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雷声震耳响起,明明不是雷雨天,却兀自响起雷鸣,连带着天空都变了颜色。

  楼底下抬头仰望的人,不由露出担心的表情。这般大的动静,从高处扑簌簌落下不少碎石灰尘。

  “怎么办,联系五条老师了吗。”真希由半蹲变为站起身,她的手上都是替伤者处理伤口留下的血。

  “五条老师走不开。”熊猫摇了摇头,一脸凝重,“他说,让我们相信梅子干。他一定没问题的,另外就是五条老师说万叶刚刚打电话过去,现在在往这里赶来。”

  “可恶。”真希下意识握拳捶在一旁的gg栏上,“有告诉他……乙骨的事情吗。”

  “忧太……”熊猫有些犹豫,但也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大概是凶多吉少。

  “硝子小姐短时间赶不过来。”菜菜子挂断电话,一脸严肃,“她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鲑鱼。”狗卷棘的嗓子还有些沙哑,真希看了眼,随后建议道,“都这样了,就少说两句。”

  狗卷棘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躺着路边、气若游丝的伤员们身上。

  急促的跑步声靠近,加茂宪纪抬头就对上白发少年着急的目光,紧接着他下意识打量了少年身上的衣服。

  没有血迹说明没有伤口,加茂宪纪松了口气,随后听见少年着急的语气。

  “棘!”万叶的呼吸还有些不稳,但是浓郁的血腥气味,让他来不及平复呼吸。

  狗卷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随后确定万叶没事后,又耸耸鼻子:“梅子干。”

  虽然身上有伤口,但是大家精神都还算好。不过万叶依旧没有放下心来,因为他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散呢?”万叶说完,就顺着狗卷棘的手,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大厦。

  真希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她挑紧要的点解释两句,随后示意万叶前去帮忙。

  白发少年神色凝重,随后吩咐两句就准备进去,但是这关键的时候,一声痛苦的哀嚎声响起。

  “救救……救救我、我不想死。”地上的人挣扎着,但刚抬起手臂就重重垂了下去。

  明明周围的噪音吵得耳朵生疼,但那微弱的声音,还是清楚的传入万叶的耳中。

  那是数道、渴望活下去,渴望得到帮助的声音。

  白发少年愣怔着停下脚步,随后转头看去。地上躺着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情况糟糕到可以直接盖上白布拉走。

  但哪怕昏迷失去意识,对生的渴望也让他们发出几声呢喃。地上还意识清醒的那人,在对上那双枫红色的眼睛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强忍着疼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救救我……”

  熊猫下意识侧过身体,想要挡住万叶的视线。他不想让白发少年在多一些负担,不想让内心温柔的人,被这无缘无故的“愧疚感”所累。

  但万叶还是停下了脚步,随后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没办法忽视那个声音,他没办法拒绝别人。

  很久之前万叶就明白,他和别人是有些不同的,不仅仅是那听力灵敏的耳朵,还有他更容易被他人强烈的愿望感召。

  身为普通人的万叶知道,他能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但听到别人的愿望时,他依旧想要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人。

  “还能在坚持一会吗。”万叶蹲了下去,他抓住那颤颤巍巍的手,随后握紧。血液染红他的手,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加茂宪纪有些意外,他觉得那些伤者的情况,一看就能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不觉得白发少年在这里浪费时间是理智的。

  “不用管了……你先去吧。”真希说了一声,她想起散兵之前的状态,难免希望万叶能够快一点去到他身边。

  “硝子小姐还需要多久。”万叶冷静询问道,得到的回答却不容乐观。

  “止不住血的,他们撑不到家入小姐赶来。”加茂宪纪客观的点明,他站在万叶对面,看着少年的眼中带上悲伤。

  仿佛是过于体贴温柔,从而共感了其他人的情绪那般。加茂宪纪稍微了解一点万叶的情绪,从之前刻板的、五条家养子的形象,变成如今鲜活的印象。

  强烈的愿望感召着少年做出行动,那些对生的渴望,震耳欲聋。万叶慢慢握紧那只手,眼前突然多出一些东西。

  是【缝隙】,是又深又长的缝隙,出现在面前人胸口。

  红色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也可以改变一些已经存在的事情。

  万叶模糊想起一些没有印象的记忆,记忆里面前站了很多人,但明明应该友好相处的大家,却因为各种原因分开。

  人与人之间,出现了【缝隙】。

  缝隙在扩大、裂开的缝隙呼啸着吹过寒冷的风。有一个声音悲伤而坚定地说着,说他想要这缝隙消失。

  要是这缝隙可以消失,就好了。

  强烈的“愿望”,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红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纹路转动,三点连成一线,紧接着变成一个清晰的图案。

  站在对面的加茂宪纪看清楚了,那双枫红色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些东西。黑色的纹路转动着,最后停了下来。

  但紧接着,就听见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从左眼滑落。

  “万叶。”真希也意识到不对劲,她喊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得到响应。

  大家看着蹲在地上的身影,看着他的脊背有些不稳,随后又看着他缓慢朝另一个走去。

  围观的人都隐约察觉到不对,他们靠近,确发现原本呼吸紊乱的伤员,呼吸正在逐渐平缓下来。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却脱离了死线。

  加茂宪纪就站在对面,他是亲眼看着万叶的一举一动的,所以才有些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掀开伤员的衣服。

  伤口愈合了,虽然还留着血污,但伤口确实已经愈合。

  【缝隙】消失了。

  “怎么可能。”熊猫倒吸一口凉气,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难道咒骸师还能缝合伤口不成。”

  伤口并不是缝合起来的,而是如同反转术式那般,在一瞬间愈合的。

  想到其中怪异之处后,熊猫又一脸凝重地看向加茂宪纪和三轮霞两人。他虽然早知道万叶并不是单纯的咒骸师,但没想到是这般的“不单纯”。

  而现在,京都校的人也看到了,那就“灭口”吧。

  熊猫和狗卷棘互相比划着,随后默契地点头。

  三轮霞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她指着那个伤口,震惊道:“愈、愈合了?你也会反转术式吗。”

  加茂宪纪没有开口,但他清楚这并不是反转术式。但他刚疑虑的抬头,就对上对面几人一脸敌意的表情。

  “伤口没有愈合……”万叶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身形已经明显不稳,眼底那一行血痕十分明显。

  “只是表面愈合了,内里、内脏还是要等到硝子小姐。”万叶解释了一声,他看着剩下的伤员,强撑着挪动步伐。

  “喂,别勉强!”真希示意熊猫去扶人,后者一个飞步靠了过去。

  万叶表情带上些疲惫,但剩下的人还有不少,还不能停下动作。

  而在手落下的同时,一声巨响传来。

  身后的大楼肉眼可见的晃动起来,紧接着抬头的大家都看到虚空浮现着一个虚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拿着一把有些眼熟的刀。

  所幸摇摇欲坠的楼并没有倒塌,真希看了眼依旧低着头“治疗”的万叶,表情带上些担心。

  这家伙,也太相信散兵了吧。真希不由想到当时散兵那个偏执的表情,总觉得虽然他们两个关系好,但也有不了解对方的地方。

  有时候,太过于信任对方,反而不是好事。

  细微的酥麻感从脚上开始蔓延,察觉到是真正的雷电后,东堂葵心里有些惊讶地,看向目光认真的散兵。

  是将咒力具现化吗,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东堂葵不由感叹一句,这真的是咒言师能做到的吗。

  话说是不是没听见他开口?东堂葵神色怪异地看向身边,在躲避进攻的期间,少年一直紧抿着唇。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看来这只诅咒并不是普通诅咒。

  “你这才稍微有点特级的样子啊。”躲避期间,东堂葵还有时间对话,他运用自己的术式,配合着散兵攻击。

  散兵没有理会东堂葵的评价,他本身就不在意咒术师的等级,而过长的拉锯战让他有些烦躁。

  哪怕是再怎么失去思考能力,也能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是拖延时间。

  狭窄的室内堆积满不明黑色物体,光是躲避它们就有些费力。要是能将这逼仄的空间打开就好了,散兵抬头看向天花板,握紧刀后确实有这个想法。

  连同这些建筑一起,化作灰烬吧。少年神色凛然,眼神冰冷的将刀横过。

  东堂葵在骤起的威压下抬手挡了挡,然后亲眼目睹那些黑色物体被漩涡一样的攻击搅碎,虚空浮现一只巨大的手,紧接着周围的环境好像发生了改变。

  察觉到那个咒灵打算逃跑后,散兵急忙挥刀砍去,但那些黑色物质已经四散奔逃,就好像将自己分割成无数块那般。

  “嘻嘻嘻,找不到哦。”

  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散兵死死咬住下唇,眼睛却如何都捕捉不到它的本体。

  找不到,混淆视线的东西太多。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留下吧。

  怪异的颜色自少年脚底下蔓延,随后转眼间铺天盖地化作陌生的地方。

  东堂葵稳了稳身形,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他瞥见少年的身形被一双巨大的手虚虚笼住。

  一望无际的区域看不到尽头,这里没有天空,入目所及都是灰暗、发红的颜色。隐约间东堂葵看到一些建筑的残骸,好像历经时光,只留下一些零散碎片那般。

  是领域吗,东堂葵不动声色想着,他站着不动,看着高处少年周身的外骨骼,略有些疑惑。

  这真的是咒言师能做到的地步吗。

  这种情况只持续片刻,紧接着天旋地转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东堂葵看着一片狼藉的周围,下意识去寻找少年的身影。

  有风透过被破坏的墙吹来,上下几层在惨烈的手笔下,只剩下几根承重柱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散兵动了动指尖,他向前走了几步,踩过地面的碎石站到楼层的边缘。

  帐缓缓褪去,露出原本的天空。高处的风吹过,扬起那头紫色的短发。

  结束了,将刀放回身后后,散兵露出一个厌倦和疲惫的表情,他缓步走过到处是坑的地板,打算离开这里。

  东堂葵的眼睛四处看了眼,目光锁定在地上一个不明显的东西上,片刻后他将那个散发着诅咒气息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根干枯的手指。

  看着账消失后,在场之人皆是松了口气。熊猫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感叹一句:“终于结束了。”

  大家几乎是同时看向那个出口,看着从阴影出走出的人没有大碍后,一边是放下心来,一边又有些感慨地想着,不愧是特级。

  “梅子干,没事吧。”熊猫关切地问了句,他只在散兵身上看到一些简单的擦伤,似乎并没有重伤。

  散兵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声,熊猫一脸我懂的表情,他点头主动说道:“知道的知道的,说不了话了?毕竟是对战特级。”

  后一步走出来的东堂葵却若有所思道:“他可全程没开过口。”

  明明是咒言师,却不依赖自身的术式,还真是奇怪,但有趣啊。

  东堂葵更感兴趣了,要不是看着少年一脸厌倦的样子,他会当场发起个人赛的比试。

  “忧太呢。”真希问了句,但从出来的两人都沉默以对来看,大概是凶多吉少。

  散兵没有时间关注乙骨忧太的情况,但稍加思考就能猜到,大概是被伏黑甚尔带走了。

  现在他没有心情解释给其他几人听,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一直蹲着、从未抬头的背影上。

  万叶紧皱着眉,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靠近,但是却无瑕顾及。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撑不住多久,恍惚间他又看到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是中幻术的后遗症吗,白发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随后他就听到靠近的心跳声和呼吸,紧接着左手就被紧紧抓住。

  那抹红色格外显眼,散兵对上枫红色的眼睛,紧接着就发现那只流血的左眼,吩咐没有聚焦那般涣散着。

  顾不上指责这人的肆意妄为,散兵的指尖有些发抖,但依旧顺利地将那袖子挽起,紧接着固执地直接扯开底下的绷带。

  绷带一圈圈掉落,露出底下鲜艳的红痕。

  吩咐有什么东西近距离炸开那般,耳边尽是轰鸣声,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诅咒没有被解除?明明那个咒灵已经祓除,明明……

  散兵用力握紧万叶的手腕,他伸手用力擦了擦,但除了皮肤变红外,没有任何改变。

  万叶看见那双眼睛逐渐睁大,震惊、不可思议的情绪在其中浮现,他隐约猜到了是和那个独眼诅咒有关,但询问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有人大声地倒吸一口气,本就关注那边情况的大家,自然看到了手臂上显眼的红痕。

  了解万叶的都知道,他时常穿着长袖,而哪怕穿着长袖,也经常在手臂上缠着绷带。大家只以为是握刀的习惯,倒是没想到绷带底下藏着一个“诅咒”。

  狗卷棘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他联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紧接着就脚步虚浮的走过去,想要说些什么。

  虽然散兵背对着他,但狗卷棘却隐约感受到,那沉重的心情。

  东堂葵终于知道散兵为什么执着于祓除那个咒灵,想必是因为眼前人被诅咒了,所以才如此失态又固执地想要祓除咒灵。

  但诅咒并没有消失。

  思绪乱糟糟的,散兵听见了周围人惊讶的声音,但却无法听清他们都说了什么。

  是那个咒灵跑掉了吗,当时分裂了太多块,所以有漏网之鱼吗。

  散兵的眉头紧锁,紧接着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眼前人身上。他找不到,但是万叶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咒灵还没有跑远,而且重伤的情况下,应该来得及的。

  但越发急切地想要开口,声音却沙哑地难以说出完整的字。散兵咳嗽一声,他死死盯着面前人,希望他能够看懂。

  万叶自然是看懂了,但他却垂下眼眸,轻声说了句:“现在不行。”

  握紧的手颓然松开,散兵的目光落在那些重伤、奄奄一息的伤员身上。紧接着一种无名的怒火上涌,他顾不上其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扯起万叶的衣领。

  “开、什么玩笑!”散兵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他看着轻松就被自己扯了一个趔趄的万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沙哑的声音只能勉强分辨说了些什么,狗卷棘走上前却无法插手。

  “喂喂冷静冷静!”熊猫急忙上前劝阻,但是无济于事。

  就为了这些普通人,就为了这些普通人。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散兵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就为了这些不管就会自己死掉的普通人,眼前人放弃了解除自己身上诅咒的机会。

  指尖用力到发白,散兵很想给眼前这张脸来上一拳,但是紧接着就感觉有一股力道从脖子后面将自己整个拎起。

  “不要打扰他。”东堂葵的语气严肃,他轻易就将散兵拎起、两脚离地,而想象中挣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个特级咒灵确实是被祓除了,他身上的诅咒应该是另有隐情。”东堂葵清醒地说道,但是他察觉少年根本听不进去。

  万叶一直维系着这种微妙的平衡,直到医生家入硝子赶来。

  家入硝子有些惊讶,但医生的职责让她选择先救助奄奄一息的伤者。

  “辛苦了,你的状态看着很糟糕。”家入硝子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快去休息。”

  万叶抹了抹额头,他接过菜菜子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

  气氛有些沉默,大家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万叶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紧接着对上那双漠然的紫色眼睛。

  心里咯噔一声,不过万叶还是下意识勾起一个笑容,但是这次没有得到响应。。

  眼睛的主人依旧站在那里,如同雕塑那般一动不动。万叶有些担心,他走了过去,但迎面就是一拳。

  散兵没有犹豫,对着那张脸直接一拳下去,哪怕万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踉跄着倒地,他也没有一丝动容。

  东堂葵上前伸手按在散兵肩头,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沙哑且冷漠的回复。

  “放手。”

  “虽然出现意外,但交流会并没有结束。”东堂葵双手环在胸前,提醒一句,“你要去哪里。”

  散兵从口袋摸出那张红色圆形卡片,紧接着随意地丢开。

  写着梅子干三字的卡牌,轻飘飘落地。

  京都交流会个人赛、散兵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