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言没想到对面的Omega如此大方,自己都要饿死了还给他食物。

  他摆摆手,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那Omega以为是曲言嫌脏,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将馒头小心地藏好,抿着嘴用独眼畏怯地打量曲言。

  作为患难兄弟,曲言放轻了些许警惕,他往墙角靠了靠,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定没人进来后才侧头跟Omega搭话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曲言。”

  那Omega微微抬头,胆怯地说:“宿榆。”

  “哦~宿榆啊。”曲言点头,“你犯了什么罪?”

  “我吗?”宿榆又局促地低下头,黯然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们说我扰乱民心,妖言惑众。”

  “那你进来多久了?”

  “五天。”

  曲言不禁愣住,五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难以想象其他Omega会有多惨。

  宿榆以为曲言是在害怕,他抿出浅浅的笑,安慰说:“你不用害怕的,你背后有人撑腰,他们不敢欺负你。”

  宿榆嘴里的他们,自然是狱中的Alpha。

  曲言确实不畏惧,因为他知道林岸会接他出去,但与其被林岸接出去后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早死在狱中了事。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你的,我在路上看见他了。”

  宿榆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曲言心中觉得怪异,笑问:“他?他是谁?”

  宿榆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忽然神情慌张起来。

  曲言似有所感地朝门口看去,发现一个膀大腰粗的狱警吹着口哨进来,他打开宿榆的监门,不顾宿榆的挣扎将他拖出房间。

  曲言见此起身扒着铁门喊道:“放开他!”

  狱警带宿榆出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宿榆现在本就命若悬丝,如果让他再受点什么折腾,人说不定就没了。

  狱警听见声音不耐烦地回头,看见是曲言脸色缓和了一些,翻着白眼喊道:“曲少爷,您别多管闲事行不行?明天林少将就接您出去了,咱们安安静静地,乖乖待着好不好?”

  曲言自然不会松口,他咬牙重复道:“我说了,放开他!”

  狱警不屑地嘁了一声,一边拽着宿榆头发一边往外走,嘴里不停念道:“真当自己是少爷啊,不就一个抢手点的金丝雀……啧,惹不起我躲得起!”

  曲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狱警离去。

  不多一会,外面传来宿榆的惨叫,与之伴随的还有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曲言捂住耳朵,心乱如麻。

  他无法想象宿榆在外面的遭遇,他也不敢想象。

  一个小时后,宿榆被送了回来,他身上原本的血已经干涸,被新的血液覆盖,唯一剩下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仔细看里面还有酒瓶的玻璃渣。

  他的气息比先前还弱,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看来内部器官已经损坏。

  送宿榆回来的还是先前那个狱警,他路过曲言监房时,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抓住。

  他眉头紧皱,回头想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犯人敢抓他,但等看清是谁,怒火顿时减了一半 ,但还是忍不住骂道:“少爷,我说你有病啊!你进来还没两小时呢,至于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三番五次叫我吗?”

  碍于林岸的势力,他还是不耐烦地问道:“说吧,做什么?”

  “把他放进我监房可以吗?”曲言明白宿榆是活不过今晚了,或许是宿榆那浅浅含蓄的笑,他有些不忍心这玉一般Omega死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

  狱警叹了口气,抓住宿榆头发的手上下甩了甩,好像在甩塑料袋般,说道:“少爷,你看看这个家伙,浑身是血脏兮兮的跟只老鼠一样,跟您监房格格不入……唉,就这么说吧,林少将看见会生气的。”

  曲言看着宿榆,心中犹豫要不要为对方拼一把。

  宿榆此时听见声音微微抬起头,他轻轻摇头,朝曲言温柔地笑了笑。

  曲言:……心脏忽然抽痛。

  唉……他突然明白安妄昀为何常常帮他了。

  质疑安妄昀,理解安妄昀,成为安妄昀,超越安妄昀。

  “林岸喜欢我。”曲言皱起眉,忍着厌恶说,“如果不出意外我以后是少将夫人,你把他给我,不然我以后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把宿榆这些天所经历的全在你身上实施一遍!”

  曲言说得一字一顿,还真把狱警唬住了。

  狱警也惜命,他看曲言是认真的,只好把宿榆粗暴地丢进曲言监房里,吼了一句“不许说是我关的”,然后就匆匆离开。

  宿榆到了曲言监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躲到角落里,他把被拽的松松垮垮的裤子往上扯了扯。或许是害怕自己的血弄脏这些昂贵的毛毯,他用破烂的衣服遮住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想给自己积点德。”曲言坐到宿榆旁边,干巴巴地问,“你多少岁了?”

  宿榆沉默了几秒,回答说:“15。”

  原来还是个孩子。曲言垂下眸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宿榆往角落缩了一些,声音沙哑地说:“我见过你的。”

  曲言以为宿榆说的是网络或者偶然碰见过,他点点头,没有吭声。

  宿榆小心地看向曲言:“我看见他了,他在找你。”

  “他是谁?”

  “不能说。”

  曲言一直不喜欢猜谜语,也幸亏是身受重伤的宿榆,换成别人他早已经跳起来跑开了。

  宿榆看出了曲言的郁闷,惨笑道:“我以为我能拯救世界。”

  “英雄不好当,”曲言顿了顿,继续说,“就算当了,也得不到报酬。”

  “可你救我了,”宿榆说,“在我眼里,这一刻你便是英雄。”

  曲言觉得与宿榆谈论英雄的话题比猜谜语还累,于是把话题绕回去问:“你何时见的我?”

  宿榆直直地看着曲言,沉声说:“在您的葬礼上。”

  曲言猛地愣住,他错愕地看着宿榆,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宿榆苦笑着回答:“我只是一个跨越时间妄想拯救世界的愚者。”

  “我不喜欢打谜语。”曲言正色问,“谁在找我?”

  “您葬礼的举办者。”

  曲言怔住,葬礼的举办者?

  林岸是断然不可能的,因为他也死了,难道是父母?可是他很小便被他们卖了出去,就算他们有心想为他举办葬礼,也不可能逃出贫民窟去找到他。

  曲言想了想,又问:“他为什么要找我?”

  “不知道,也不能说。”

  曲言耐着性子追问:“你刚刚说你想拯救世界?世界在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宿榆突然愣住,眼中浮现出惊恐,他不断地摇头后退,抱头大喊:“冷……疼,不要啃食我的身体……救……救我……”

  曲言没料到宿榆会突然恐慌起来,他抱住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轻声安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我以为我可以拯救世界,我以为我可以扭转乾坤……”宿榆将头埋入曲言的胸口,肩膀不停颤抖。

  曲言感受到胸前一片湿润,低头看去,发现衣服上一片血泪。

  宿榆哽咽问:“我好疼啊曲言,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曲言轻轻拍打宿榆的肩膀,“现在科技发达着呢,我上次掉入海中被人打了三枪都没死,所以你也不会。”

  “曲言,我眼睛好疼……”

  曲言想到宿榆眼睛里有玻璃渣子,他一边痛骂那些Alpha一边安慰:“乖,一会儿就不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曲言,谢谢你。”宿榆抬起头,他眼睛血红肿胀,两行殷红的血泪缓缓流下,“我想做英雄,可惜我不是小说主角……”

  他将他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吟唱:“时间的守护者啊,请追随着大海而走,请不要远离岸边,也请不要畏惧巨物掀起的狂风大浪,那是大自然在用它独特的方式,向你诉说专属他的爱意。”

  曲言听得不明所以,他想仔细询问,可转头才发现宿榆已经没了呼吸。

  宿榆是睁着眼死去的。

  他死不瞑目。

  曲言深吸一口气,将宿榆的眼合上,他起身用毛毯把宿榆的尸体包裹住,在他收拾时,余光忽然瞥到墙上血红的名字。

  灰白的墙壁上,两个血红的大字格外醒目——弦音。

  曲言把墙壁上带血的残甲收拾好,他本想粘回宿榆手上,但怕粘不牢固,只好撕下衣服将其包住,然后放进宿榆衣服内。

  做完这些,他又把墙壁上的名字擦掉,以免引起狱警的怀疑。

  等收拾完一切,曲言开始深思宿榆死前的话。

  宿榆说得含糊其辞,咋一听之下好像说了很多,但细数一下透露出来的信息屈指可数。

  宿榆自称为跨越世界的愚者……跨越时间,且见过他的葬礼,那自然不可能是这个时空纬度的人,现在所知的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便是宿榆来自未来。

  他大胆猜测一下,在他死后,原来的世界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灾害,导致死伤无数,宿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来到这个时空。

  他急切地想要改变历史,但因为方法太大张旗鼓,被当作扰乱秩序的人抓了进来。

  令人唏嘘。

  曲言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他瞥向宿榆的尸体,重重地叹了口气。

  宿榆想要拯救世界,却连自己都救不了。

  命运就是这样,它不会因你做的是善事就去宽待你,相反,麻绳专挑细处断。

  也不知道斐榭祈知不知道他入狱的事……

  在曲言思绪混乱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有几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