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特来打扰,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森鸥外的笑容完美无缺,他递上了礼物,璀璨珍贵的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装了满满一盒。

  “您客气了。”审神者依旧有些散漫地靠在凭几上,空茫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焦。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这是喝醉了?

  “前几日冲动之下似乎做了许多鲁莽之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希望您不要介意。”

  森鸥外刚想推辞一番,忽然听见桌上的另一位客人一声冷哼。

  “哼。”鬼灯非常介意。

  前几日那贯穿天际的惊天一剑不止让表世界举世震惊,其中所蕴含的惊天灵气也让端坐诸天之上的各位殿下吓了一个仰倒。

  被剑芒劈开的云朵里冒出了许多探究的视线。

  出事的地方在横滨,所有人神鬼都以为是荒霸吐终于玩脱,把整个横滨都炸没了。

  结果大家冒头一看。

  好家伙,一个野生的退休救世主正在发疯,谁来阻止一下啊!

  这一次的宴会能邀请到如此多的鬼神,也不乏本世界的神明鬼怪们想借机探一探这位救世主的底。

  当然,能在末法时代如此豪横地挥霍灵力,也是让神明都忍不住来蹭吃蹭喝的原因。

  鬼灯额顶鬼角,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类,森鸥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不知道这位是?”

  “此乃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阁下。”

  森鸥外顿时瞳孔地震。

  “我知道你,森鸥外。”面容清秀但是气势逼人的鬼神有些恶意说道:“有个拿着镰刀的老东西,在被投入地狱之前可是一直凄厉喊叫着你的名字呢。”

  鬼灯对先代的印象十分深刻,并不是因为那是个审判案卷超厚的垃圾人,而是因为,那是为数不多的,由荒霸吐亲自打入地狱的灵魂。

  多年之前,荒霸吐离开青森盘踞横滨,一场大爆炸后,荒霸吐失控的灵力包裹了整个城市,神秘在这个城市被彻底禁止,横滨已经有许多年没有逝去的魂灵进入地狱了。

  偶尔几个被荒霸吐亲自锤进地狱的灵魂自然遭遇了全地狱围观。

  骤然提到了先代,森鸥外的气息反而逐渐稳定了下来。

  鬼灯见他没有继续失态,失望地切了一声,继续喝起了酒。

  “织田殿与我约定了今日谈论要事,不知道鬼灯阁下…?”

  织田宫寻说道:“我在清缴溯行军时受了些轻伤,如今整个本丸也需要依靠灵力才能运转,难免精力有限,也希望鬼灯阁下能做个见证,让所有的因果宿怨都在今日了结。”

  森鸥外:……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一分为二的大楼?

  鬼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多到溢出本丸的灵气?

  “能与地狱的第一辅佐官同桌饮宴,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见鬼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味饮酒,森鸥外连忙点头答应,只要这位辅佐官还是如此高高挂起的姿态,他就有一定把握说服这位与那位银狼阁下如出一致的剑客。

  审神者坐直了身子,仪态端正,神情严肃。

  就在森鸥外以为这把稳了的时候,一轮皎洁的月华缓缓而来,跪坐在审神者身边。

  第一次就如此近距离直面三日月宗近那风华绝代的神性外貌,森鸥外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连见识过诸天神魔的鬼灯眼底都闪过一丝惊艳。

  这位付丧神的外貌未免太优秀了一点,难道这举世无双的外貌也刻在了他的神性之中吗?

  “我名为三日月宗近,锻冶中打除刃纹较多,因此被称作三日月。”

  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眸中印刻着妖异清冷的新月,高悬于天空,看尽世事的透彻。

  “我家主公不胜酒力,请允许我这个老爷爷代为相陪。”

  “那么,请多多指教了。”

  森鸥外的笑容凝固了,他有种看到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一起站在银狼阁下身后陪他谈判的既视感。

  他没有预料到与他谈判的人不是实心眼的主公,而是一位如月华一般美丽至极的,来自千年的平安京老刀,三日月宗近。

  森鸥外:糟了,是外置大脑。

  【2】

  熠熠生辉的付丧神恭敬跪坐一旁,顿时显得其他三位的颜值有些黯淡无光。

  三日月宗近:“感谢诸位拨冗前来,为我家小主公庆生。”

  “砰——!”鬼灯重重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案上发出巨响,杯中酒液却没有撒出一滴。

  鬼神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不可能,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平安京,也不是五百年前的战国,末法时代只有尘归尘土归土,生与死的界限绝对不可亵渎。”

  森鸥外眼皮一跳,友军?

  三日月宗近轻叹一口气,仿佛在为消逝在时光中的盛平安京而叹息。

  鬼灯这才想起,这一位正是自平安京诞生的刀剑付丧神。

  明月阴晴圆缺,时光流转逝去,这是让神明也无可奈何叹息的事情。

  “唉……"

  “可怜我们的小主公,织田作之助,身为主公的长子,年纪轻轻不幸早亡。

  幸而还有他的双胞胎弟弟织田优助殿下尚在人世,不然我们两位主公正直壮年,痛失爱子,悲痛欲绝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鬼灯:……

  森鸥外:……

  织田宫寻:……啊?

  三日月转向森鸥外:“我们主公时刻挂念着森先生当年对小主公的收留和帮助。

  不如让我们本丸出力,制作一个以港口Mafia为中心,辐射全横滨的法阵,超度那些滞留横滨的亡魂如何?

  此乃利国利民的大义之举,想来森先生也不会拒绝吧。”

  满身亡灵的森鸥外:……我谢谢你哦。

  三日月转向鬼灯:“主公不胜智谋,赖有一身武力,有幸在讨伐溯行军之战中建树一二。

  如今别无所长,只剩这满身灵力,如不嫌弃,请让我们供养荒霸吐殿直到祂发育成熟,不会再外泄灵力,扣留灵体,永远消除横滨的后顾之忧。”

  鬼灯端起了刚刚砸在桌面的杯子,默默喝酒。

  这可太有诱惑力了,横滨现在就和正在着火的炸药桶一样,谁都知道它迟早要炸,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森鸥外一惊:“冒昧打扰一下,横滨的后顾之忧是指?”

  鬼灯把玩着酒杯上精美纹路,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正在下座畅饮的中原中也。

  “那个家伙,荒霸吐,正在不自觉地外泄灵力,把横滨包裹成了适合自己发育的卵,在这个灵力匮乏的末法时代,谁也不知道这颗卵什么时候能孵化,亦或者有一天因为灵力不足,带着这座城市一起陪葬。”

  森鸥外:!!!

  “中也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想必不会…”

  “即使他再怎么偏爱人类,也敌不过本能,长期缺乏能量,饥饿,空虚,总有一天,本能会操作着他不顾一切吸走横滨内的灵体作为养分,灵体不够的话就是生命力,生命力再不够就是生灵…”

  鬼灯看着森鸥外越来越糟糕的表情,忍不住冷笑:“哈,你有没有见过,把一群饥饿的人关在一起?”

  森鸥外见过,他几乎在战场上见过了世间一切惨绝人寰的悲剧。

  而且作为医学生出身的他比一般人更清楚,长期饥饿和即将饿死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下场。

  那是绝对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丧失理智的,如同野兽般的,生存的本能。

  森鸥外面色铁青。

  “真是小看你了。”鬼灯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三日月宗近,又嫌弃地瞅了瞅下面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荒霸吐。

  “我还以为武神都像那家伙一样,是些没脑子的莽夫呢。”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只是有幸跟随过的主公皆是英明神武的人杰,我怎么敢以主公的才能居功。”

  这家伙简直油滑得可以。

  森鸥外和鬼灯齐齐看向,叫了代打后独自喝酒的真正主公织田宫寻。

  森鸥外:“织田阁下…?”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上千岁的刀子精下属在欺负几十岁的人类啊!

  织田宫寻正独自一人默默喝酒,越喝越emo,老婆不在身边,儿子也没了。

  呜呜呜呜,孤寡孤寡孤寡。

  苦酒入喉心作痛,满眼悲痛,酒量本就不高的审神者醉到没有一丝清明。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织田宫寻晃了晃脑袋,抬头就看到了森鸥外。

  从最初不相信孩子出了意外,翻遍横滨来寻找,到后来骤然得知爱子死讯的暴怒,再到如今的郁郁寡欢。

  他的脑中不免回忆起太宰治所说的,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无用而被舍弃的存在,一时不免更加悲从中来。

  “森…鸥外…唔…森先生,我只想问一句话。”

  森鸥外看着他悲伤的表情心头一跳:“……请说。”

  “我曾听闻,上御者有如良匠,去其朽,琢其材,上位者不必事事躬亲,却要擅长发掘属下的长处,犹如匠人打磨良材,或成为贵重的礼器,或成为锋利的武器。

  您如此家大业大,想必御下有方,哪怕是看在他要养家糊口的份上,也能赏他一口饭吃吧。”

  “难道我的孩子,真的无能至此,让您,连一点可以驱使的余地都找不到吗?”

  老父亲的眼底似乎都泛起了泪花。

  如果这时候森鸥外能告诉他,织田作之助是他费劲心思才算计致死的,这位父亲的心里会不会稍微好受一点呢?

  现场的气氛顿时就不对了,嘻嘻哈哈的饮酒作乐声渐渐沉寂下来。

  示敌以强,示众以弱。

  绝杀,这才是天然系彻彻底底的绝杀。

  神明们窃窃私语。

  森鸥外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要怎么回答?当着干部们的面承认他儿子能力出众,是他这个首领驾驭不了?

  还是当着这位父亲的面说他儿子就是如此无能?

  那他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