简的话不多，虽然他穿着西装的时候兴致总是不那么高，但今晚尤甚，不知道是不是熬出黑眼圈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沮丧。
餐桌上，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是花间绘美的单曲什么时候发行，MV什么时候首播。
“专辑录制上个月就结束了，6月进入宣传期……可能在各种节目里会先用个20秒的片段配合宣传。完整版不清楚，应该也差不多吧。”
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静地吃饭。
月时宁这次的东京之行实在乏善可陈，没几句就聊无可聊，他便也没再刻意找什么话题。窗外时断时续的蝉鸣风声车声就是一顿晚餐最接地气的背景音乐，不远处的高层灯光愈发密集，忙碌过后，所有人都回到家。
他们吃过饭，一起站在水池前洗完了碗，将阵地转移至沙发。
简扫过他摊在茶几上惨不忍睹的画稿，眼中飘过一丝疑惑，月时宁心里一紧，赶忙将凌乱的纸张收好，夹进那一摞课堂讲义里，随手打开电视。
好在简也没在意，不声不响靠在沙发背上。
“想看什么？”
“都行。”
屏幕里在播综艺节目，简渐渐心不在焉，时不时刷一刷手机，多数时间在发呆。
“累了吧，最近一直加班。今晚不要熬夜了。”他起身去厨房，从储物柜翻出那口还没机会开封的圣诞限定饭釜，若无其事摆到简面前，“诺，露营玩得开心。”
简接过盒子，默不作声往玄关走去。
月时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换好鞋子，披上西装外套，拿上锅子，转身开门。
“等一下。这个很好用，不是特别香，很舒服。”他随手拿出一只小巧的蒸汽眼罩往简胸前的口袋里塞进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回去好好睡一觉，晚安。”
简身形一顿，半晌才有反应，他转回来，将装锅的盒子往鞋柜顶上一放问道：“你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这句话很耳熟，月时宁定定看他，却觉得他问得不比上次那样随意和从容。
“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跟我去看星星？”
见他不答，简忙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让我拍照给你看吗？可是星空照片网上一搜一大把，没什么意思，我拍的也不会比那些更好了，不如直接去看看……”
月时宁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去哪里看？”
“南边，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地方。我刚刚查了一下，今天明天都是晴天，月亮落得早，大概十一点就是最佳观星时间……”
“好。”
“开车不用两个小时就能到，困了的话，路上你可以睡觉。”简靠近他一步，“我尽量开快……”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急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我跟你去看星星。”月时宁不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很反常，好像很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甚至等不到后天的露营。
简愣了愣，而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开怀的笑容：“你不是向来以工作为重……都不犹豫一下吗？”
月时宁摇摇头：“走吗？”
“不知道你家有没有车位，我停在那边购物中心顶楼了。”下楼的时候，简指指远处，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月时宁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楼门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抬手想压一压帽檐，抓了个空。现在是夜里，他不必戴帽子和太阳镜，也不必涂防晒，他可以放心仰起头，晚风习习，惬意自在。上次这个时间出门不是为了工作，恐怕要追溯回高中时期了吧……
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的时候，旁边抱小孩的女生仰头盯着他的脸，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月时宁？”
假日临近，商场附近聚集了许多年轻人，周遭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目光都投向他们，认出他的迅速靠拢过来，不认识他的也好奇万分地举起了手机。
月时宁一惊，回过神时已经被简拽着跑了起来。
两人气喘吁吁跑进商场电梯：“你真是太好认了……”简抱怨着带他穿过一排排车辆。
对于简这样才出社会不久的年轻人，月时宁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座驾八成是一辆物美价廉的日系车，卡罗拉或者高尔夫什么的。
所以当他们停在一辆黑色卡宴面前的时候，他愣了好久，尤其是看到logo后还飞着GTS三个飘逸的手写体字母。
隔着玻璃，他看着简开门坐进驾驶室，一气呵成地系安全带，打火，设置车载GPS，俨然一副这辆车他开了很久的样子。
月时宁猛然就想起简是去澳洲留了很多年学的。他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简是个被上司霸凌的打工人，还动不动就要加班，可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家底的人是没机会送孩子出国读书的，难不成他就是个玩票的富二代？家里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无所事事所以逼他出门去工作？
“怎么了？”简降下副驾车窗。
木质焚香扑面而来，月时宁顿时回过神，他恍然大悟：“这是你们公司领导的车吗……”
简眨眨眼，嗯一声，替他推开门：“你怎么知道。”
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安心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车里的香水味跟你今天西装上蹭到的是同一款。吓死我了。”
“吓死？”
“刚刚看到这车，我还以为你是个富二代呢。”他摸到座位侧面，稍稍将座椅向后推了一截才伸得开腿，“我经纪人也开卡宴，基础配置也有小百万了吧……这辆是GTS，估计还要翻一倍。”
“你……怕富二代？”简意外地看着他。
“也不是怕，就是不想跟他们多接触，反正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怎么跟他们打过交道的话，不理解也正常……最好永远都不要理解。”月时宁望向窗外，并不想就此多聊。
好在简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追根究底。
“你明天几点的通告？”简问。
“十点。”月时宁一边翻手机，一边将座椅靠背放倒至45度，“欢欢姐说八点四十会来接我。”
“摄影棚很远吗？”
“不算，但是怕堵车，不习惯迟到。”
“你的欢欢姐多大了？”
“前年大学毕业，跟你差不多吧应该。听说她原本想做服装设计师，可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是我经纪人的远房亲戚，就一边在行业内打工一边找出路了。”月时宁打了个哈欠，又猛然回神，连忙把靠背调直。
众所周知，开夜车容易犯困，坐副驾的人有责任陪司机一起聊天，让他保持清醒。
“放下吧，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简侧头瞥了他一眼。
“我不困。”月时宁嘴硬地摇摇头，绞尽脑汁找点话题可以消磨时间，“对了，公司的车你开那么远，还是为了私事，合适吗？”
“没关系，他不止一辆车，也不介意这个。只要帮他加满油，不要耽误他下次用就可以。”
“你怎么还要给上司开车啊？不是应该配个司机吗？而且这车不怎么商务啊……”月时宁环视一圈颇为奢华的内饰。
“有司机的。”简莫名干咳了一声，“这辆的确是他私人的车。我昨天帮他做车检来着，还没来得及给他送回去……”
“车检？不让司机去让你去吗？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该不会又是那个Mason在故意刁难你吧！”月时宁皱了皱眉。
“不是。跟他无关。”看着他一脸不满的样子，简忽然笑了，“你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刚刚过去的一个周，月时宁早出晚归，在陌生的城市，睡陌生的环境，吃陌生的食物，与语言不通的人交流，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身体早已超负荷。而简就像刻意拆他的台，居然在这种时候放起了轻柔的爵士乐，月时宁努力与困意缠斗了二十分钟，终于以失败告终，再抬不起沉重的眼皮。
惊醒时，车里只剩下他一人，躺在几乎被放平的座位中，安全带被解开，身上盖着简的西装外套。微凉的空气从一指宽的窗缝里挤进来，带着湿润的山林的味道，他坐起身发现驾驶室那边的门是虚掩的，大概是怕关门声吵醒他吧。
简站在车前不远，来来回回缓慢地踱着步，甚至还透露出几分厌世的感觉。
山中风冷，可他却解开了袖口的扣子，有意让风灌进衣服。
月时宁轻轻推开门：“简……”
“嗯，我刚刚在开车，不方便接。”简忽然开口，“附近随便兜兜风。嗯…….回了，你不在办公室我就去你家了，刚巧碰到妈也在……嗯。对。没吵架，她不想搭理我，我也不想惹她生气，随便说了几句就走了。”
月时宁一怔，停在车门边。
“算了吧。我去了大家又要闹不愉快，没必要。”简对着麦克风发出了笑声，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你们好好玩，注意安全，她最近状态还不错，你最好多带她活动活动。嗯掰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