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同虚假的那般。唯有身上的疼痛感,才给人几分真实感。

  被褥上的手蜷起,浑身被束缚起来的感觉并不好,但是费力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却是一张疲惫、担心的脸。

  “醒了?”房间里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人的动静,“先别动,起码还得再躺两天。”

  说着,千手扉间又叹息一声:“你们到底因为什么,而吵成这样样子。”

  严格来说,已经算不上单纯的吵架了,看身上伤口的程度,似乎是仇敌那般。

  这番话让床上的人想起什么,皱着眉就偏过头去,一副拒绝回答的表情。

  千手扉间不由叹息一声,他站在床边片刻,随后伸出手,轻轻落在床上人的额头上:“我们是家人,我是兄长,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记忆里,自己这个一向特殊的弟弟,很少喊他们兄长。但无论何时,他都十分省心。

  家人……不过也是虚假的。这一切,不过是“梦境”,这些来之不易的,也都是假的。

  而正因为在意,珍视家人的存在,如今醒悟之时,才觉得痛苦。胸腔之中跳动的心脏,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他。

  这一切都不属于你。

  “我先去处理村子的事情,大哥也快回来了,里间你先好好休息。”千手扉间只字不提另一人的情况,因为他大概猜到两人之间,并不是普通矛盾。

  房间的门打开后再次关上,连带着窗户也关上只留下一丝缝。

  受伤未愈的身体十分无力,连带着下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

  散兵撑着床沿,稍稍用力就站了起来。上半身只披了一件敞开的外衣,里面几乎缠满了绷带。

  短短一段路,走得格外久。肩头处的伤口仿佛再次裂开,红色染透绷带又沾在外衣之上。一个踉跄后,散兵伸手扶住了门。

  但似乎早被猜到会干什么,门从外面被锁上。用力晃了晃,也纹丝不动。

  脱力滑坐在地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又突然涌上心头。不知道过去多久,开门声传来。

  千手树理端着许多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但是刚一推门,就感受到阻力。他探头看去,紧接着一惊。

  “里间?!”

  顾不上手里的东西,急忙将人搀扶起来后,千手树理又后知后觉的通红了脸。

  “你、你、你怎么不穿好衣服?”顾不上询问为什么坐在地上,敞开的衣领和裂开的伤口,吸引了树理的注意,“伤口裂开了,你在做什么啊!”

  千手树理并不明白,扉间大人为什么总安排他照顾里间,而不是同性别的桃华姐。不过想起当时的惨烈状况,他就顾不上询问原因了。

  扉间是突然出现在医疗部的,木叶刚刚建立,但也着实许久没有伤员了。而那天突然多出两个被血糊伤的身影,分清楚是谁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而在推测出,他们是互相将对方伤成这样后,又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散兵抬眼看去,他推开了树理的手,在站起身后又搀扶着墙壁,固执的往外走。

  千手树理拿眼前人没有半点办法,他又着急又担心的喊道:“你到底要去哪里?!等伤口好了再去不行吗。”

  这个问题让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而思考片刻后,那个身影又缓慢的往外走去。

  他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好像无处可去,但又不能停留在这里。

  行至庭院之中后,阳光由上至下洒落,但却带不来半分暖意。

  亦步亦趋跟着的人似乎是着急起来,于是大声喊道:“你在担心那个宇智波吗?他可是比你先醒来,他都没有来看望你,你又何故担心他!”

  心中一直遮掩起来的事情被戳破,细密的疼痛感从心口处蔓延,直至四肢都无力起来。

  “让开。”看着咬紧牙挡在面前的人,散兵不着痕迹的皱起眉,“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千手树理一闪而过诧异的神色,面前人的表情十分阴沉,一双眼睛也不似以往那般有神。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不似作假。

  裂开的伤口又在溢出血液,不消片刻,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袭来。摇摇晃晃的身影最终倒了下去,而早有准备的千手树理适时上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扉间大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

  离开木叶不过半月,千手柱间在约定的地方和斑碰头。此行收获颇丰,但是见到斑时,他的表情却一脸阴沉。

  “怎么了?没找到吗。”柱间凑过去询问,却被嫌弃的看了一眼。

  “没有。”斑啧了一声,看着柱间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又生不起气,“你回去就知道了。”

  此时柱间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他看着斑那般凝重的表情,还以为是村子里出了事情。

  但是加快速度赶回去后,木叶依旧是离开的模样甚至建造的房子要更多一点。

  柱间放下心来,刚想询问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转眼就看到斑脚步匆匆赶回家去。

  思来想去,可能是和弟弟分开太久而想念吧。柱间这样想着,又对着路过的村民露出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

  而回到家,看着一脸严肃的千手扉间,千手柱间隐约明白过来:出事的不是村子,而是自己家。

  “大哥,我给你送的消息,你没有看到吗。”千手扉间靠在门口,他没有带着护额,明明是居家放松的装扮,却一直蹙着眉。

  “怎、怎么了?”柱间不明所以,他先是汇报了此行的进度,但是随着走近,浓郁的药草味道扑面而来。

  “谁受伤了?”那副笑脸收敛起来,柱间一脸严肃的推开门,紧接着动作一僵,“里间?”

  床上的被褥堆的很厚,但还是一眼就看到那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十分虚弱。走近听见轻缓的呼吸声,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

  千手柱间在床边坐下,他伸手去抚摸床上人的额头,却被那冰凉的体温给吓了一跳。他再次确定了还有呼吸脉搏,但是体温却过度偏低。

  这才明白,为什么要盖那么厚的被子。

  心下着急,掀开被子后柱间抬手,准备使用医疗术,但是却被扉间拦住。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寻着声音看来,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波动。

  “里间?是大哥啊,我回来了。”柱间捏紧手,露出一个以往那般的笑容,但是却依旧没有得到响应。

  被扉间拉着走出门时,柱间依旧不放心里面的人,三番两次回头看去。

  “抱歉扉间,我忘记看你传来的消息。”满是愧疚的声音,带着些失落。

  他离开的这么久,收到的都是扉间催促早日回家的消息,因此收到那封信时,如前面几封那般往怀里一揣就忘记了。

  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扉间摇了摇头,看见了兄长脸上的担忧和愧疚。他叹息一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解释起来。

  听完之后,柱间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他张口想要询问,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发青年摇了摇头,他看着里面、语气沉重的说道:“先暂时让他这样吧,好好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再次推门进去时,被吵醒的人已经坐起身来。那头紫色的长发,因为低垂着头的动作,而遮住大半张脸。

  柱间调整好心情,他假装不知道那件事情,面带笑容走了进去。

  “里间,大哥回来了。”

  散兵抬头看去,他发现面前黑发青年眼中浓浓的担忧,也看到了站在门边,却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扉间。

  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被大力抱住时,一瞬的窒息感又让他清醒几分。那双紫色的眼中一闪而过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闭上。

  被抱在怀中的人没有挣扎,柱间又加大几分力气,但是依旧感觉心中空了一块。怀里的人没有体温,就像一个“死物”那般。

  扉间适时提醒,他看着大哥背过身去,露出的复杂情绪,最终没有将那句话说出。

  房间里又恢复了沉默,一声叹息后,头上传来了抚摸的触感。

  应该……说些什么的……

  伤口缓慢的恢复着,不仅仅是散兵自己发现了不对,连带着一直来探望的千手树理,也察觉到不对。

  他一脸犹豫的想要询问族长,但是火影的任务本就多,也不好打扰。

  心中担忧着,千手树理忧心忡忡的再次去拜访。但是今天一走进去,就看到了火影那张眼熟的笑脸。

  “哟,是树理啊。”柱间抬头看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千手树理觉得自己来的时间不对,但是却被按着坐下。他局促不安的跪坐着,火影大人、他们的族长却笑容和蔼。

  还没习惯这种诡异的氛围,树理就看到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紧接着丢下一堆文书,又瞬间消失。

  那好像是扉间大人?

  观察一阵后,树理发现火影大人好像在家办公。而扉间大人不停往返,正是为了送达要处理的文书。

  交谈声一直在耳边响起,从又有一个人加入后,千手柱间的话越发频繁。

  面前的卷轴有些看不下去,提着笔的人皱眉看去:“很吵,你们两个安静一点。”

  虽然依旧不允许出门,但是坐起身、在房间里走动是没有问题的。而从柱间选择在家办公后,散兵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那就是帮忙处理族内的事物。

  虽然柱间希望千手一族融入集体,但目前还是一个完整的族群,需要处理交接的事情,也不少。

  交谈声停顿片刻,随后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散兵抬手扶额,短暂的忽视了心口沉甸甸、难以呼吸的感觉。

  树理一边应付着族长的话,一边朝族长身边看去。安静握着笔的人,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紫色的长发披散着,单薄的衣服领口宽松、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干净整洁的绷带。

  千手树理不由佩服起族长起来,因为之前扉间也拿里间没办法,而如今虽然看着依旧脸色苍白,但那张脸上已经有了情绪。

  转动着握笔的手腕后,柱间抬头看了眼窗户外面最后兴致勃勃的说道:“今天天气很不错呢,要不要出去走走?”

  “族长……这些不处理的话,扉间大人会生气的吧。”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柱间,树理头疼起来。

  散兵并没有回答,他照旧圈圈画画着,但是凑过来的人,却直接拎着两条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两人、不,应该是风风火火离开的柱间,带着极其不愿的里间。被留下传话的树理哭丧着脸,他已经能想象到,扉间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和煦的风迎面吹来,确实吹散几分郁闷的情绪。站在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木叶,断崖之上是木叶的最高山头,而崖壁上有一个快要完工的雕像。

  那个雕像,有些眼熟。

  身边人穿着火影袍,红色的里衣、白色的宽大外衣,还有那有“火”字纹路的斗笠。但是哪怕穿着火影袍,他也没想起来自己这个时间应该出现在哪里。

  “怎么样,无聊的时候我喜欢来这里看看。”柱间介绍着,脸上勾起一个笑容,“在这里,可以看见木叶一点点壮大起来。”

  “在这里,孩子可以平安长大。在这里也不会有战争,大家可以和平共处。”

  以前那个不可能的想法,如今已经实现。

  迎面吹来的风吹起鬓边的发,散兵看着底下的村子走神,然后感觉到有东西被扣在了脑袋上。

  属于火影的斗笠,就这样轻易被戴在他的头上。散兵抬头看去,看见了柱间一如既往的笑脸。

  心中有所触动,就如同春日的寒冰那般,一点点融化——

  火影自然是十分忙碌的,柱间虽然经常说不着调的话,但是他是一个靠谱的火影、靠谱的领导者。

  而如今放下那些任务,就是为了陪他散心。被重视的感觉,再一次清晰起来。

  柱间直视着那双眼睛,他颇为认真的说道:“板间和瓦间离开后,我就想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和扉间。现在兄长做到了,在木叶,里间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一定要快乐啊,里间。”

  眼眶传来酸涩的感觉,散兵抿着唇,再一次清晰的感觉到。

  他是里间、哪怕不舍弃过去,哪怕他还是散兵,但他同时也是里间。

  吹来的风扬起斗笠上的白纱,柱间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回答。

  “嗯。”

  堆积了一桌子的文书几乎将坐着的人挡住,宇智波斑一脸难看的表情。这些属于火影的任务,居然沦落到他处理。

  要不是万叶的拜托,他才不会替柱间处理烂摊子。

  这样想着,心中又好受一点。看着眼前批准建立“暗部”的文书,斑冷笑一声,选择了驳回。

  阳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厚厚的衣服终于能被脱下。明明过去这般久,扉间却总是强调着要多穿一点。

  散兵自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冰凉,他也不理解扉间的良苦用心,哪怕理解也只会觉得是无用功。

  将窗户又推开一些后,一阵交谈声远远传来。因为离的有些距离,他并没有听清楚说了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声音在朝自己房间靠近。

  有客人来访。

  门被推开来,搬着卷轴的散兵抬头看去,紧接着动作僵住,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白发的身影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着。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

  卷轴零零碎碎掉落一地,但是不等情绪激动的人有所反应,树枝颇开地板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四肢。

  操控木遁将人困住后,柱间看见那双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但是……

  “抱歉里间,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柱间操控着木遁将人捆牢,歉意的说道,“你们……好好聊聊吧。”

  “千手柱间!”

  门被关上,散兵挣扎起来却无法撼动树木半分。带有韧性的枝条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但是却无法挣脱半分。

  柱间闭了闭眼,他看着院子的扉间,苦笑着说道:“哪怕伤口会裂开,他们也必须谈谈。”

  “比起外在的伤口,心中的伤口更难痊愈。”

  门口的人缓步走了过来,走近后脸上失落受伤的神色更加明显。

  “别过来!”就像惊弓之鸟那般,散兵死死咬着牙,“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还在抱有什么无聊的想法?!”

  我们不可能和谐相处,导致你家族落败的我,应该是你的仇敌。你可以用刀穿过我的心脏,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因为,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会在那个悲伤的眼神中,动摇起来。

  “阿散,我做错了什么吗。”声音沙哑的说完,万叶又靠近几分,“枫原家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人。”

  “我以为,在遇见你之后,就不用在漂泊的。”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父亲在告诉他过去的真相时,并不希望他报仇或者记住仇恨。他只是希望,过去的历史能给被知晓。

  怀带仇恨活下去的人,太累了。万叶见过,在这个世界,忍者互相仇恨。那太累了,生活没有一点希望,被仇恨填满的人生,是不会幸福的。

  虽然早已习惯一个人漂泊,但是万叶也遇到了很多真心的朋友,他遇到了北斗大姐那些人,有了自己的归所。

  但终归,是会偶尔想念有家可回的安生日子。他看过群山,看过各国风景,肆意生活的同时,又隐秘的期待过能有一个家人。

  而这辈子,他拥有了家人、拥有了爱人,在战争结束后,在这个和平共处的木叶,本应该变得更好的。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阿散好过分,知晓了我的过去,却单方面想要舍弃如今的关系。”万叶伸出手,抚摸着面前人的脸颊,他敛去眸中的悲伤,缓缓道,“这不公平,我不知晓你的过去,却被迫〖仇恨〗起来。”

  温度透过接触的地方传来,让人颤栗起来。散兵挣扎着,最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上去。

  但直到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也没见手的主人挣脱。

  滚烫的液体滴落,因为拥抱的姿势,泪滴落在脖颈处,随后又顺着衣领滑下。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被背叛的过去,被抛弃的曾经,那些苦难让他悲伤而愤怒。但是这一切,真的和面前人有关吗。

  胸腔因为紧贴的胸膛,而染上面前人的温度。感受着跳动的心脏,散兵一言不发。

  身边人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很多,带着悲伤的话絮絮叨叨着——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会因为过去的苦难而失去。但这个世界,他并不是执行官散兵,他是千手一族的千手里间。

  但是,唯独面前人是不同的。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才愤怒。曾有人说人偶学不会爱人,但是此世他并非人偶。

  但是万叶的存在,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那些不愿提起的过去,他悲惨的过去。

  “因为我,你的家族才会没落。”散兵一字一句的解释,但是语气中少了几分偏执和愤怒,反倒满是悲伤,“我们不应该认识的。”

  万叶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盛满泪水:“所以,你要离开我、要留下我一个人吗。”

  “这并不公平,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对视片刻后,散兵闭上了眼睛。心口的疼痛感,仿佛在提醒他——是他造成了眼前人孤独的童年,他本应该在家人的陪伴下长大,而非是独自漂泊。

  面前人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刺痛了万叶的心。他明明能够理解面前人的想法,但是却无法撬开紧闭的唇,也无法听到那些心中的话。

  “阿散,看着我。”

  散兵恍若未闻,他固执的不愿交谈,双手握紧的同时又挣扎起来。

  万叶垂下眼眸,他不在柔声细语,而是径直碰着那张脸就吻了上去。

  散兵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想要挣脱、却被捧着脸颊不得动弹。眼泪混杂着,奇怪的味道在口腔蔓延。算不上温柔的动作磕碰唇齿,血腥味也逐渐蔓延开。

  快要窒息的感觉,反倒让心思安静下来。在恍惚中,他突然想起了纳西妲的话。

  “你若愿意相信如今的你,那过去便是过去。”

  这一切并不是梦,他真切的拥有过家人和朋友。这个世界他并没有被背叛,而那些苦难的记忆,已经是过去。

  但是,为什么心口依旧那么难受呢?

  视线有些模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他只是想,获得爱人与被爱的权力。

  用力咬上面前人的唇后,终于能够呼吸。散兵喘息着,怒视着面前的人:“疯子!”

  对于自己的仇敌,居然还能不计前嫌,真是一个疯子。

  万叶吃痛退开半步距离,随后又小心翼翼擦拭面前人脸上的泪痕:“那就当我是疯子吧。”

  如果纠结过去,而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那还不如做一个疯子。

  短暂遮住太阳的云层,总算是散开来——

  “是里间啊,要带点甜点心回去吗。”慈祥的阿婆喊住路过的人,招了招手后说道,“是新鲜出炉的哦。”

  热闹的街道摆上了各种摊子,大家也从一开始的有所顾忌,到现在的其乐融融。

  散兵留下足够的金额,带走了阿婆好心送的点心。他并不喜甜,但是也是一份好心。

  作为火影的弟弟,虽然他并不如扉间那般,辅佐火影管理木叶上下事宜,但在木叶之中,也还算出名。

  扉间并不允许他外出执行任务,哪怕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无聊的时候,他只能四处逛逛,并且承包做饭的任务。

  “是里间啊,要来坐坐吗。”走廊底下围坐着一群妇人,她们看着买完菜的人,好心招呼道。

  散兵本想拒绝,但是看了眼时间,想着回去也无事干,便走了过去。

  这群妇人大多是已经有了孩子的年纪,她们笑呵呵着让开一个位置。

  在一些人的面前,摆放着竹篮、篮子里有一些布和针线等等。

  察觉到散兵的好奇,有个妇人掩面笑着:“这是替我未出生的孩子做的衣服,里间感兴趣吗。”

  闻言,散兵才注意到她宽松衣服底下的肚子,看着已经很大了。

  那位妇人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慈爱:“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但是衣服总要准备起来了。”

  “这个孩子还真是幸运呢,是木叶第一个诞生的孩子。”有人笑着说道,“里间呢,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开始准备说不定能生个四五个呢。”

  一圈人的视线顿时落在肚子上,散兵不得不佩服妇人八卦的程度:“没……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哈哈,别不好意思啊。”有人善意的调侃,而那个怀胎的妇人也笑了起来,“要来试试吗,可以先学习一下,以后就会做衣服了。”

  散兵本想拒绝,但是周围人却看热闹似的,将针线和布塞了过来。

  似乎是担心他名义上的母亲早逝,没有人教导这些,所以热心的妇人都很愿意当这个老师。

  小孩的衣服并不难缝制,为了照顾孩子娇嫩的肌肤,布料十分柔软。在周围人善意的教导下,手上的布料很快成型。

  似乎是周围围的人有些多,闷热的感觉让人有些呼吸不上。散兵抬了抬头,而再次低下头时,眩晕的感觉让面前的事物模糊起来。

  “呀!”有人惊呼一声,“里间,没事吧?”

  鼻血顺着滴落,滴在那块干净的布上。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抱歉……”擦了擦布上的血,反倒适得其反变得更脏了。

  周围人并不在意这些,反倒是赶忙应急处理起来。

  再次回到家时,买菜的篮子里就多了一件小衣服。

  准备好饭菜后,散兵又坐在走廊底下发呆。他又看到那件小衣服,最终还是选择将它拆开,缝制成一个巴掌大的娃娃。

  又四处拼凑了些布料,一个有模有样的娃娃,才算是完工。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个露着哭脸的娃娃,被塞入袖子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看着白发青年一言不发的忙上忙下,散兵并没有打扰。

  自上次以后,两人仿佛陷入一个怪圈。和以往一样,偶尔会一起吃饭、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交谈却少了很多。

  但由于对彼此的默契,两人不需要过多的交谈。

  “柱间大哥今天应该回不来,扉间二哥也是。”万叶忙活着,擦了擦手上的水后,对着门外喊道,“吃饭了,阿散。”

  缓慢的站起身后,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散兵抬起头,面前的人突然出现几个重影。

  不对劲的声音传来,万叶端着碗,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而站在门口的人,就那样径直倒了下去。

  “哐当。”

  装满汤的碗,也直直落下撒了一地。

  闭着眼睛的人呼吸轻浅,若非贴的很近都听不见心跳声。而冰凉的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暖起来。

  万叶默不作声抱着人坐着,他将那双手拢住,放在胸口处。但体温无法让手暖回来。

  通红的眼睛里,复杂的黑色图案旋转起来。

  忘记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感觉算不上好。散兵撑起身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少了些什么。

  厚重的被子堆得人快要喘不过气,将被子掀开后,外面争执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推开门后,争执声同时停下。扉间啧了一声,随后扭过头去。而柱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醒了?饿了吗。”

  散兵摇了摇头,隐约察觉到不对,但是面前的两人都闭口不谈。

  他看到了被摆在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的娃娃,于是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柱间察觉到,随后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里间做的吗,和里间很像呢。所以我的呢?”

  “只有一个。”说完,散兵又看到柱间消沉下去,于是只能保证给他也做一个。

  而刚说完,扉间就双手环在胸前,不悦的表情仿佛在问:我的呢?

  日子突然悠闲起来,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就只能缝缝布娃娃消遣。

  向扉间询问过后,散兵又做了其他两个娃娃,那两个娃娃是仿造已经故去的板间、瓦间而做,见到后柱间沉默了很久。

  白头发的布娃娃露着大大的笑脸,沾着红色的笔在他头发一侧描绘着,落下活灵活现的一笔。

  这个娃娃并没有被送出去,他和第一个制作的布娃娃摆放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起来时候,散兵才发觉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那人。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又有些欲盖弥彰的移开视线。

  快入冬的时候,气温也降低一些。街上的行人少了一些,毕竟为了过冬大家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里间?”

  走在路上被喊住后,散兵回头看去。他看见一个布包着头的妇人,回忆一下想起来好像见过。

  “真的是你啊,差点没认出来。”妇人抱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面带笑容说道,“要抱抱她吗。”

  标志性的紫色长发遮在斗笠下面,想要一眼认出确实有些困难。

  散兵见到了布包里面的孩子,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脸色红润,闭着眼睛安静睡着。

  本想拒绝,但是面前人实在坚持。布包并不重、轻飘飘的,但是抱着的手却十分僵硬,生怕磕着碰着。

  小小的生命十分脆弱,但却给人带来一种新生的喜悦感。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后,怀中的孩子却突然哭啼起来。

  散兵不知所措的看向孩子母亲,那位妇人却笑着说:“里间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如提前学会哄一下孩子?”

  他并不擅长应付孩子,更何况才这么点大。手忙脚乱的一番动作后,孩子的哭闹声却更大了。

  正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靠近的人从身后将他环住,以被圈在怀中的姿势,揽住他的两只手,轻轻摇晃起来。

  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散兵顺从着背后的力度,看着逐渐停下哭泣的孩子,松了口气。

  “她大概是饿了,不过哭的很有力,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呢。”白发青年从善如流道,几句就哄的妇人眉开眼笑。

  “谢谢。”妇人将孩子抱了回去,笑眯眯着说,“万叶这么会带孩子,看来里间不用担心啊。”

  将孩子送出去后,手上空了下来。但是身后人并没有松开手,反而顺着话题说的同时,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

  散兵小幅度动了动,但是却没有直接挣脱。

  “那是木叶诞生的第一个孩子,之后还会有很多。他们会在这里平安长大,无需经历战争的苦痛。”万叶感叹道,脑海中浮现的确实刚刚的场景。

  摘下斗笠的紫色长发披散着,怀抱婴儿的人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不自觉露出的那个笑容,确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冬天需要一碗热汤,以驱散从外面携带回来的寒冷。

  退开门后,房间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围坐着的两人似乎早在等待,眼见家人归来,立马招呼着。

  “回来了,先坐下吧,晚饭马上就好。”

  捧着一碗热汤,散兵听着扉间二人谈论工作的事情。但很快,话题又开始围绕自己,围绕这个家而展开。

  “里间,要来点酒吗。”柱间喝的满脸通红,但是看起来兴致很不错。

  扉间本想劝住,但是想起来这个最小的弟弟,也已经成年,于是摇摇头说道:“先温一下吧。”

  散兵并没有拒绝,虽然酒的味道他并不喜欢。看了眼扉间同时贴心准备的热茶后,他将酒一饮而尽。

  不出所料,被呛得咳嗽起来。柱间哈哈大笑起来,扉间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喝慢点。”

  杯中的酒被替换成热茶,散兵看着柱间两人有来有回的喝了起来。杯中的茶已经喝尽,他准备再续上一杯,但却无意间对上柱间的双眼。

  掩藏着爽朗笑容底下的,是无奈、以及悲伤。

  他装作没有看见,但是再满上的茶,却没再喝上一口。

  冬天还没有过去,天气却暖了起来。将这个发现告诉扉间后,原本忙碌的人却煞有其事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扉间更忙了,忙着处理木叶上下的任务,以及他的各种新研究。

  研究并没有避着他,看着那些复杂的文字,散兵随手将各种卷轴收了起来。而一闪而过的“秽土转生”几个字,还是闯入他的眼中。

  最近的事情好像少了一些,柱间也更常出现在家中,红发的身影同他一同出现,愣了片刻后,散兵才想起来。

  那似乎是漩涡一族的人,漩涡水户。

  漩涡和千手是表亲,所以成亲也并不稀奇。在得知水户会是柱间的妻子后,散兵并不意外。

  “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啊。”漩涡水户看着窗户外面,感叹道,“里间要出去走走吗,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哦。”

  散兵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好。”

  路上不断有打招呼的人,有些意外的,散兵碰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宇智波陆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里间。”

  散兵点了点头,朝他的身后看去。

  “咳咳,万叶最近的在家中,你要去看看吗。”宇智波陆试探着询问道,但让他失望的是面前人摇了摇头。

  “那便不打扰了。”

  那是一个很正常的午后,天气好像确实暖和起来。散兵再次这样询问道,这次水户却点了点头。

  “是呢,天气暖和起来了。里间,你睡了很久了,要出去走走吗。”

  “好。”

  多么眼熟的场景,不过这次散兵心情意外的不错。他陪着水户到处逛了逛,最后走到了火影楼前。

  门口的值班人并没有阻拦,他们顺利进去了。走过长长的走廊,他见到了火影办公室的全貌。

  他不仅仅看到了柱间和扉间,还看到了脸色难看的斑和泉奈。而对上视线后,后面两个人又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表情。

  “里间?”柱间喊了一声,得到响应后又露出一个笑容,“怎么样,今天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将一路的见闻说完后,散兵才发觉大忙人扉间,居然也靠着桌子听完了。

  “累了吗?”扉间察觉到那个疲惫的神情,上前摸了摸散兵的头后说道,“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靠坐在椅子上时,散兵听见了压低声音的交谈。但最终他抵不过困意,还是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智慧的神明的声音远远传来。

  “要回去了哦。”

  察觉到放缓的呼吸后,扉间压低了声音,但眉头也紧随着皱起。他看向兄长,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疲惫、以及悲伤。

  擅长木遁的兄长,一定是第一个发觉的吧。看着最亲近的人一点点丧失生气,却无法挽回。

  是重伤拖累了那副身体,是心病难医。但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重要的是命数已尽。

  “我明明说好了……说好了要保护好剩下的扉间和里间的。”

  实力强大的人,也无法改变生死。

  柱间走到椅子面前,看着闭目沉睡的人,低声说了句:“回家了,里间。”

  出殡的仪式并不盛大,大多是千手一族的人。但知晓这个消息后,自发送行的人却越来越多。

  木叶建立后,规划的墓地区域,立起了第一座墓碑。

  棺木还没有盖上,安静躺在里面的人以白布掩着面,身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就好像只是睡着了那般。紫色的长发整齐铺散着,双手交迭放在身前。

  “等等,万叶!”

  踉跄着闯入的人扑倒在棺木前,他赶上了最后一眼,但见到的确是已经了无声息的人。

  千手柱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看见那双红色眼眸中的悲痛,最终闭了闭眼睛没有阻止。

  泉奈跟着闯了进来,他一脸着急:“万叶,冷静一点。”

  斑走在最后,他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沉重表情。

  这场葬礼,并不是很欢迎宇智波的人。千手一族的人并不喜欢宇智波,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大家都知道,里间是因为和宇智波万叶的那场血拼,而留下暗伤。虽然火影对外说,千手里间是旧疾突发,但是无人相信。

  有人低声指责起来,指责他不应该假惺惺出现在这里。万叶听的一清二楚,但是眼前发黑,已经顾不上其他人的话。

  泉奈搀扶住万叶,他强硬着想要将人扯开,却没拉动。

  这个消息,本应该瞒住他的。但是哪怕是亲人、那双耳朵,也能分辨出谎言。

  “咳咳!”

  气血上涌急火攻心之下,血溅上了面前的棺木。

  千手柱间终于有了动作,他神色沉重:“逝者已逝,保重。”

  这句安慰的话,只能由他来说。但迎来和平的未来,千手柱间再一次失去了弟弟。

  那双枫红色的眼眸闭上,里面没有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