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希望实现的心愿?”

  赫蒂沉默了一下,仰起小脸直视菲腊,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澄澈。

  “没有需要劳烦大人的地方。”

  “那么……”听上去是要告辞,赫蒂心里一轻,他话峰突转。“听说你弟弟病了,恰好我学过一点治疗术,请容许我帮忙看看。”

  不等她拒绝,菲腊起身往隔间走去,挑开门帘进入窄室。赫蒂想说什么又忍住,跟进去没有阻拦。

  黑而小的房间里放了两张床,中间由一条布帘隔开,门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轮廓硬朗出色,十七八岁已很有男子气,只是双眼紧闭,盖着厚被脸仍苍白发青。

  菲腊观察了片刻,双手微拢,指尖释出淡淡的白光,笼罩住男孩全身。

  没有任何变化,他探探额,又翻开男孩的眼,惊异的看向赫蒂。赫蒂过来替他掖紧被子,半解释的开口。“裴吉只是练习的时候过度透支了精神,休息一阵就会好,不需浪费大人的魔法力。”

  菲腊没有再问其他,礼貌的告辞出门,相较于身边那个把无聊挂在脸上的家伙,简直无可挑剔,彰显出全然不同的风范。

  送走了来访者,她在裴吉床边坐下,略略轻松了一些。幸好修特不曾到中州,不然以他的身体状况真不知如何是好。昨天说完话突然晕倒,累到身体难以负荷的地步,让她心疼无奈又心绪繁乱。

  在她眼里他是像师父一样的亲人,像一个可以调侃玩笑的弟弟,习惯了他的陪伴,却从没想过他的心里藏了这么多。

  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晕迷前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一旦醒来,她该怎样面对?

  “那个男孩真的魔法练习过度?”听完苏玛的叙述,科林好奇。

  菲腊回神,“是真的,眼神散乱,身体机能正常,确是精神虚耗引起的。”

  科林啧啧有声,佩服他的意志力。“竟然练习到这个程度,可不一般。”魔法全靠精神力支持,过度透支会让人意志焕散甚而虚弱至死,常人稍一疲乏就得停止练习,极少会如此狼狈。

  “她用了梦喑草,大概是想让他多睡几天以平复。”菲腊蹙眉疑惑不解。“她已经很强,为何他还急着修习。安于目前的生活应该没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难道想……”

  菲腊否定他的猜测。“她非常畏惧希铎的修特,看得出不喜欢贵族,无论见到公主或是我们都想极力远离,不会是暗谍。或许是个人原因。”

  “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以为你会多挖点东西出来。”苏玛颇为诧异,问了几个问题就退出了小屋,实在有违菲腊的作风,基本上白走了一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公主的邀请和见面安抚下,大概不会起逃走的打算,暂时停留在可控制的范围。

  对他的置询,菲腊微笑不语。

  王子

  裴吉醒过来是在第三天。

  赫蒂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未曾发生过。

  只是以罕见的坚持控制裴吉修习魔法的时间。身体刚恢复就拖起来对战,不再留手之后,裴吉迅速青紫遍布,累得全无力气,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再也没有精力去想魔法及其他。

  恶整完裴吉后,赫蒂照旧去酒楼工作,重复着每日的手忙脚乱,收工后和安蜜一同回家,享受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裴吉做好的晚餐,闲聊休息一阵,继续武力恶整,然后扛着再次倒下的男孩回屋,睡觉。

  十分充实,充实到久未动武的她都有些受不了,开始腰酸背疼,坚持不断的打人也是很辛苦的。好在收获也显而易见,不仅裴吉的身手日趋灵活,经验越来越丰富,她也进步了许多,自从离开森林,还没这么认真努力的练习过,很像是过去在幻境中被天天追杀的时候。

  第十天,她充分适应了这种生活,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愈加轻盈,比起惨糟修理的裴吉可谓天壤之别。拉法不明所以,只看见裴吉跟着她出去后奄奄一息的回来,不知猜成什么,眼光一天比一天同情。自从菲腊来访过后,拉法和安蜜对她一直处于半敬畏状态,怎么解释也没用。

  菲腊派侍卫到酒楼传话,公主答应践别宴后见她。

  恢复了活力的赫蒂又变得信心十足,凡事乐观。仔细的考虑半晌,确定这次会面并无危险,也就没告诉裴吉,只等届时使者来接,反正过几天公主离开便可以照常生活。

  最大的新闻来自街坊巷间,轰动了全酒楼的女侍。

  传言中气质无双,俊美绝世的伊尔王子要回来了。

  据说魔族进攻北卡时,为了防止战火绵延至中州,伊尔王子亲往魔族交界处的边境城市坐镇。及至如今魔族主力屯兵北卡中州暂安,王子才得以抽身。针对这一传闻,又有好事者猜测:希铎大陆的王子亲访,是为促使两国联盟共同对抗魔族,公主的到来,或许是希铎欲以联姻的手法彰显诚意。不然何以解释伊尔王子恰好在公主离开前赶回。

  传闻猜议像长翅膀一样飞遍雅法,女侍们对未曾公开露面的弗蕾娅批得一无是处,不认为这位以美貌出名的异国公主,有任何地方能匹配中州大陆举世无双的王子。赫蒂私心觉得公主是一个不错的结婚人选,却只有听着种种离谱的评判不敢出言捍卫。

  毕竟,公然与众不同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宴会当日,赫蒂由使者带进了皇宫,在一个寂静的偏院等候公主的来临。雅法的皇宫开阔雄浑,森森立柱支撑着廊殿,简洁有力,气派典雅,比起亚述的繁复另有一番风格。

  无聊之下赫蒂开始打量苑内的建筑细节,三楼转角处的装饰石像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个尖耳长发的女子,一袭飘逸的丝衣,秀美的肩臂微露,双手轻抚心口。下意识的眼熟,思量了半天突然想起,那一身衣饰和仲夏祭夜舞时穿过的何其相像。

  初次看到精灵像,赫蒂兴味大起。灵巧的跃上三楼,勾在栏杆外近距离观察。石像的年代颇久远,已有了细微的裂痕,雕刻的工匠技法高超,把白石刻得柔婉生动,美丽的石雕轻合双睫,气韵恬淡,透出不入尘世的空灵,令人着魔般的移不开视线。

  赫蒂轻抚冷硬的石面,犹在怔忡,掌下的断裂声惊出一身冷汗,远年失修的栏杆不堪攀爬从中断裂,还未来得及抓住其他支撑,已同碎裂的石栏一道坠下。

  身体坠落,心尚清明,眼尖的看到下方伸出的窗檐,足尖轻勾翻转,在墙上惦足斜踢,翻过一片树篱,滚落在绿茵软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