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也君,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港口首领室里,森鸥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副非常担忧的样子。

  “我和艾丽斯都快担心死了。”

  “抱歉,首领,这次是我太鲁莽了。”中原中也摘帽致歉。

  “听说中也君一回来就被红叶殿带去了医务室,是受伤了吗?”

  “我没有受伤,只是大姐比较担心,让我去做了一个全面检测。”中原中也的眼神游移,嘴角翘起,一副想笑又极力压制自己的样子。

  深度报告还没出来,但是他的身高,实打实长高了三厘米!

  他被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一觉睡了三天,长高了整整三厘米!!

  天吶!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真想马上冲回那个本丸,一觉睡到两米八。

  “中也君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咳。”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脸色一正接着说道:“首领,我要汇报关于这次宴会的内容。”

  森鸥外立刻放下手绢,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中原中也复述了自己从碰见石切丸到进入本丸,再到宴会时的所有见闻。

  至于酒宴后期用重力疯狂拆迁犁地的行为?抱歉他那时候早就喝醉酒失忆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不是人类?”

  森鸥外轻叩桌面,语气有些惊异。

  “是,他们自称是刀剑的付丧神,来到横滨是为了寻找一个走失的孩子,织田优助。”

  “织田…优助?”森鸥外没有听到想象中那个名字,而且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小孩,难道是他多虑了?

  “首领…”中原中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中也君?你认为还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那个本丸的主人,是一位红发蓝眼的青年,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作风老派,而且…他看起来很眼熟。”中原中也顿了顿,“就是以前在青花…在太宰身边的那个织田作之助。”

  “他们没说孩子丢了多久…那个织田作之助该不会就是那个本丸的主人,很多年前流落到横滨的什么兄弟之类的吧?”

  森鸥外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中也君觉得,那些所谓的本丸和付丧神,只是异能力伪装的可能性是多少?”

  “我觉得可能性很小…”中原中也有些羞愧地按住帽子低头说道,“我…我不小心在宴会上多喝了两口…结果很快被他们连手制住了。”

  “嗯?”森鸥外顿时肃然起敬,脑子里飞快闪过了那些曾经被中原中也暴力拆迁的酒吧和宴会厅,还有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伤残病假和医药费。

  连醉酒的中原中也都能轻易压制,那可确实是有点实力了。

  “他们似乎始终认为我就是掌握了横滨的神明,荒霸吐。

  那位本丸的主人希望作为东道主的'荒霸吐'能允许他们在横滨进行大范围的搜索,如果荒霸吐能亲自提供帮助,他们也可以为荒霸吐提供额外的灵力作为报酬。

  如果成功的找到了那个孩子,他们承诺可以为横滨举行一次大型的除灵仪式。”

  中原中也一丝不茍地汇报着,除此之外,他也从付丧神那里知道了自己一直长不高的可能原因。

  作为神明的载体,他的体内却一直缺少灵力,人类生长所需要的营养可以从日常饮食中获取,神明的成长自然也需要一些特殊的营养,那就是灵力。

  只摄取人类的食物是远远不够一位神明健康成长的,就像你不能指望一头只吃草的狮子长成威风凛凛的草原之王。

  荒霸吐的灵力不知为何全部外泄,层层包裹住了整个横滨,导致他这个容器也被“饿”得面黄肌瘦。

  所以到达那个本丸后,体内的荒霸吐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开始疯狂吸收灵力,再加上中原中也在宴会上把审神者的珍藏一顿乱炫,高浓度的灵力摄入让他一夜之间长高了三厘米。

  重力使想到以后要是能源源不断获取那所谓的灵力,长到一米八也指日可待!

  森鸥外:“???”

  首领听着自己的重力使兴奋地讲述着关于灵力,神道,妖怪,还有他的身高相关的话题,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晦涩。

  都是一些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呢。

  “我相信中也君的判断,但是事关整个横滨,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中原中也兴奋的情绪猛然一滞,立刻低头请罪。

  “是我僭越了,一切由首领的决断。”

  “我也不是那么不懂变通的人,但是中也君所讲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有如此多的非人类怀揣着恶意进入横滨,中也有把握把他们全都拦下吗?”

  “我…”中原中也想到那一百多振锋利的刀剑顿时语塞。

  如果只有三五刃,他有信心能轻松拦下,若是被两位数以上的付丧神近身,那么即使是不进入污浊状态的重力使也要掂量掂量。

  织田宫寻的灵力有着能够赋予武器一刀两断特殊性质,这也是他成为时之政府最大王牌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能把这种灵力的特性赋予手下的付丧神们。

  极化后机动值拉满的刀剑们配上能切开一切的锋利特质,围攻之下可以轻易把中原中也的重力场一刀两断。

  “先回去修整一下吧,中也君。”

  “是,首领。”中原中也纠结着退下了。

  森鸥外看着中原中也离去,随即传唤了芥川龙之介。

  “林太郎胆小鬼,明明让中也去接触是最好的选择吧。”

  “饶了我吧艾丽斯,要是让红叶殿和魏尔伦殿知道我又让中也君去冒险,我怕是今晚都睡不好觉了。”

  “也许让芥川君去试一试,会得到一些不同的情报呢。”

  艾丽斯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同位体,能把忌惮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不愧是她自己。

  【2】

  墓园一片寂静,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玄妙深奥的咒文振动着空气。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墓碑边。

  那个满身都是血气和怨念的身影紧闭着双眼,一头凌乱的红铜色头发,胸口晕染着鲜红的血渍,满脸都是饱经沧桑的胡渣。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这就是,他长大以后的样子吗…”

  被夏目贵志抱在怀里的猫咪老师听到了那一声无力的叹息,整个喵都僵住了。

  “…喵。”

  他早就在那个咖啡厅里闻到了夏目贵志血脉的味道,还有那随血脉一同而来的,愤怒和死亡。

  但是他没有说,对于猫咪老师来说那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幼崽而已,他相信只要过去了足够久的时间,夏目贵志就能忘记掉,就像那些妖怪们对待玲子的逝去一样。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太宰治的眼神在空荡荡的墓碑与夏目贵志专注的目光中流转。

  那里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在墓碑之中显现的,还能是什么呢?

  与外柔内刚的夏目贵志相比,织田宫寻的沉默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风声更盛了,刀剑低鸣,鸟雀齐喑。

  太宰治感觉有什么异常锋利的东西在他的周身萦绕,皮肤不自觉地战栗,额间甚至纷纷扬扬飘落几缕发丝。

  当太宰治觉得自己说不定要被这无形的锋利之物当场绞死的时候,突然周身一空。

  织田宫寻终于转过了身,太宰治看到了他几乎被怒火浸染成寒冰的眸子。

  所有压力泄去,刚刚令人胆寒的死亡危机仿佛是一场错觉。

  老父亲终究是没有把怒火宣泄到无辜之人身上。

  “他是怎么…”一向咬字清晰的织田宫寻罕见地口齿不清起来,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直接地把那如同宣判他孩子命运的字眼说出口。

  太宰治:“……”

  是啊,怎么死的呢?

  是为了复仇和一个疯疯癫癫的流亡者同归于尽吗?还是归根结底死于森鸥外的最优解呢?

  太宰治从来不觉得最优解有什么问题,直到见到奄奄一息的织田作,他恍惚间想到了全军覆没的旗会,同样是为了最优解而被牺牲掉的人。

  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如此不能接受,果然,卑劣与自私是人的秉性啊。

  “他是得罪了什么人吗?”织田宫寻按住刀柄,在意识到织田作之助身上的血气多数来源于他自己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低颤了下来,“还是…犯了什么错呢?”

  太宰治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为了复仇,为了帮他的五个孩子复仇。”

  “哈,竟连那些孩子也…”

  织田宫寻的怒火太过汹涌,谁都没敢接话,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太宰治缓缓开口。

  他向织田作之助的两位亲生父亲讲述了他无可奈何的悲哀结局。

  就在他的墓碑之前。

  “他与执刀之人同归于尽,幕后之人吃尽他的血肉,从此高枕无忧。”

  “他杀了很多人?”

  太宰治的目光一闪:“无依无靠地在这座城市生活,而且还要养育五个年幼的孩子,总是要做一些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想成为一个作家,如果不是为了帮孩子们复仇,他是绝不可能会再杀人的。”

  虽然咕到最后也一字无成,杀手退役后还去做了黑手党。

  但是织田作之助在太宰治嘴里,就是全世界最好最无辜的那个人。

  浪子回头,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有什么比这些话语更励志更能让父母长辈心软的?

  “难道您要为此怪罪自己穷困潦倒的孩子吗?”

  太宰治的声音是如此的无辜和委屈,仿佛真的像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在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在看到夫夫二人眼底浓浓的自责后,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对夫夫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正派了,太宰治不禁担心,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曾经满手鲜血后就心生隔阂了该怎么办呢。

  越是自诩正义的人越是容易被世俗与大义所裹挟。

  如今,亿万分之一的奇迹可能就在他面前啊,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出生的时候,我甚至还身处战场,我一天也没有教导过他,没有陪伴他成长,没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而现在,却要让我怀着这份愧怍对着他的墓碑指手画脚吗!?”

  审神者的声音愤怒至极,强大的灵压四散,周围的树木纷纷不堪重负,像是随时要断裂一般吱呀作响。

  那刺耳尖锐的刮擦断裂声回荡在深幽的墓地,令人头皮发麻。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太宰治耳边。

  太宰治眼睁睁看着那只肥得颤颤巍巍的白猫跳到地上,张口就是一腔沧桑的大叔音。

  “喵~冷静一点,你吓到纳兹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