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之父是当今天子仅存的皇弟, 一家子都留在盛京做皇家闲人,郡王娇生惯养长大,着实不识人眼色, 并未意识到太子和云世子的冷脸冲着自己。

他瞧着宋遂远无动于衷去抱狸奴,阴阳怪气道:“照顾小玩意儿的人居然也能坐在此处。”

话落, 一个汤匙冲着他的面门飞去,狠狠正中嘴唇,声响听起来让人肉疼。

啪啦。

缓缓摔至地上。

“不会说话我帮你把嘴闭上!”云休冷声, 手中还握着一只碗。

附近一静,同一道想法划过无数脑海。

原来云世子是这种脾气。

郡王抖着发麻的嘴唇, 一指颤颤指向云休:“……”

不等他开口,周明晏招来侍卫:“明陈郡王嘴唇受伤, 带他去瞧一瞧大夫,省得待会儿伤上加伤。”

“是。”侍卫上前。

“太子”明陈出声。

“仔细护着郡王。”周明晏补充道。

明陈郡王满眼不可置信,还未做出反应, 侍卫已经“护”着他的嘴扶他离开。

聪明人从始至终便知道宋遂远不好惹, 却也未料到如此落明陈郡王的面子,见状眼观鼻,鼻观心。

同席的纨绔子弟:“!”

宋大公子我辈楷模!

此事未惊动旁人且迅速地解决,太子殿下微笑着安抚身旁望着宋遂远的人, 神色渐渐满意。

不错, 终于安静了。

云休则瞪一眼明陈郡王的背影, 转着碗不满地小声道:“骂了尺玉又骂宋遂远, 猫才扔了一个。”

方才宋遂远全程垂眼, 淡然抚摸着掌心的小白猫, 听到这句弱到几乎难以听到的话,提了下唇角。

唯一状况外的尺玉, 双眼溜圆,在父亲怀中撑起后腿,半颗脑袋探出桌上,小爪子去够汤匙。

哇,爹爹厉害!尺玉学!

有云世子和太子坐镇,有明陈郡王瓦石在前,少有人主动来招惹三人,毕竟今日众人原也是来寻未来的娘子或郎君。

宋遂远乐得清净,隐蔽之处握住了云休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轻声道:“多谢云休解围。”

“他活该。”云休提起仍气不过。

明陈郡王,天子仁慈之证明,微蠢。上一世每回见着为官的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第一回 被如此针对,宋遂远平淡之外尚有些新奇。

不过被人护着的体验着实难得,感觉不赖,他微垂的双眸浅笑着,手下捏了捏:“小世子霸气……”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尺玉终于奋力抱住了父亲的汤匙,仰起小猫脸看爹爹,超大声:“喵~”

玩!

被小崽子打断,宋遂远顿了下,侧目看向气鼓鼓的小世子,单手托起崽继续:“我只能以身相许,附赠一崽。”

云休与温柔的桃花眼对视,眨眨眼,心底一点点的脾气忽地消散,再也凝不起来。

相视的两双眸泛起同频的笑意。

尺玉崽夹在二人中间:“喵?”

这边含情脉脉,忽闻身侧幽幽传来一句:“还有我,我不要你以身相许,赠品给我。”

感谢太子提醒,终究不是二人独处。

相握的手掌藏在宽袖更深处,两人同时坐直了身子。

宋遂远回头,轻飘飘扫了太子一眼。

周明晏抖了一下,莫名其妙但无知无觉道:“难怪遂远桃花如此旺盛。”

哄人一绝。

宋遂远微笑:“难怪殿下追不到人。”

迟钝至此。

周明晏:“……”

……

今日受邀的小辈宾客们尽然落座,男女分席却在同一空间,公子气宇轩昂,玉冠锦袍,贵女或明艳或端方,自成一方景色。

两方朝着对方射去或放肆或隐晦的视线,周明晏如坐针毡,只觉着第一回 上朝收到的视线都不比不上今日强烈。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兄弟和表弟,两人又在抱着猫说小话,这他如何能缺席,自然是又凑了上去。

云休正捏了捏尺玉的小爪子道:“想学方才那一招?等尺玉长大一些,爹爹再教你。”

落在周明晏耳朵里只剩后半句,他问:“教什么?”

云休无语地抬起眼:“你为何总悄摸凑过来,小心我揍你。”

宋遂远瞧着身体倾倒在身边的太子,淡声:“礼仪何在。”

有时人在心中彻底否决了某种可能性时,脑子始终转不过简单的弯。比如太子殿下。

周明晏瞪大了眼:“遂远我与你可是双十年的兄弟。”

他话落,此间瞬间安静了些许。长公主与驸马到来,来往的视线也收敛下来。

本来太子殿下应当与长公主一道,但他今日将低调行事进行到底,闭嘴缩起来。

同时也是耍了脾气。

他眼中沉了一瞬,开始从头反思宋遂远和云休的古怪之处。

一片安静时,宋遂远耳边,云休抿着唇含糊道:“那个黄色衣裳的贵女还在看你。”

太子方才重新凑过来之前,他二人原先是在说此事,小世子有些吃醋。

宋遂远无妄之灾,只道:“是吗,大抵打过照面,不过我无甚印象。”

毕竟隔着十来年的时间,他对上一世年幼时的故交印象不深,尽管瞧着那张脸有一丝熟悉,不过的确忘了。

云休自然信他:“我知道,只不过有一点点不开心。”

宋遂远挠了挠握住的掌心,语气藏着笑逗他:“无妨,吃醋不但害你而且利我。”

云休反应了一瞬:“……我才不吃醋!”

长公主说了些场面话,着人呈上膳食,一排排侍女上前,托盘中菜品色香味俱全,且热气腾腾。不过此次宴会之目的自然非品尝佳肴,长公主又让人撤掉屏风。

众人这才发现围起的那一处引了温泉水,白雾弥漫如同仙境,不远的周围摆了乐器笔墨长剑。

行酒令,执令者报一食材,当下碗中有此食物之客为赢,输家在乐器长剑题诗作画中任选其一,或者对以猜谜与对联,皆以“梅”为题。

此番主要为小辈们展示才艺,自然是输的几率大,输本身便是赢。

大家心照不宣。

“姐姐不食荤腥,我看姐姐可以回忆一番曲子。”

“容我提醒,桌上五十八道菜品。”

“看来今日得见冯兄大作。”

“彼此彼此。”

……

与细声探讨的众人不同,宋遂远三人如同应试一般,已经举起了筷子挑选着往自己碗中加菜。

云休在碗中堆起了小山,太子殿下不比他过分,但精挑细选下也不见少。

唯有宋遂远碗中干干净净,白菜与羊肉泾渭分明。

云休瞧一眼他的碗,默了默,真诚抬眼问道:“你也想参与?”

宋遂远笑而不语。

另取一块羊肉撕小块,递到尺玉嘴边。

抱着汤匙玩的尺玉轻顿,先闻了闻,张开嘴巴叼住,用小牙齿咬啊咬。

云休鼓了鼓脸。

宋遂远发觉自己当真喜欢猫生气时鼓起的脸,见到便舒心了,于是轻轻揽着云休的腰拍一拍:“第一轮是羊肉或者白菜,放心。”

依长公主的性子,定然是循序渐进,第一轮看桌上最多的食材便是。

几率而已,循序渐进。

云休:“……那你不早说,大坏蛋。”

“嗯,我坏蛋。”宋遂远笑纳,收回手,“尝一尝长公主府上厨子手艺如何。”

一盏茶后的第一轮,食材果然是羊肉,一半输家起身,如此正式热闹起来。鸾歌凤吹,婆娑起舞,当场题诗,抛去相看的这一层意图,观看才艺的确悠哉。

几轮而过。

周明晏用一口酒,抄宋遂远与精挑细选并行,从未有失,他只觉宋遂远虽狗,但仍是好兄弟。

不远处长公主瞧着安坐在一处的太子,想起皇后娘娘的叮嘱,招人来吩咐了两句。

这孩子,坐在一处不动又是个什么事。

尺玉这些时日难得变成猫崽,可进食的东西多,宋遂远和云休轮流喂他。

小家伙早已肚皮圆滚滚。

云休摸他的肚子,认真道:“还能吃。”

宋遂远重新覆上:“足够了,他五脏六腑仍脆弱。”

两人难得产生分歧之时,新一轮食材宣布。

非宋遂远碗中两种。

羊肉返场。

云休碗中小山未动,仍有羊肉。

周明晏在指令者宣布的前一瞬夹起了一块,他想吃。

一时寂然。

宋遂远捻了捻指腹,愿赌服输,同云休道:“我去猜了字谜便回来。”

最不显眼,至此还未有人选过。

宋遂远离开,云休孤独地抱着小崽子,斜睨一眼太子碗中最上层的羊肉,指责道:“宋遂远被你牵连了!”

他不笨,他对宋遂远有超然的信任。

若是宋遂远猜错,定然是执令者出了问题,这场中只有太子一人配让指令者出问题。

周明晏先是瞧了一眼云休的确生气,理不直气也壮:“谁说的,遂远不过是差一点运道。”

他摸摸鼻尖,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忽地来了兴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的桃花不就来了。”

云休闻言转头看过去。

黄衣贵女冲着宋遂远的方向!

“这是……刘大人家的嫡次女。”周明晏依稀有些印象,为了加深自己上一句话的可信度,事无巨细同云休道,“刘大人的府邸与贺家比邻,贺家就是遂远外祖家,遂远幼时随母亲住在外祖家时,与刘二姑娘是玩伴,你瞧他这桃花还是青梅竹马状。”

云休一顿,面色冷了下来。

他怀中圆滚滚的尺玉第一时间感受到爹爹气息,竖起了猫耳朵。

“幼时玩伴早忘了吧。”少年阴森森。

“怎会。”周明晏盯着他琢磨道,“遂远记忆非常人可及,我忘了他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