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方柠也在漫展上大出风头，他以前的同学们当然不是瞎子。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圈子就那么大，林涵抱了方柠也大腿得到了三十万大单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捧林涵的那些同学，闻风而动，蚊子见血似的盯上了方柠也。
但人和人到底不一样。
有林涵之流目光短浅，为人狭隘，玩一锤子买卖只想利用的，就有看中方柠也人品和才华，真心的想跟他交朋友谈长期合作的。
方柠也吃过一回亏，有些警惕，本不想去，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些担心陆康南那边的情况。
不过打电话的是个女同学陈曦，方柠也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教育他尊重女性。
而且上学的时候陈曦对他很礼貌客气，方柠也反应又慢半拍，还没等他想出拒绝的话，就被塞了一连串的地址电话，说他不去，会一直等。
方柠也没辙，告诉了齐叔，说会快去快回。
聚会的地方是宁海市中心商业街的一个清吧，环境很高雅，音乐悠扬，没有想象中的吵闹，方柠也松了口气。
预定的卡座里已经坐了两个人，算上方柠也，人齐了。
陈曦一双细长眼，清瘦，时尚，右眉骨上打了眉钉，一看就是学艺术的女孩。
她一直盯着门口，看到方柠也进来，抬手冲着方柠也一招手，笑容神采飞扬。
方柠也机械的抬抬手臂，牵着嘴角僵硬的笑笑，也挥了挥，有些尴尬的走了过去。
方柠也一落座，陈曦举杯先敬了方柠也一杯啤酒，然后把杯口往下一扣，爽朗的说：“柠也，上学的时候没怎么跟你说过话，你别怪我们，你也不跟我们说话，对不对？咱们谁也别怪谁，如今看你发展的好，我和戚宇替你开心，我先干为敬，以后可别嫌弃老同学，你慢热，那咱们就慢慢处。”
陈曦典型的北方姑娘，爽朗，直率。
方柠也虽然不会社交，但他对陈曦印象不错，举杯也跟着干了一杯啤酒。
“嗯……那个，你们找我有事吗？”方柠也不懂话术，连客气几句都省了。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戚宇被方柠也天真直接的样子逗笑了。
戚宇，陈曦的男朋友，平头染成金黄色，平头帅哥，那才是真的帅。
戚宇也是个实在人，对方柠也一举杯，因为要开车，所以戚宇被子里是苏打水：“柠也，先给你道个歉。说句实在话，陈曦画插画，我画漫画，人气都不算高，当然要跟以前的同学抱团取暖，我俩总得生活下去，你说是不是？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林涵搭上了你的关系才得了奖。后来这消息在圈子里传开了，再加上林涵微博和私下都对绝口不提你一句，我和陈曦就觉得林涵这人不地道，不靠谱，我俩就不想在那个圈子里混了。”
“哦，可是我手里只有一部漫画在连载，没有项目了，大概帮不了你们。”方柠也歪着头想了想，他觉得戚宇和陈曦大概也跟林涵一样，想跟他要项目，可他也爱莫能助。
陈曦一拍戚宇的肩膀，直率的说：“柠也单纯，你有话直说。”
戚宇宠溺的笑着揉了揉肩膀，说：“柠也，我和陈曦想跟着你干，我们仨组个社团，你画《踏山海》，我跟着你新开一个国风漫画，陈曦给我们俩的漫画画同人图。如果我的漫画有广告收入，三七开，我三你七，陈曦的同人项目卖了钱，一样三七开，我们三，你七，你给我俩当老板。”
什么三七，四六的，方柠也一听，头都大了，他自己不会报价就算了，还得跟别人算账分成，实在是又麻烦又头疼。
这还没算涉及作品版权和买断等等琐碎的事情，方柠也立刻就想逃走。
“我，我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好意思。”方柠也的手紧紧抓着背包带，低着头磕磕巴巴的拒绝。
陈曦为人直率但细腻，看出方柠也的顾虑，说：“柠也，我知道忽然跟你提合作，我们之间的信任值为负，你也怕我们是林涵那种不入流的小人。我们不急，日久见人心，咱们今天就交个朋友，以后慢慢谈。你也可以找个朋友一起加入，平衡一下力量。”
“可是……。”还不等方柠也说完话，“嗡嗡……嗡嗡……”，桌面上的电话震动了。
是齐叔。
“喂，齐叔。”
齐叔在电话里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小方先生，你在哪啊？陆总回来了，要见你呢。”
“我在商业街的一个酒吧，你跟陆……。”方柠也差点说走了嘴，顿了顿才说：“你告诉他我马上回去。”
方柠也挂了电话，有些抱歉的看着戚宇和陈曦，说：“家里来电话了，让我回去，我得走了。”说完，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柠也，天冷，我们送你吧。”戚宇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跟着方柠也往酒吧外面走。
这还了得，婚前协议里有一条，不可故意透露他和陆康南的婚姻关系，违反了要赔偿的。
方柠也连连摆手拒绝：“不，不用了，我打车，再见。”
“哎……。”戚宇不放心，还想跟出去看看，陈曦一把拉住戚宇：“算了，来日方长。”
小情侣坐回卡座里继续喝酒，陈曦拿出小镜子，一边补妆一边恨恨的说：“都怪林涵干的缺德事，柠也肯定把我们跟林涵当同一种人了。林涵这傻B,人家柠也给他那么大的单子，他就敢黑不提白不提当自己的本事了，什么玩意儿。对了老公，漫展休息室那段视频你看了吗，林涵的脑子被驴踢了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狗尿苔还没长到金銮殿上呢，就敢反噬神仙了。”
戚宇在陈曦浓密如藻的长发上拍了拍，说：“姑娘家家的好好说话，以后我俩都离林涵远点儿，我都取关他了，你也赶紧。日久见人心，柠也这人不错，咱们真心跟人家交朋友，好好合作守本分，我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陈曦在戚宇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我早就取关他了，还用你说。”
坐上出租车，方柠也看着窗外的不断后退的街景发呆，心里却想着陈曦和戚宇的话。
其实方柠也并不是对陈曦和戚宇提出的合作建议完全不动心。
虽然自己不太习惯跟人交往，但团队合作也有团队合作的好处，可以取长补短，说不定真的能创造更大的利益和商业价值。
他这么想是因为陆康南，盛业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忙上好几天不得休息。
陆康南的身体又不太好，万一以后上了年纪，身体支撑不了了，或者公司以后有什么变化，他自己的事业发展起来了，就算帮不了陆康南，起码也能让两个人衣食无忧。
虽然与人合作和交往都是自己的短板，但是为了陆康南，方柠也觉得也可以锻炼一下自己。
他都25岁了，不可能永远当一个不长大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的事业做好了，是不是在陆康南眼里，自己就不是那么傻了。
“刺啦”一声，出租车急停在一片法式别墅区大门前，打断了方柠也的思绪。
陆康南和方柠也住的这片别墅区叫‘御澜庭’，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开辟出的一个顶级别墅区。
小区面积很大，但别墅却不多，景观设计出自名家，绿化程度如天然氧吧。准入门槛很高，私密性极好，又以优质的保安服务闻名，出租车是不让进的。
方柠也把一百块塞进司机手里，急匆匆的下了车。
“哎？找你钱……。“司机冲着方柠也的背景大喊。
可方柠也跟没听见一样，直接冲进了小区。
司机看着眼前的这片白色法式别墅去，啧啧赞叹：气派。
“呼呼……，累死我了，齐叔，陆康南呢。”方柠也气喘吁吁跑进家门的时候，齐叔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他半个多小时了。
齐叔给方柠也递上一杯热红茶驱寒：“回来就好，这一身寒气，快上楼吧，陆总一回来就说要见你呢。”
方柠也仰头一口气喝光了红茶，瞄了一眼二楼，指了指自己的肺部，小声问：“陆康南没事吧。”
“没事，刚回来的时候有点喘，估计是这几天累的，休息一会儿缓过来了，都没用许岩过来。”齐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上楼见到陆总，嘴甜一点儿啊，关心关心他。”
方柠也点了点头，三步并两步的跑上了楼，陆康南正在主卧配套的书房里处理工作，方柠也一口气跑到陆康南身边，然后罚站似的不动了。
然而陆康南周身的气场好像凝固了一般让人有些压抑，方柠也胆子小，陆康南一不高兴，他就害怕，连该说什么都忘了。
陆康南都没抬眼看方柠也，盯着电脑上的文件看，冷声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去哪了？”
“同学找我，出去喝了杯酒，对不起。”方柠也略低着头，表情有点沮丧。
每次跟陆康南说话都像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似的，基本都是在承认错误。
过了半分钟，陆康南终于处理完工作，关了电脑，才转头看着方柠也说：“方柠也，我很想知道，同一个坑你到底想跳几次才舒坦？你要是盛业的员工，蠢成这样早被开了。”
陆康南的声音沉郁平稳，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带着明显的蔑视。
方柠也羞于陆康南那样看着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废物，他吓得肩膀一耸，软糯糯的小声嘀咕：“我不是你的员工，他们，他们是……。”
“闭嘴。”陆康南粗暴的打断方柠也，哼笑一声，说：“他们？这次还不止一个。你以为你上了热搜，一堆有头有脸的人物点赞，转发，给你抬轿子是因为你方柠也这个人吗？你真有这个本事和影响力吗？”
被陆康南这样当面讽刺，方拧也觉得尊严扫地，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眼里泛着泪，委屈的嘟着嘴不解的问：“那是因为什么？”
陆康南站起来，揪着方柠也后脑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是我，漫展那天是我给你买的热搜，文昕看在我这个投资人的面子上才对你低三下四，罗放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才给你转发的微博，单凭你方柠也？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陆康南一甩手放开方柠也，方柠也被甩的一踉跄。这些话简直一点情面都没他留。
方柠也被陆康南揶揄的从脸红到脖子，他简直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眼泪溢满了眼眶，抬手一擦眼睛，呜呜咽咽的说：“陆康南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是喜欢你，所以我就只能一辈子呆在家里等你吗？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吗？为什么你可以说走就走，我只是出去跟同学见个面就不行。我……我又没答应他们什么。”
陆康南走到窗口，点了一支烟，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以后也不准再见你的同学，包括一切联络方式，都不可以。林涵的教训如果不够，我会亲自动手让你学乖。”
方柠也的小拳头在身侧攥的紧紧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反抗，方柠也脸色涨红，提高音量说：“不……我不，我也需要朋友，我又不是你养的狗，我是人。”
几段冰柱从房檐上断裂，掉了下去，发出“嘭嘭”的几声闷响。
陆康南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冰柱，眼底略过一丝寒意，冷笑了一声，说：“朋友？方柠也，你需要的不是朋友，你需要的是我。是我把你从方家那堆烂泥里拉出来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没有我，你连你父亲送你的东西都留不住，记得吗？而且你在外面被人耍的团团转，丢的是我陆康南的脸，你傻就算了，还不知道消停一些。我没那么多闲功夫天天给你收拾残局，懂了吗？”
方柠也眉头紧皱，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微微有些发抖：“不，我不懂……，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家吗？家人不是你这样的，陆康南你骗我。”
方柠也的父母伉俪情深，他从小看的都是夫妻举案齐眉恩爱甜蜜，无法理解陆康南这种把人当私有物品的粗暴相处方式。
想起那么疼爱自己，却早早过世的父母，方柠也觉得实在太委屈了，痛苦的眼泪夺眶而出。
陆康南他深吸了两口烟，透过缭绕盘旋的烟雾看着方柠也，声音沉郁的说：“我骗你？方柠也，我也理解不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对别人你宁可吃亏也会有求必应，对我……。”
陆康南没有继续说下去，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他毫无感觉似的把还带着火星的烟头攥进手心里熄灭，然后看着方柠也，一字一句的说：“给你十五分钟，去把自己洗干净。”
方柠也猛地抬头看向陆康南，吓的手脚冰凉直往后退，他一边摇头一边哆哆嗦嗦的说：“不，我不，求你，陆康南，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