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加深,树影如鬼魅一般晃动,浓彩的夏季接近尾声,匍匐生长的蔷薇花彻底开败。

  陆汀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完了整整一盒烟,他希望尼古丁能麻痹他心里的痛楚,但显然没用,失去江谨这件事就像是一把利刀,要生生将那棵在他心里盘庚错节的树连根拔起。

  嗒的一声,客厅的门再次被人推开,陆汀寒像是被刺了一下,立马转头,然而看清来人之后,他又失落的转回了头。

  因为来的人是林榆。

  陆汀寒觉得自己可笑,江谨不会再回来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陆哥……”,林榆走到他身前,小声嗫嗔道。

  他从没见过陆汀寒这么狼狈过,那个在他心里高大,犹如神一般的存在,如今就像无数普通人一样,受了伤,流了泪。

  “陆哥……”,林榆看着那只缠满纱布的手,蹲下身去,想去碰一碰那只手,“陆哥,你疼——”

  然而,就在他要碰到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却突然抬起来,掐住了他的脸,力气大到像是直接要把他捏碎。

  林榆的话卡在了喉咙口,而脸上的剧痛伴随着陆汀寒手上的血腥味,几乎让他整个人都窒息起来。

  “江谨的失踪跟你有没有关系?”,陆汀寒语气冷得可怕,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

  林榆疼得流下了眼泪,他竭力的用双手想要扯开那只手,那只手却像铁臂一样,丝毫不能撼动。

  “陆…哥……”,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陆汀寒终于御赦一般,松开了他,然后,手上的纱布又被血浸红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有第三次。”,陆汀寒换了另一只手,他挑起林榆的下巴,端详着自己刚才掐出来的那两道红痕,语气依旧冷得让人发寒:“说吧,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陆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他都已经走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林榆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眶红了。

  陆汀寒看着那双眼睛,怔了一下,继而移开了视线,林榆的眼睛跟江谨最像,而他现在看到那双眼睛,心口就疼。

  “不说就滚。”,陆汀寒靠着沙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是。”,林榆最后一丝幻想,被陆汀寒冷漠的态度浇灭,他知道走出这道门,两人之间算是彻底完了,他不甘心!

  “是!那个姓江的事情跟我有关!”,林榆吼了出来,“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就那么在意他!就连当初跟我上C的时候都是叫的他的名字!现在人家不要你了!你还巴巴等着人家,陆汀寒你真是情圣啊!额——”

  这下,陆汀寒彻底被他激怒了!

  男人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眼里尽是狠厉。

  其实,当初两人只有过一夜情,还是陆汀寒喝多了,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发生的。后来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所以他对林榆格外大方,只是对于性一方面,陆汀寒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从没再逾过一次矩。

  今天,这份假惺惺的情意总算彻底撕破了。

  “你不要以为跟他像,就可以肆无忌惮。再敢从他身上打主意,我让你生不如死。”,凶狠,狠厉的狼性本能爆发,那一刻陆汀寒恨不得活活捏死眼前的人。

  “呃……”,林榆痛苦的挣扎,缺氧的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

  “陆汀寒!”,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场对峙。

  梁晋快步走过来,将两个人分开,他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目光怨恨的林榆,又看向陆汀寒,即便是多年好友的他,看到陆汀寒这副样子,也愣了一下:“汀寒,你……”

  “滚!都他妈的滚!”,陆汀寒哑声怒吼,他一把揪住梁晋的领子:“你们联合起来耍我?好。很好。”,他目光扫过地上的林榆,一把推开了梁晋,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搞到一起。”

  梁晋知道陆汀寒最恨背叛,他当初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偏偏林榆还抱着可悲的希望。

  他伸手扶起地上的林榆,凉道:“走吧,别做梦了。”

  林榆脸上布满了泪水,事已至此,他却还想伸手去拽陆汀寒衣角,“陆哥对不起…刚刚是我说错了,你不要跟我断了好不好…好不好陆哥……”

  梁晋看着脸上,脖颈上都是掐痕,却仍旧卑微到如此的地步的林榆,心上像堵了一口气。

  “你贱不贱啊……”,他抓起地上的人,低吼到:“你他妈贱不贱林榆!人家不要你!你就是跪死在这儿也没用你懂不懂!”

  林榆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薄凉讥讽:“我贱?”,笑着笑着,他脸上又滑下两行泪水,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是啊,我本来就贱。”

  黑夜漫漫,整座城市看上去安静又平和,没人知道,一场荒诞的闹剧在这个夜晚上演,也没人知道那几十公里外的汽车究竟开往何处。

  江谨靠着窗看窗外的雨,雨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条肮脏的水渍。

  “谨哥,困了就睡会吧,等到了我叫了。”,方洄递给江谨一条薄毯。

  江谨淡淡的笑了笑,看上去确实精神不佳,他伸手接过那条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方洄看着身旁的人,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乌青的眼袋,本就白净的脸庞变得近乎苍白,方洄再次感受到那种无力,就好像只要再动一动,江谨就要碎了。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儿江谨就进入了梦境,“不要…对不起……对不起……”,似乎不是什么好梦,他不安的梦呓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方洄心疼,把人按到了自己的肩上。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一眼。

  方洄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有多亲昵,他几乎是把江谨抱在怀里的,一只手轻柔的摸着江谨的头发,嘴唇贴着江谨的头发,声音温柔耐心:“没事了,没事了。”

  江谨在他的安抚下,似乎渐渐平静了下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

  水绿色的窗帘晃动着,阳光照在上面,像一片金色的湖泊。

  江谨恍惚了一下,脑海又出现那朦胧湿漉的青山,曾经他一度幻想自己从山顶一跃而下,而这一次他没有。

  嗒的一声,房门被打开。

  江谨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朝他轻笑着的方洄。

  “醒了?”,青年声音暖洋洋的,像是春日的溪水一样,他走近床边,低下头盯着江谨看。

  江谨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方洄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只是笑意更浓,道:“黑眼圈没有了,看来后面是没做噩梦了。”

  江谨狐疑的看他一眼:“这会儿又不叫谨哥了。”

  又提这茬,这回方洄可不苍白的反驳,他望着江谨,悠悠道:“昨晚上你做梦还叫我哥呢。”

  江谨掀开被子,一副随你怎么说爷不信的样子,踱着步往洗手间走去,朝身后摆了摆手:“我看真是你在做梦。”

  方洄望着那背影,低头笑了。

  *

  环城,录秋心理咨询室。

  陆汀寒站在门口,透过门板上的玻璃看见了屋里的两个人。

  宁录搂着那个身高比他高一些的男人,轻轻凑上去吻了一下,而男人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

  陆汀寒被那画面晃得眼疼。

  咚咚一声,宁录松开男人,喊了一声“请进”。

  他看见陆汀寒是独自一人的的时候,有些惊讶。

  “陆哥,这是我爱人,黎秋。”,尽管疑惑,宁录还是先给两人做了介绍,他转向身边的男人,温柔一笑:“亲爱的,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陆总。”

  陆汀寒先伸出手:“你好,陆汀寒。”

  黎秋盯着他看了两秒,起码他现在可以确认宁录确实没跟他吹牛了,男人五官锋利而精致,身形颀长,像是一件被精心雕刻的名贵瓷器。他伸出手,微笑道:“你好陆总,久仰大名。”

  即便是精心掩饰过,宁录还是看得出来,今天的陆汀寒状态非常差,直觉告诉他,今天江谨没来,很有可能就是导致陆汀寒状态差的原因。

  他催促着黎秋:“哥,我跟陆哥还有工作要聊,你先回去吧。”

  黎秋被他推了两下,无奈一笑,果然爱人和金主,还是金主更重要。他对着陆汀寒轻道:“陆总,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请您吃饭。”

  陆汀寒微微颔首。

  等到黎秋走后,宁录才重返回来,开口道:“坐吧陆哥。”

  陆汀寒坐在了宁录的对面。

  宁录望着他,总觉得十分不对劲,心里咯噔咯噔的,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走了,我找不到他了。”,男人捏着眉心,低下头,声音低沉暗哑,听上去疲惫不已。

  “江谨?”,宁录心兀的一沉,但又好像觉得并不意外。

  “嗯,我不知道他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陆汀寒抬起头,眼睛像是蒙了灰一样,黯淡无光。

  “陆哥,”,宁录目光深长的望着他,半响,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陆汀寒。他长惆怅的叹了口气,看着男人,说了他一直想说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从一开始要接受心理治疗的就从来不是江谨。”

  而那张纸上是对江谨心理状态的分析,分析结果为轻度,也就是说并没有很严重。

  陆汀寒盯着那张纸,轰的一下,脑子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