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益此言一出, 便有人出言反驳道:“造远航船只于国有益,宣扬我朝国威势在必行。可若开海禁,苏大人作为户部尚书岂不知晓,那些洋人的东西与我们并无大用, 何必千里迢迢出海。国朝威严之重, 怎能带头经商。”

  赵钰正想夸赞苏益,就听礼部尚书这样说, 忙正色道:“谢卿家, 话不是这样说的。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没钱也办不成事啊。况且造战舰还不知要抛费多少银两,有些进项也能填补一二。”

  言毕又赞道:“苏爱卿说得有理, 毕竟咱们大乾的东西不愁卖。若你们认为不可,朕自行组建出海也就是了。”

  见他这样说,苏益忙道:“陛下,不论如何, 建造战舰是必然的。但臣以为与其同荷兰等国致信, 不如直接买下来乾的商船。战舰与商船虽有极大不同,可既然能远航道理应是差不多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没想到这两人已经颇为投机的聊上如何买船了。王常鸣也曾听苏益提过放开海禁, 只是当时他不以为意,没想到苏益如此异想天开, 现在都还没忘。

  赵钰听苏益所说眼前一亮,却又道:“可他们未必会卖, 卖了船恐怕他们也不好回去。”

  苏益道:“陛下有所不知, 每次前来的西洋商队船只不少, 即便他们满载而归, 分一分每条船上多两三个人还是可以的。”

  赵钰闻言看了眼很是积极的苏益, 心中暗奇,却也并未说什么。朝中像苏益这样年龄的臣子大多迂腐,没想到还有苏益这样灵活的人。这般想着,他也有些期待前往葭州的苏泽。

  他道:“苏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派谁前去洽谈合适?”

  如果要以朝廷的名义,只怕这些商人也是不肯干。更何况能跨越重洋做这样暴利的生意,背后人只怕在他们国家也是颇具权势,但凡有些见识也不肯轻易把船卖给大乾。

  苏益却胸有成竹道:“此事官府不宜出面,甚至选定的人也要市井出身才好。洋人逐利比之国朝商人更甚,况且咱们连海禁都未曾彻底打开,这会儿买船的自然是私下经营。寻到西洋来的商队后只管派人悄悄去问,保准能成。”

  众人听出些门道来,王常鸣有些惊诧道:“难不成...”

  苏益一挑眉,笑道:“当初我在江南管关税的时候,西洋商队的主事人有不少来悄悄问的。在海上那样多地方,只要统一口径合伙卖一条船也不是大事。”

  兵部尚书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也与天高皇帝远是一个道理,只要船上的主事人敢干,就没有干不成的。只是...他犹疑道:“虽说西洋诸国都知晓我们乾朝不缺船,但能远航的商船拆解一番造出战舰并非不可能,甚至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那些商人就这样大胆?”

  刑部尚书倒是清楚,商人逐利太过,别说卖一条本就在自己名下的商船,就是买卖人口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刑部与商户打的交道也不少,颇有些张狂人以为有了钱就能为所欲为。也不想想,就连皇宫都不能无缘无故死人,皇上都不能不问青红皂白杀人,他一个商户凭什么。

  他道:“眼界低的人多着呢,况且每年来的西洋商队多得很,就算卖了也不确定是谁卖的。况且西洋诸国都知晓咱们有海禁,百姓不得出海,买船的人比卖船的人担的风险大多了。”

  赵钰也觉有理,便道:“苏爱卿,此事交给你去做,务必隐蔽妥帖。买到船后直接拉到造船厂,给工匠们复刻研究。”

  苏益忙应下,随即又道:“那敢问陛下,造船厂究竟是什么章程。”

  赵钰笑道:“造船厂主要是为了造战舰,就归入兵部名下。选址与昭毅将军联系,看他们要将海军驻地放在哪里,你们也就跟到哪里。还有,造船厂所需的树木就划两座山过去,但是砍了多少也要给朕种回去,绝不允许滥砍。”

  苏益听到造船厂给了兵部有些失望,但想到就算造船厂归了兵部,日后也与户部绕不开关系,便点头应下。毕竟造船厂的所有花费都是出自国库,就算日后能借着出海牟利,钱也是要还给国库的。

  倒是砍树...前几日陛下还特意下旨在京城周边种树,听说各村已经在征徭役了,也不知陛下为何忽然想到这个。不过这确实也是要紧事,南方多水患,若因着造船厂滥砍致使百姓民不聊生,便是造船厂能挣来更多的钱也不顶用。

  王常鸣还道:“当晓谕诸人,间错开砍伐,更要依着时节。以免新树未成,老树已绝,倘或遭灾便不好了。”

  众人皆以为理应如此,见王常鸣已然考虑到便也不再多说。倒是谢桂昌趁势道:“陛下,正值植树的大好时节,臣以为应令北方各州县广植树木,尤以边城为要。还有因为先前修葺官道,两旁的行道树不够密实,应当补种。”

  赵钰一笑,道:“谢爱卿说的是,不过百姓所种还是以桑枣为主。若实在不便,榆、柳皆可。具体的稍后拟个折子,按旧例即可。行道树就按着原有的,补种即可。”

  “是。”

  每户但凡有男丁的,每年也必要栽种树木,所谓劝课农桑正是如此。地方官的政绩不光看百姓们田地的产出,还要看栽桑种树的多少。

  毕竟地里的粮食是用来吃的,桑麻则是用来穿的,这两样一个也不能少。而对于边城的百姓来说,种树更是为了自身安全,他们也不敢轻忽大意。

  赵钰又说了些其他事,见今日无事便打算让人散了。他想了想道:“日后定个时辰,每日未时过来集议,你们安排好时间。还有点卯时间推迟到卯时末辰时初的事,都安排下去。”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各个面带喜色应下,生怕应得慢了陛下后悔。

  虽说小朝会和大朝会都是议事的途径,但人数众多,最多也就是把提前处理好的事拿出来做样子。这集议的人仅有十一个,日后便是添人也不会有多少。

  况且都是朝廷重臣,可见这是个有实权用处极大的集议。若能将此作为定规,士大夫与皇室共治天下的盛景就在眼前。

  待他们离开后,赵钰见桌上的折子只剩下一些请安折子,便道:“把这些先放着吧,我去后面小憩一会儿,待景明回来叫醒我。”

  他冬日习惯午睡,今日猛然熬到现在,竟是有些头晕眼花的感觉。刘康知道他这个老毛病,但还是有些担忧道:“要不要请张太医来看看。”

  赵钰摆摆手,笑道:“左右是没休息好,何必兴师动众的找太医。况且如今他得了王嘉这个宝贝徒弟,正在兴头上,我着急忙慌的众人还惹人烦呢。”

  他先前还担心王嘉在太医院不适应,谁知张太医考校一番很是喜欢。如今教了一段时间,整日都乐呵呵的,说这个弟子天分极佳。

  而且听柳安说,这些日子王嘉特意到教习所去教姑娘们认草药。再有先前太医院搜集妇人常见症候的名册也被王嘉借去,说要着手准备编撰简单的小册子。

  民间百姓大多不识字,王嘉为此还特意寻人学了绘画,预备将来画时能更简洁一些。

  赵钰听说后也没有扫兴,特意命人告知王嘉,只要编好的册子过了她师父那关,自己就让皇家印刷坊印制。到时候只收个成本钱,好让更多人能看到。

  至于那些倚老卖老非说王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无法成书的太医,无需赵钰理会,护短的张院正就自行处理了。

  赵钰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你着人去皇陵一趟,明天送去两个人,让他们给我看好了。”

  刘康一直跟在赵钰身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柳安的父亲和弟弟。这会儿趁着柳安不在,他便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赵钰靠在软枕上,半闭着眼睛道:“说。”

  “陛下与柳侍郎情谊深厚,”刘康面带难色,“他虽说与父亲、弟弟关系不好,也应当让柳侍郎自己处理才好。论理他们才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子、亲兄弟,若有朝一日柳侍郎忆起父亲的好的,只怕会埋怨陛下。”

  并非他想挑拨二人的关系,只是这样的事陛下插手实在不好。他活了怎么多年,见过的人见过的事也不算少,类似柳安这样情况的更是比比皆是。

  都是母亲早亡父亲续娶,结果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原配的孩子就被苛待。结果原配的孩子成亲后,媳妇进门发现公婆对丈夫不好,自然也是心存愤懑。后来长媳好容易握住家里的钱,当然不待见后娘。

  谁知道后娘去跟后爹诉苦,后爹就去跟儿子低头诉苦。儿子见爹一低头就心疼爹,见后娘可怜又心疼后娘,一来二去媳妇就成了里外不是人。有孩子的两口子勉强凑合着过下去,没孩子的也就一拍两散。

  赵钰闻言睁开眼,笑道:“不,别人或许会,景明不是那样的人。他心性极强,绝不是那夫妻俩低三下四就能哄回来的。况且这都是未发生的事,何必自扰。”

  他说着也看向刘康,见他还是面上带着不赞同,有些无奈道:“当初三姨母去世柳芳也出了不少力,更是直接被逼到远走西北,即便他想再和那边亲近我也不会同意。”

  说到底两位姨母的事,当时的情况贾家要休妻固然无可厚非,可二姨母因此难产而死也是事实。不过贾家到底没有主动伸手,赵钰看在贾琏的面上也只能不再理会。

  可三姨母这里却是柳芳下毒手,贾家手握兵权站在风口浪尖上都只说让贾赦休妻,柳家一个快没落的勋贵,竟然直接做出杀妻这样的事。

  若非不想让柳安的名声有污点,赵钰早就坐实了柳芳的罪名让他跪在姨母坟前赔罪。不过现在也好,不是对父皇忠心耿耿吗?这会儿自己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到皇陵去表表忠心,想来那父子俩也很高兴。

  刘康知道苏三小姐的事,纵然有杀母之仇在,可就怕柳安鬼迷心窍的觉得父子之情大过天。见赵钰这般说,他也只能应下道:“是臣多言了。”

  赵钰摇摇头,有些困倦的闭眼道:“你说的很对,若放在那些读腐了书的人身上就真被忽悠过去了。只是景明不是那样的人,对他而言柳芳给姨母提鞋都不配。自小到大仅存的父子亲情也磨光了,他不会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前面好像写过,苏二小姐当时怀胎八月的时候苏家被问罪抄家,然后贾家要贾赦休妻。二小姐先是知道娘家噩耗,又被丈夫抛弃,被刺激的当场早产。三小姐本来是抱养的,本来休妻表态就行,结果误以为二小姐是被贾家杀了,所以也学着贾家杀妻。因为两个小姐的事都太凑巧,所以被外界以为她们都是被杀的。刚开始赵钰也不知道,后来才查出来。

  关于种树,其实很早以前古人就知道种树稳固水土避免水灾,还能防风防沙。在游牧民族边境种树是为了防止他们骑马劫掠,有树之后那些人要么绕路,要么下马步行,杀伤性减小。在道路两旁种树是周礼,一个是给行人遮阳,一个是表明道路延伸的方向,不至于走错路。当然,果树和桑树一类的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