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远处天际传来了隆隆的闷响，雨夹着雪从黑漆漆的天空急促而下。
这是初冬里最恼人的天气。空气中带着土腥气，地上湿滑泥泞不堪，不管怎么小心，都是一身雪水，一脚泥。
方柠也走到顶楼阳台给花房调节了温度，他有些恍惚的坐在花房的藤编秋千上，揉了揉画图累到酸涩的眼睛，先点开了林涵的微博。
置顶第一条就是林涵获得《踏山海》插画大赛冠军的感谢微博。
画画的人都只知道，名气是重要加成，这也许将成为林涵的高光时刻，事业的转折点。
林涵感谢了《踏山海》剧组，感谢了评审组，感谢了他的家人，朋友，同学，唯独没提方柠也的只字片语。
方柠也又往下翻，第二条微博是林涵举着奖杯与一群人在KTV包间的合照。
照片里，林涵站在十几个人中间，举着奖杯，其他人围着他，大家都是盛装打扮，举杯共饮，林涵众星捧月。
林涵的微博写道：#老同学为我庆祝，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方柠也放大了图片看，都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应该是在给林涵庆祝夺冠。
照片里同学们都没什么太大变化，个个面色红润，一看就是酒酣耳热，玩的开心痛快。
这张照片里同样没有方柠也，甚至林涵都没有通知他。
而下面的评论，也几乎都是同学间的各种吹捧。
@林涵，林同学破费了。
@林涵，老同学就是大气。
@林涵，发达了不忘老同学，活该你赚钱……。
再看林涵的微博粉丝数量，短短几天，长了差不多一万粉，而最让方柠也意外的是，林涵取关了他。
方柠也再迟钝不通人情，再没有嫉妒心和虚荣心，这个时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抓了抓一头浓密的乱发，无声的叹了口气，关闭了林涵的微博，点开了推送来的另一条微博。
方柠也对八卦新闻从来没兴趣，但这条跟他的丈夫陆康南有关。
#《踏山海》男主角文昕外表清纯，其实靠睡上位，深夜密会投资人盛业总裁陆康南#
这条微博是个专做明星八卦的博主发出来的，粉丝数量八十万，照片拍的高清且专业。
照片里陆康南好像喝了酒，文昕体贴的扶着陆康南的胳膊走下酒店的台阶，两人相视而笑，长相气质相得益彰，看起来般配如良人。
底下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
1L:呦，管他清纯不清纯的，还不都是一个德性，哪有不睡就有戏拍的，狗头保命……
2L:抱走我家哥哥，等辟谣……，黄豆愤怒。
3L:啊，真般配，两个人原地结婚，什么都磕只会爽死我自己啊……啊……
最离谱的还有粉上陆康南的，盛业官微下面甚至出现了陆康南的颜粉。
之后一众小的八卦博主接连转发，一夜之间，文昕的个人话题度和热度不断攀升。
方柠也放大了陆康南和文昕的那张合照，他顿觉心窍发寒，陆康南的那种宠溺的笑容，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他忽然发现，原来冷漠的陆康南也是会那样开心的笑的，只不过，这笑容不给他而已。
这也是他的工作吗，我应该过问吗？方柠也心里有点乱，他蜷缩着躺在藤编秋千上，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
他的心有点疼，好像有根针在心脏里游走，方柠也用手在胸口用力的抓了两把，怎么抓也抓不出来。
“嗡嗡……嗡嗡……。”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两下，是齐叔。
“喂，齐叔。”
齐叔说：“小方先生，陆总回来了，他喝了点酒。”
方柠也就明白，齐叔其实还有后半句：陆康南喝了点酒，你别惹他生气。
“好，我马上下楼。”方柠也挂了电话，急匆匆的跑下了楼。
陆康南是被司机田勇扶进来的，正微微皱着眉，闭着眼睛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来喝了不少。
方柠也跑到客厅时，田勇正打算离开，看见方柠也，礼貌的笑笑，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又没说话，直接走了。
方柠也意识到，可能大家都看到了微博上的事情，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和语气都变得有些异样，齐叔让他更加小心，田勇对他有些怜悯，不知道以后遇到别人，会怎么看他。
好在方柠也不怎么出门，如果没有必要出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在画室里呆一辈子。
他想：当个鸵鸟挺好的，只要开始画画，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可如果有一天陆康南不要他了，他又该去哪呢。
方柠也知道答案，离开陆康南，他无家可归。
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方柠也忽然有点后悔把《踏山海》海报插画的项目让给林涵，自己该多攒些钱以备以后被赶出家门。
田勇走后，齐叔帮着方柠也把陆康南扶回了主卧，说了句：“我把陆总的药端来，你帮他换身衣服吧。”就出去了。
陆康南身上酒精与烟草的味道混杂交织，脸色有些苍白，方柠也解开他衬衫纽扣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方柠也的手。
陆康南睁开眼睛，微微歪着头，双眼迷蒙的看着方柠也，然后宠溺一笑，把人往外推了推，说：“文昕，你还没走啊，我没事了。”
酒后，陆康南的声音沉郁中带着沙哑，如大提琴般撩人心弦，但这情话不是对方柠也说的。
方柠也手上一顿，然后呆愣愣的看了陆康南几秒，继续帮他把衣服脱了下来，怯怯的小声说了句：“陆康南，是我，你到家了。”
陆康南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稍稍清明了些，他靠坐在床头看着方柠也，然后猛地伸手抓着方柠也后脑的头发将人拉进自己，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
两人鼻息相缠，酒气浓重，陆康南按着额头语气平淡的说：“是你啊，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方柠也舔了舔嘴唇，他的手机就握在手里，一个吻便让他放弃了质问陆康南与文昕是何关系的打算。
陆康南不耐烦方柠也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把大衣往方柠也身上一扔:“烟。”
羊绒大衣沾了雪水，扫在方柠也脸上又疼又凉，他翻出烟盒和打火机，给陆康南把烟点上。
陆康南为了N市的地铁项目忙的没时间休息，又要配合电影造势宣传，不惜各种手段，亲自上场，就是为了《踏山海》持续的话题度和热度。
只要电影能火，盛业能赚钱，陆康南并不在乎自己跟谁传出了绯闻。
就算不是刻意炒作，反正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也多的数不过来，不如好好利用。
陆康南仰头靠在床头，呼出一口烟雾，一脸疲惫声音沙哑的问：“为什么睡不着？睡不着没找你那个好同学陪陪你？叫什么来着……对，林涵。”
如果方柠也在感情这方面敏感一点的话，很容易听出来陆康南这句话里除了明显的不屑之外，还有点醋意。
“林涵把我取关了，同学聚会也没带我……。”方柠也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像个被雨淋湿后，独自舔舐疗伤的小奶狗。
方柠也话还没说完，齐叔敲了敲门：“小方先生，陆总的药。”
“哦，来了。”方柠也跑去开门，把药端了进来。
陆康南一看那药就皱眉，可能是喝了酒，他感觉稍稍有些胸闷喘不过气，但这次并不严重。
陆康南接过药，一饮而尽，他没喝那小碗糖水，任由苦涩的味道充斥了口腔，用来刺激他醒酒。
方柠也闻到那药味都觉得喉咙发苦，别说是天天喝的陆康南了。
“喝了这么多年中药，有效果吗？”方柠也用纸巾给陆康南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液。
“咳咳……咳咳咳……。”陆康南被苦的直咳嗽。
方柠也在他胸口抚了抚帮他顺气，陆康南对方柠也乖巧的模样很受用，拍了拍他的手，说：“比不喝好一些，许岩家的药还是有些根底的，他家祖上是御医。”
陆康南没跟他说过到底有什么病，只听许岩说过，陆康南的肺部受过重伤，留下了些后遗症。
体力透支抵抗力下降，或者吸入了有刺激性的气味和物质时，就会胸闷和气喘。但关于自己的身体，陆康南好像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方柠也也不敢问。
陆康南把烟按灭，掐着方柠也的下巴逼他直视着自己：“还心疼你的同学吗？方柠也我提醒你，你把林涵喂饱了他会反过来要你的命，不信你等着看，取关你只是个开始。”
陆康南带了些手劲儿，方柠也本就委屈，又被掐的很疼，他清澈的眸子里含满了泪水，连忙点了点头。
“那你和文昕，是真的吗？”方柠也终于按捺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你在乎吗？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陆康南抱臂看着方柠也，挑眉漫不经心的问。
陆康南想用药把这股难受劲儿往下压一压，平时喝了药能好一些，但今天好像作用不大，他发作的不厉害但喝药缓解不了，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方柠也去过花房，身上沾了花粉。
方柠也略低着头小声说：“就算是真的我也没办法，但婚内出轨是要赔钱的。”
陆康南盯着方柠也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冷笑了一声，说：“所以就是不在乎了。不过我赔的起，别说是文昕，就是文昕之后还有别人，我也一样赔的起，你打算怎么办？婚前协议是我和律师一起研究确定的，方柠也，你觉得你能拿到好处吗？”
“你……陆康南你这是欺负人。”本就因为林涵的事情受了委屈，再被陆康南这么一激，方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陆康南倒笑了，他抓着方柠也纤细白皙的手腕把他带向自己的身边，覆在方柠也的耳边轻声说：“欺负你，你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要把你绑在身边。”
陆康南顿了顿，在方柠也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咬牙切齿的说：“然后……欺负你一辈子，我保证你想离婚都离不了。”
方柠也信以为真，惊恐的看着陆康南，眼泪像断裂的珍珠链，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顺着脸颊和白皙颀长的脖颈没入衣领。
陆康南一恍惚，方柠也这种惊恐哭泣的样子好像在什时候见过，他再看方柠也，刚刚脖子上被咬的地方泛着暧昧的粉红色，那样子既招人心疼，又引人凌虐。
陆康南按着胸口急促的喘了几次，要不是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一定会把方柠也按在床上死命的折腾。
他抬手给方柠也抹了一把眼泪，问：“你去过花房了？”
方柠也立刻站了起来，退开两步远，紧张的直结巴：“我……我忘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怕我干什么？过来。”陆康南长眉压着眼睛，冲方柠也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方柠也拨浪鼓似的摇头，他不敢过去。
“我身上难受，别让我跟你废话。”陆康南语气略带严厉的说。
方柠也这才磨磨蹭蹭的又坐回到床边去，陆康南一把将方柠也抱进怀里，方柠也挣扎着说道：“花粉，我身上沾了花粉，你会喘不过气的。”
“别动，我死了就没人折腾你，欺负你了，不如我帮你一把。”陆康南抱着方柠也不放，好像要将他嵌在身体里一般，既像是折磨方柠也，又像是有意虐待他自己。
方柠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哭喊：“不要，陆康南你放开我，我再也不去花房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陆康南身子一顿，抱着方柠也的手也松了力气，唇角扬起，带着点得意，他将头枕在方柠也瘦弱的肩膀上，拍抚着方柠也的背。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陆康南的心好像也泡在了酒里，柔软又带着刺痛，轻声问：“为什么？我暴躁又冷淡，你很怕我对吧，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方柠也一听陆康南的话，突然就哭的更厉害了，好像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了一般，他抱着陆康南一边抽泣一边说：“陆康南，你欺负我也没关系，但是求你别死，你死了我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