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爷子哈哈大笑,没看身子怎么动,人却已经到了温乐阳的跟前,苍老干枯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今天起,你就是温家的内堂弟子,也是拓斜宗门人!”

  温乐阳心里又惊又喜,但是乍听见‘拓斜门人’这个陌生的名字,又不由的呆立当地,双眼迷茫的望向温老爷子:“破鞋门人?大爷爷,这个名字……”

  大伯温吞海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骂道:“什么破鞋,咱们温家不搞破鞋!是拓斜!”

  “拖鞋门人?”

  “恩,拓斜门人!”

  随后老头子根本不看时辰,在大屋里摆上了香炉和牌位,给温乐阳办了个入教仪式,温乐阳对着那只上写‘拓斜师祖之位’的灵牌恭恭敬敬的磕头,礼成。

  温乐阳再次站直了身体的时候,三个老头子和大伯再看待他的眼神都和原来不一样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欣慰和亲切,让温乐阳四肢百骸都软的不行。

  “大爷爷,咱们拖…拖鞋宗……”牌位上是弯弯曲曲的古篆,也不知道流传了几千几百年,反正温乐阳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拓斜宗!”温老太爷终于听出了温乐阳发音的古怪,笑骂着更正:“小子,记住了,是拓斜宗!”说着,老头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派始建西汉年间,传承至今,已经两千余年多年,我们的祖师爷爷是得窥天机的奇人,本名拓斜。”

  温乐阳心说咱们温家的祖师爷不应该姓温嘛。

  “古时蜀地本来一片蛮荒,后来咱们师祖爷行至此处,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斩妖处孽教化蛮夷……”说着说着,温大老爷看见温乐阳的那副稀奇古怪的表情,自己也讪讪的笑了,这番话别说温乐阳,就连他自己也不信,不过当初他爹就是那么教他的。

  温大老爷咳嗽了两声,又扯回了:“祖师爷在西汉年间行至蜀地,收下了三个弟子,十二岁前,三个弟子所学的技业完全相同,每天泡药酒,练技击。到了十二岁时候,就分开各自修炼,彼此不许见面,师祖言明,十年后将考校他们的技艺,从中选出一个真正继承衣钵的弟子。”

  温乐阳点点头,他们温家弟子就是这样,从出生一直到十二岁,每天雷打不动都要泡上一早晨药酒,随后再跟着长辈练拳,长到少年时体格都异常强壮,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的。十二岁之后就拿着本毒经自己去练习,大人们根本不予过问,再加上十年大考,看来这些都是从‘拓斜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温大老爷没理会温乐阳在想什么,慢慢的给他讲着门宗往事,这些事情虽然算不上机密,但是也只有通过十年大考列为门宗弟子的人才有资格知道。

  十年之后,三个师兄弟学有所成回来拜见师傅,拓斜自然大喜,狠狠的褒奖了一番,定下第二天进行考试,不料当天夜里突然风雷大作,一个又一个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惊雷砸了下来,等风雷过后,三位师兄弟发现,老师没了。

  至于拓斜失踪到底是天谴、雷遁、飞升、还是不小心成了避雷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师父是没了,哥仨彼此间一印证功法,这才发现三个人学的本领各不相同,差异极大。大师兄姓温,学的是毒术;二师兄是个苗人,练得是巫蛊;小师弟性骆,学的是操尸控尸的秘技。

  听到这里温乐阳终于再也忍不住,插嘴问道:“是我们温家、蜀中七娘山的青苗,川南乌鸦岭骆家!”

  温大老爷笑呵呵的点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怎么把温乐阳随便插话当回事:“温不草,苗不交,乌鸦岭上死不了的祖上,就是那三个师兄弟。拓斜祖师引雷而遁……”

  温乐阳注意到其他那两位爷爷和大伯温吞海一起撇嘴,引雷而遁,吹吧。

  反正老师是以很另类的方式飞升了,三个师兄弟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又不敢违背老师的意愿动手争个高低,最终三个师兄弟约定,谁先找到师傅的下落,谁就为大。

  师父自然是没找到,三个师兄弟也分道扬镳各自修炼,虽然到最后谁也没能得道成仙,但是也都开枝散叶自成一派,雄踞蜀地,没什么人敢招惹。十年大考也成为三家共同的规矩,连日子都一样:师祖遭雷劈纪念日。所有通过大考的弟子都以拓斜门人自居。

  师兄弟曾今的约定也变成了祖宗遗训,成了三家后世通过大考的弟子与生俱来但又毫无意义的任务。

  温乐阳的目光中泛着兴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爷爷,我们温家的功法是修天之术?”和家里大多数弟子一样,他以为温家曾经是一个江湖门派,祖先的毒功一直传承至今,根本就没想过原来川西温家还有这么一个类似于修真门宗的背景,当然,是不是修真谁也说不好,总之最后那个雷来的很诡异。

  温老爷子吸溜了一口茶水,有些心虚的回答:“那是当然!咱们师祖爷爷是以法通天的奇人,传下来的秘术自然是修天的办法!”

  噗嗤一声,一直死气沉沉的二爷爷和三爷爷对望了一眼,都笑了。

  “不过嘛……”温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讪讪的继续说:“这两千多年里倒也没听说过温、苗、骆三家里有人成仙成圣,但是祖宗留下的功法肯定没问题,想来要不就是咱们功夫练得不到家,要不就是没有祖师爷那种顿悟天机的大智慧。”

  噗嗤,另外两个老头子又乐了。

  温大老爷气的一拍桌子,回头指着自己的两个老兄弟:“你们乐什么乐,当初咱爹就是这么跟咱说的!”

  温三老爷看了温乐阳一眼,淡淡的说:“修天成圣这种事情,想想也就行了,不用太惦记着,不过多用些功总是没错的,从明天开始,你就跟你大伯开始练功吧。”

  温二爷爷也开口了,声音冰冷的就像冻在万年玄冰银针:“你给我听好,无论是拓斜宗的身份,还是你日后接触的秘术,现在还决不准向旁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按照祖宗的规矩,你连个全尸都休想剩下!”

  温吞海也从一旁小声补充:“再过几年等你技艺有成,大家长会给你出一道题目,通过之后才能算是正式出师,到了那时才能算是真正的拓斜门人。”

  温乐阳心头凛然,赶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许下了纯洁的誓言。随即兴高采烈的吃着胡萝卜回家睡觉去了,他爸也不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家上下和睦,但是规矩森严,大家长和儿子说的话,就连亲爹也不能过问。

  在村长大屋的对话让他浑身的毛孔都欢快的开阖收缩,温家内室弟子、拓斜门人、还有修天望道的传说,让温乐阳在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温乐阳走后,温老爷子的大屋很快沉寂下来,三个老头子默默的对坐着,大伯温吞海垂手肃立在一旁,半晌没有人说话,只有温三太爷偶尔咳嗽两声,他早年炼制毒物的时候不慎伤了手太阴肺经,落下了个咳嗽的顽疾,一辈子也没治好。

  终于,温老太爷开口了,望着他的两个兄弟:“你们看这孩子怎么样?”

  温二爷似乎连大哥的话都不屑搭理,只有温老三回答:“傻。比山里那两个强的有限……”

  温大爷爷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望向温吞海,目光里也有征询之意,温吞海略想了一会,才回答:“在他们这拨孩子里,乐阳的资质不算最好,但是为人厚道,在兄弟姐妹里一向是个老好人,另外这孩子的心思,也有可取之处!”

  温老太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的神色:“他的心思,怎么说?”

  温吞海摇头苦笑着:“泄阳丹这个东西看着好像儿戏,实际对男人来说,可绝对是个阴毒的玩意,当然他给我试药不会心存恶念,最多也就是个献宝加玩笑,不过在大考里能弃毒不用,别出机杼以药应题,这样的心思在他那个年纪,也算是不错了,嘿!”

  温老太爷兴奋的一拍桌子:“吞海说的好!我看中这小子的就是这两点,一来他品行纯良,对自己家人从不计较,从小就不和其他的孩子争抢,挨了欺负也不当回事;二来就是他这份心思,要论起用毒的本事,应考的弟子里比他强的不在少数,他绝难脱颖而出,与其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管它是甜的咸的,管它是伤身还是伤神,只要能拿下对方的,就是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