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南带着还在抽泣的方柠也下了楼，方立鸣没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眼，也跟着下了楼。
陆康南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对方柠也说：“签吧。”
方柠也抬眼，表情懵懂又带着不解的看着陆康南，含泪的眼睛明亮清澈，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然后他又看了看那一摞比字典还厚的文件，有些犹豫。
方柠也本能的想转头去看方立鸣，即便方立鸣根本不值得信任，但此刻也比一个陌生人要好一些。
这时，陆康南掐着方柠也的下巴将他的头掰了过来，轻声说：“看着我，柠也，看着我就好。”
他对方柠也笑了笑，那笑容像春天拂过江面的风，温柔平和，方柠也只见过那么一次。
陆康南握住了方柠也冰冷的手，说：“柠也，签吧，签了你就有家了，我给你一个家。”
陆康南的手很大掌心干燥粗硬，并不是一双温柔细腻的手，但体温很高，温热的体温通过方柠也的指尖一直传到他的心间，好像能融化窗外的寒风苦雪。
就这样，方柠也任由陆康南握着自己的手，在婚前协议上签了字。
离开方家的时候，陆康南将自己的羊绒大衣脱下来裹在方柠也瘦弱的身上。
那是方柠也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心疼的滋味，他拉着陆康南的手，再也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他没见过陆康南的父母，甚至都没听他提起过，方柠也懵懵懂懂的嫁给了陆康南，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陆康南，相对的，陆康南的世界，也只有方柠也。
后来陆康南才问出来，那个高达手办是方柠也的父亲去世前送给他的，非常珍惜，婚后一直放在画室的展示柜里。
陆康南在方柠也的头上拍了拍，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小东西还记得。”
他低头看看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柠也，这小东西总是那么柔软，也容易受到伤害，但他却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陆康南想，那本就是一句骗他签婚前协议的好听话，没想到方柠也一直记在心里。
哪怕自己总是忽视他的感受，他也像只小狗一样，忠心耿耿的站在原地等这自己。
陆康南笑了，该拿他怎么办，看他哭有些心疼，但又恶作剧似的想让他哭的更厉害。
陆康南提着方柠也的双臂他把拉起来，帮他擦了擦眼泪，很认真的说：“我跟文昕没什么，炒作手段罢了，不过以后应该还会有类似的八卦新闻爆出，你不用当真，文昕为名，我图利而已。”
方柠也眨了眨哭肿的眼睛，带着哭腔问：“真的？”
陆康南在方柠也的头上用力揉了一把，然后板起脸，冷声说道：“啰嗦，我没力气，你帮我洗个澡，我要睡了。”
“哦，好。”方柠也乖顺的点头，扶着陆康南去洗澡。
浴室里水气蒸腾，陆康南靠在浴缸边缘支着头闭目养神，柔软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看起来疲惫但很安宁，方柠也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很体贴的给他揉肩。
陆康南的身体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他的身材却非常好，通身没有一块赘肉，皮肤滑腻如丝绒，肌肉纤长不喷张，腹肌与人鱼线都清晰可见，双腿修长笔直，这种身材穿西装极好看。
方柠也一直认为，陆康南就是人间手办。
他偶尔会趁着陆康南睡着的时候偷偷对给他画人体素描，不过这事儿陆康南不知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陆康南的左侧锁骨下方，也就是肺部的位置有一个十厘米左右的手术疤痕，从疤痕增生的情况和陆康南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当时应该恢复的非常不好。
在方柠也眼中，虽然担心陆康南的健康，但这点缺憾更为陆康南的身体添加了一分难以演说的美感。
方柠也没忍住，伸手去摸那道疤，被陆康南一把攥住了手，陆康南睁开眼睛，低声说：“不准碰这里，我提醒过你吧。”
方柠也低头在那道疤上亲了亲：“还疼吗？”
陆康南肩膀一松，放开了方柠也的手，轻叹了一声，说：“不疼了。”
方柠也的目光始终盯着陆康南的身体，克制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但他害怕手心不断升高的温度出卖他。
还好陆康南精力不济，情欲自然低迷，但他对方柠也的亲近总是很受用，他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说：“柠也，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方家见面时，我跟你说过，被人抢走了东西，要怎么办？”
方柠也手上一顿，奶狗发怒一般，微微皱眉，瞪着哭肿成两个桃似的眼睛，语气发狠却磕磕巴巴的说：“要……要抢回来。”
陆康南在方柠也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满意的笑了：“知道就好，有进步。”
两人都洗完了澡已经凌晨两点了，等方柠也关了床头灯爬到陆康南身边时，陆康南好像已经睡着了。
黑暗中，方柠也轻轻把陆康南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他往陆康南的怀里拱了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陆康南，你别死，我喜欢你。”
陆康南不知道听没听清楚，他把方柠也紧紧箍在怀里，下巴抵在方柠也的头顶，不动了。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再一次相拥而眠。
陆康南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肌肉松弛的都握不住拳。
他的工作太满，好多年都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
方柠也还没醒，蜷缩在陆康南怀里，粉嘟嘟的嘴唇微张着，带着奶膘的脸蛋白皙的像个刚煮好的鸡蛋，只是眼睛还肿着。
陆康南的手刚要抚摸一下方柠也的眼睛，方柠也嘤咛着动了动，陆康南一愣收回了手，然后起身下了床。
方柠也虽然不愿意与外界接触，但作为很有名气的流量漫画家，毕竟有众多粉丝需要照顾，该参加的活动他也得参加，比如漫展。
雨雪过后是大降温，紧接着一个星期都是北风呼啸，路面结冰。
周末，宁海市会展中心的门口站满了穿着华美服饰的COSER。
其中人气最高，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电影版《踏山海》的男主角文昕。
他的装扮正是漫画《踏山海》的男主角上古瑞兽白泽。
方柠也擅古风，画工精巧繁复，真人很难完全复制，但文昕的妆发几乎与漫画中一模一样，一袭白衣，身背翅膀，真如仙人下凡一般。看得出来是极其用心的。
文昕一出现，便引来了媒体的包围，镜头全部聚焦在了文昕身上。
方柠也的性格主办方知道，没为难他，就让他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区域给粉丝签海报，其他一概不用他操心露面。
主办方为了造势，把林涵也请了过来，他最近人气涨的挺快。
虽然漫画被砍了，但借着《踏山海》插画大赛冠军的热度，把自己从大学到现在画的质量参差不齐作品整理成了插画集，也大摇大摆的来了。
林涵不傻，他也打算走国风插画路线，临时画了几幅撑场面。
方柠也的粉丝里不乏美术专业的学生，一眼就看出林涵的国风插画里，有对方柠也作品的局部抄袭，色调调整，翻转临摹等下三滥的手段。
都说粉丝随正主，这话一点都不错，方柠也的展位前，粉丝众多但排队有序，也不吵闹。有直播的也是很小的声音。
再看林涵那边，没多少粉丝，但花枝招展的围在林涵身边，林涵大方跟粉丝合影比心，直播入镜，一片吵闹喧哗。
方柠也签了四个小时没休息，主办方看他实在累的手都哆嗦，就让他休息十五分钟，喝口水再继续签。
休息室里就造型师和方柠也两个人，方柠也一贯的寡言，那造型师也没什么兴致，拿着梳子照着方柠也的头发懒懒的拨弄两下敷衍了事。
不一会儿，林涵也被工作人员带进了休息室整理妆发。
方柠也看到林涵，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礼貌的冲林涵笑了笑，说：“林涵，你来了。”
刚才还和工作人员有说有笑的林涵，看到方柠也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敷衍的来了句：
“嗯。”然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简单干脆的撇清关系。
林涵抱着手臂坐在化妆镜前，面色上是明显不耐烦。
这与他约方柠也出去玩，哭着借钱，乞求方柠也给他帮助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林涵明显不愿意跟方柠也呆在一个房间里，他眼睛转了转，脸上又笑开了花，但这是对着化妆师的。
“姐姐，先帮我补补妆行吗？我有点着急。”林涵一脸乖巧的看着化妆师姐姐，又补充了一句：“姐姐加个微信，我给你发红包。”
“这……。”没有嫌钱烫手的，化妆师是外包的，能多赚点是点，她装作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方柠也，试探着问：“方老师，要是不着急，您先等等。”
“行，你给他补妆吧，我这样就可以的。”说完，方柠也咬着咖啡杯里的吸管有些不知所措。
那化妆师乐呵呵的过去给林涵补妆，俩人扫码加微信，没几分钟就聊的熟络了起来，没人再理会方柠也。
林涵好像认准了方柠也那性格就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借了方柠也的钱，用了方柠也的人脉，然后带头孤立方柠也，又素无忌惮的给他脸色看。
林涵不断的试探着方柠也的底线。
他从化妆镜里偷眼看着方柠也，方柠也低着头，咬着吸管不说话。一只手扣着裤线，表情有点紧张，眼神里带着些委屈，水汪汪的。
林涵扯着嘴角笑了，他终于确定了孤独自闭的方柠也对他毫无反击之力。
看时间差不多了，方柠也站起来要走。背后“咔嚓”一声，化妆间门开了，进来的是一身白泽打扮的文昕。
方柠也看见文昕就想起来他和陆康南的八卦新闻，虽然陆康南跟他解释过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遇到这种事，没人能舒服。
刚才看了林涵的脸色，方柠也对人际交往更加回避。
能在田思阳之后火速进入《踏山海》的剧组当男一号，文昕其人自然不是白给的，他在暗中的人脉实力不可小觑。
文昕和方柠也各有心事，对看了三秒，谁都没说话。
林涵从化妆镜里看到了文昕，立刻拨开化妆师的手，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你是文昕吧,我是林涵，给电影版《踏山海》画海报，我特别喜欢你。”
文昕暂时被林涵吸引了注意力，礼貌的笑笑，说：“你好，我是文昕，久仰林老师大名。”
其实文昕压根不知道林涵是谁。
林涵很自来熟的一拉文昕的衣服，说：“你是要补妆吧，来，过来坐。”
方柠也松了口气，借着这个空挡拉开化妆间的门要走，没想到文昕甩开林涵的手，回头一把抓住了方柠也的手腕。
文昕比方柠也高出半个头，他本能的有些害怕，转过头微微皱着眉看着文昕。
文昕心明眼亮，立刻察觉自己的唐突，松开了手，灿然一笑，大大方方的说：“方老师，您好，我叫文昕，是您的粉丝，也是漫画《踏山海》的粉丝，我能跟您拍张照吗？”
“啊？”方柠也的迟钝的劲儿又上来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文昕笑了笑，帮方柠也打开了门，小迷弟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方老师，您是不是要回现场了，我不着急补妆，我能陪您过去吧，特别想跟您说说话，能主演电影版的《踏山海》，是我的荣幸。”
文昕的笑容太真诚了，眼睛亮晶晶的，很亲切很让人信任。
“哦，那好，一起走吧。”方柠也有些脸红，第一次遇到这么出名，又这么热情的粉丝。
两个人互相谦让着走出了化妆间，留下林涵一个人咬牙切齿的站在原地，周身的嫉妒之火都快把他烧着了。
刚才带着林涵进来的那个工作人员默默的收起了手机，这种八卦怎么能不录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