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折腰第八年【完结番外】>第5章 这么多年

  “你还好吗?”谢此行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而云从安却看着窗外没有回头,他没有回答谢此行的问题,而是轻轻地抛出了另一个问句。

  他问,还会好起来吗?

  谢此行一瞬间感到喉间发紧,他很想回答,是的,都会好的,熬一熬什么都会过去。

  可他说不出口。

  安慰的话给得太轻易,一字一句都显得太过无关痛痒。

  这些话说出口的姿态太过居高临下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带过成一道人生道路上的小小坎坷,可是归根结底,从头到尾也只有云从安一个人在苦熬罢了,除了空口的安慰和鼓励,没有人能实质性地替他承担心理上的折磨和伤痛,如果他过不去这道坎,便没有人有资格劝他努力看开。

  字句在谢此行口中斟酌了半天,最后一概沉寂,他静静看着云从安,眼里蓄满难以名状的情绪,最终他只能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抚上对方后脑勺上粗糙的发梢。

  认识这么多年,谢此行从未对他做出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云从安像是在对方的手附上来的那一刹那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去看谢此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膝盖,最后无声地,轻轻笑了起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

  谢此行被问得懵了一瞬,然而云从安似乎并不执着他的回答,他望着自己放在身前的手,轻声缓缓道,“那首歌…你听了吗?”他重新抬起头,眼里看起来有勇敢的光。

  谢此行很轻地皱了皱眉,像在回想,脑海中浮现云从安被迫中断的solo,眼神很快回视过去。

  他看见那光在云从安的眼睛里一眨而逝,瞳仁的焦点随着眼皮的起落迅速换了落脚点,是种不太高明的回避。

  云从安看着窗外,像落进一段回忆:“去年这时候我也想过,一年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可没想到如今这样狼狈…”他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转头认真地看着谢此行,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小心翼翼,“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谢此行尚未腾出心思细想,在对方话落便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云从安听完像是一瞬间得到了某种解脱,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膝盖上的布料:“那你…”

  谢此行当云从安受舆论影响又钻了牛角尖,只得连忙道:“你不要多想,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我们都会等你回来。”

  云从安半道哑了声,眼中的情绪变化了几番,最后只是选择低下头笑了笑。

  好,我知道了。他说。

  车子最终停稳在了云从安居住的小区门外,谢此行转身想要去开自己身侧的车门:“我送送你。”

  “不用了。”

  谢此行重新转头看过去,却只来得及瞥见对方轻微颤抖的指尖被藏进了衣服口袋。

  “我自己回去吧,让别人看见我们一起,不太好。”

  谢此行立马想开口反驳,却在触到对方的眼神时一下噤了声。

  他静默半晌,最后还是选择妥协:“那你一个人小心些,等我这里忙完了,咱们约上其他人一起去吃火锅。”

  “好。”

  谢此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云从安的语气从方才开始就显得有些勉强,他看着对方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始终没有回头地,一步一步走进漫天的风雪里。

  谢此行没有急着让助理开车,他打下云从安座位那一侧的车窗,呼啸的寒风再一次钻进车厢,他听见不远处的云从安似乎在哼唱什么歌,他耳中依稀捕捉到了一段旋律,陌生却好听。

  他想着下次见面问问对方这是什么歌好了,他这么想着,然后关上了车窗,最终坐着车离开了原地。

  然而到底没等来问出口的机会。

  -

  盛青尧关掉练习室的灯时正好是晚上九点半,这个时段同楼层的其他练习室还有不少艺人在练习,他打开手机里的可视电台App点进周文祁的频道,这会向思帆正在和周文祁聊天,其间还提了一嘴谢此行买单的宵夜。

  盛青尧听到这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没坐电梯,脚步径直绕到楼梯处一路下行一路听,等走到录音室层的楼梯口便拐了进去,他原意是想去找录音室的朋友拷贝一份音频,走到半路却看见经纪人孙皓从远处朝他走了过来。

  盛青尧摘下一侧的耳机显得有些惊讶:“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最近一直跟着禾川跑行程吗?”

  等人走到近前,他才看见孙皓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凝重:“小尧,此行晚上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吃饭?他来公司了吗?我这里有份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可我联系不上他。”

  “我们吃完饭就各走各的了,他可能这会在家洗澡没听到?是什么东西这么急?”

  孙皓犹豫了半秒,最后抬手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盛青尧这下才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

  “这是…”

  孙皓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从安三年前寄给此行的信,在他自杀的前一天寄到的。”

  盛青尧瞪大眼睛猛然抬起头,只听见孙皓接着道,“刚才我接到收发室的电话,对方说由于他们人员的疏忽,这封信当时被压在杂物下没有送出,这两天整理东西才翻了出来。”

  盛青尧脑子乱成一团,他翻出手机,手都止不住地颤抖:“我现在联系他。”

  谁知电话拨出去后却始终没有人接,电话第三次自动挂断后,盛青尧的胸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被拔掉耳机的手机在电话挂断后自动开始续播电台。

  “下面这首歌,是从安哥在世时写的最后一首歌,本来应该由他来唱的,但是到最后也没能完成,我想替他完成这个最后的愿望,也希望大家能够抛开一些成见,认真地听一听这首歌。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干净明朗,对一切都心怀善意的人。”

  而在城市另一头的某个十字路口,五分钟前刚刚发生了一起连环追尾车祸,其中一辆车子被两面夹击撞得支离破碎,车里的电台仍旧兢兢业业地运转着,却因为撞击跳了频道,柔缓的男声从音响里娓娓传来。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了

  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还能做什么呢/我连伤感都是奢侈的

  我一想念/你就那么近

  但终究你都不能/陪我到回不去的远方

  驾驶位上男人的额角似乎狠狠撞上了硬物,此刻满脸是血,身体因为剧烈的撞击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听着音响里传出的歌曲,突然牵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

  谢此行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脖子正被他折成一个诡异的姿势,酸疼得像要从中间凭空断开。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被困在车里没有获救,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地板上,周遭一片光亮。

  我这是被救护车拖到哪儿?

  谢此行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渐渐找回焦点,他看着空旷的房间,三三两两在远处移动的人影,接着又将视线重新移回了自己身上。

  他抬了抬手,没有异常,伸手摸了摸额角脸颊,没有伤口,他将手移到胸膛,有力的心跳透过肌理传到手掌心,谢此行有些懵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闭上眼的前一秒刚刚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的车祸,保守估计断了腿破了相,内脏大概率也没能幸免,就算捡回一条命,估计也无法再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还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理那一头乱麻的思绪,头顶却冷不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那我们一会再排一遍队形,几个细节还需要再抠一下。”

  谢此行闻声抬起头,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盛青尧,话语领先思维一秒径直脱口而出:“什么队形?”

  盛青尧眉毛一抖,随即做了个非常夸张的表情:“你梦里上哪疯去了,魂都睡没了。什么队形?后天都回归舞台了您能上紧点发条吗祖宗?赶紧给我滚起来排练!”

  回归?

  谢此行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这个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有些陌生——自从云从安走后,组合便无限期地中止了所有团体活动,五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刻意回避没有云从安的舞台,甚至出道十周年都没有发行新专辑,更没有再开巡回演唱会。

  然而即便是这样,从始至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要退出组合或是希望队伍解散各自单飞——哪怕Wind Night这个名字早已名存实亡,这群人却仍是执拗地将彼此捆绑,没有人愿意就此独自挣脱。

  旁人也许无法理解,但只有剩下的五个人知道Wind Night这个名字对于他们的意义,这是他们奉献全部青春共同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也是他们能够证明云从安曾经鲜活存在过的最后一份证据。

  谢此行觉得额角的神经在剧烈打突,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接着猛地抬头对上盛青尧的视线:“这次的主打叫什么?”

  盛青尧觉得自己可能是尼克杨失散多年的跨种族兄弟,如果想法能够化为实质,那他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问号已经多得可以顶破天际:“你穿越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几年?”

  他看见谢此行听完愣了两秒,最后竟然真的很有些不确定地伸头试探着问道:“所以现在是几几年?”

  盛青尧这下彻底闭嘴不说话了,他和谢此行大眼瞪小眼了五六秒,最后猛地一转身朝着另一头气贯长虹地吼了一嗓子:“沈禾川你和你爹商量下把谢此行踢了吧!出道八年终于疯了一个。”

  谢此行抓了抓头发,似乎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远处的周文祁不巧看完了全程,干脆走过来靠着谢此行在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犯春困?”

  周文祁说完见谢此行没什么反应,便换了种口气道,“还是你故意逗青尧?总不见得睡了一觉真傻了吧,你不是特别喜欢这次主打吗?还说歌名叫春日限定,读起来怪好听的。”

  春日限定…

  春日限定!?

  谢此行在周文祁话落后直感觉脑中一簇灵光闪现,下一秒便伸手开始在身上一通乱摸,手忙脚乱片刻,他最终在膝盖底下挖出了自己“失散”的手机,然而他拿起来对着机身端详了片刻,才发现这部手机并不是自己正在用的那一款——他努力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他四年前在正规五辑活动期间不小心摔坏的那一部,而由于当时内屏损坏得厉害,他后来便干脆换了部新的。

  谢此行的脑海里倏然蹦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他颤抖着手按亮了屏幕,最终瞪着眼睛看清了锁屏界面上显示的日期。

  2018年3月19日。

  谢此行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控制不住带上了轻抖,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然而谢此行发现自己怀抱着某种不知名的渴望,竟然放任自己瞬间相信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18年,竟然是18年,他重生回了18年。他记得这一年组合出了正规五辑,在组合粉丝经历多次大规模洗牌后销量在一众大势团中依旧能打,这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只是后续公司策划没跟上,没能趁热打铁再翻出什么水花,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18年的冬天还没有到来,那件事也还没有发生。

  谢此行想到这立马抬头在练习室的角角落落搜寻,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他有些急不可耐地转头抓住周文祁的胳膊,一开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祁哥,从安呢?从安去哪儿了?”

  周文祁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会从谢此行嘴里说出来,一时有些愣住了:“你找从安吗?他——”

  练习室的门应声响起,谢此行条件反射般的循声看向门口,哪怕脑海中早已有了预设,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呆在了当场。

  来人一身行头从上黑到底,脑袋上扣着顶鸭舌帽,帽子下大概率是一团鸡窝似的头发,手上握着瓶矿泉水一边悠哉哉地喝一边抬起一条腿动作娴熟地把身后的门稳稳带上。

  云从安进了练习室后习惯性地草草环视了一圈,眼神透过帽檐下的阴影看起来依旧亮亮的,他的目光在环视过程中短暂地划过谢此行的周围,最后却又鬼使神差地转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云从安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和四周,确定自己不是在自作多情后,他更迷惑了。

  盛青尧这会也看到了门口呆站着的云从安,表情看起来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姓云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散漫,贩卖机出门左转走五米,您买个水是顺带迷了个路吗?赶紧过来排练!”

  云从安这才被迫将视线收了回来,他拿着水瓶往前走了几步,正想悄悄问问盛青尧谢此行是怎么了,却发现问题人物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并拉开步伐径直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此行以为自己会跑过去,但事实上他现在浑身抖得厉害,整个人都难受得有些脱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失而复得?得偿所愿?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吗?还是对他丧生车祸的补偿?

  然而这些都在他看清对方的脸时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已经太久没见过云从安了,留下的照片和影像都太过冰冷,记忆里鲜活的画面也最终难扛时间的洪流渐渐变得残破模糊。

  而等他最终走到对方面前,他像是没有经过多少犹豫就伸出双手拢住了对方的肩膀。

  周围随即响起一迭的抽气声。

  坐在角落打游戏的向思帆闻声一抬头直接惊掉了嘴里叼着的甜甜圈。

  处在风暴中心的云从安更是吓得手一松,差不多喝空的矿泉水瓶一秒后应声落地。

  “怎…怎么了这是?”云从安在谢此行耳边出声问道,同时转了脸对着周围的队友一脸惊恐地求助,手指还在半空中对着自己的脑袋画圈圈:他吃错药了?

  谢此行把人抱了个结实,这个角度没有人能看见他紧闭却微微泛潮的眼睛,他把脑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声音发出来都瓮声瓮气的。

  “没事。”

  没事。

  只是这一生,我从未想过还能拥有抱紧你的机会,也从未想到再见到你,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说:

  出现的歌词为陈奕迅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