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易清安在床上醒来,转身去搂身旁的人。

  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他迷糊地抱紧对方身体。

  “你去哪儿了?身子这么冷?”

  室内无比寂静, 无人说话。

  易清安:“去室外做什么?这天都快冻死人了。”

  等了一会儿仍是见陈郁岁不说话。

  他心底才暗自发奇。

  摸着陈郁岁冰冷地腕骨来回揉搓。

  也不见对方身体有所回温。

  疑惑间, 他问:“是生气了吗?”

  他坐起身,掰过陈郁岁平躺的身子,想要看他脸色,道歉。

  “我知晓我能听见你的心音是不对, 我也不清楚这怎么回事, 原谅我吧宝宝。”

  等把身子掰直过来的那一刻。

  他骇住了。

  少年面色发白,嘴唇发乌,闭着眼如死了般安静。

  易清安怔了怔, 半响才眨动了下眼睫。

  他一手环抱着他。

  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去摸他的颈脉。

  窗外飘起片片雪花,c城的初雪在此刻降临。

  雪簌簌地下着, 地面逐渐铺上一层白霜。

  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得佣人在楼下惊叹。

  “下雪了!”

  声音似远似近,惊奇又兴奋。

  市区里睡梦中的人们,好似也听见了下雪的喜耗,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确认下雪后又再次进入梦乡。

  上学的学子们被母亲叫醒, 告诉他们外面落雪,起床记得多加衣服。

  正在高速路上堵着的车辆,有人不免降下车窗伸头探望。

  眼神稀奇,伸手试图接住雪花。

  却被炙热的手掌瞬间融化成水滴。

  c城的这场初雪比往年早了许多,很安静地落下, 簌簌地霜白一地,像是在默哀。

  在冬月十四这日, 陈郁岁于易家老宅死亡。

  老宅中突然发出一声绝望凄厉的嘶吼。

  喊叫声刺耳,悲怆,惊醒了梦中一干人。

  老爷子睡眠不太好,硬生生被吓醒了。

  他吩咐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佣人们敲了半天的房门,易少爷房中无人应声。

  管家道:“少爷,你没事吧,我开门了?”

  推门一看,围观在门口的众人齐齐愣住。

  易清安眼中充血,双目通红,脸上数条泪痕,发疯似的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少年僵硬地躺在他的怀中。

  浑身发青,脸冲着门口。

  一眼看上去便知晓这人死了。

  有胆小的佣人被吓到,毫不设防,惊叫一声。

  易铭扣着衣扣,拨开众人走来。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一大早上鬼哭狼……”

  剩下半句话被吞入腹中。

  易清安带着哭腔求救,“表哥,帮帮我,救救他……叫医生来,救救他,哥。”

  易铭上前摸了下陈郁岁的动脉。

  半响,直起身。

  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易清安猛地推开他,把陈郁岁勒得死紧。

  “滚,滚啊,你们都滚出去!他没死!他不会死的,打120!”

  “对,对打120。”他神经质的反复念叨。

  易清安仓皇摸索身边的手机。

  浑身发抖,却找不到手机放在哪。

  他突然崩溃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快打120啊……”

  陈郁岁死了。

  这条消息快速地传入各家各院。

  要说这半年来豪贵们对谁印象最深刻,那必然是陈郁岁。

  在轮船上被宴二少当中指定为未婚妻,在与宴家进行婚约时被易家公然抢婚,又在易老的大寿上携其爱孙手出现。

  桩桩件件,都是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这人离奇。

  而如今越发的证明他的离奇所在。

  他死了。

  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死了。

  事后有人猜测是情杀,也有人猜测是得罪了易老,被处置了。

  更有人猜是易太子玩得太花,导致少年死在床上。

  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

  死了人终究是要下葬的。

  而陈郁岁尸体久久未下葬。

  易铭劝他,而易清安不愿,甚至每日三餐都摆两幅碗筷。

  他把人带回了庄园,拒绝一切人来探望。

  庄园里就他们两人。

  易清安总是絮絮叨叨跟陈郁岁说很多。

  说完之后,空气里总是一阵寂静。

  易铭忍不住翻进庄园,看见他把尸体抱在怀里,互相依偎。

  忍不住一巴掌打在易清安的脸上。

  “你他妈疯了是吗?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懂这个道理?”

  易清安被打得一个趄趔。

  手中没抱稳,陈郁岁没了依靠,直僵僵地倒地不起。

  易铭制止他疯狂想要上前抱起陈郁岁。

  他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你他妈振作点行吗?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易清安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陈郁岁……”

  易铭不忍地皱了皱眉。

  “死了就是死了,你不能不让他安息。”

  他见易清安还是没明白事实。

  狠心一闭眼,直接把陈郁岁长有尸斑的胳膊拉过来。

  举在易清安面前。

  “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他的尸斑都长出来了,你还在想什么?”

  易清安忽然发疯推开易铭。

  想要抢回他手中的人。

  谁曾料想,他一把推在了陈郁岁的身上。

  这股大力直接让尸体飞了出去。

  陈郁岁的尸体在半空中消失了。

  这一幕,让易清安目眦欲裂。

  而易铭则是刚好没看见。

  易清安爬过去摸索着地面,不可置信,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地板上。

  易铭坐在地上,扶着脑袋,刚才脑中一片晕眩。

  他问道:“你在找什么?等等,你怎么哭了。”

  易清安怔愣回过头,“你不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被他问得呆住的易铭。

  “我怎么知道你在找什么,话说我怎么坐在地下了?嘶,我来这儿做什么?”

  易清安拽住他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我来这儿干嘛?我找你汇报工作吗?”易铭百思不得其解。

  “陈郁岁啊!陈郁岁消失了!”

  易铭疑惑,“谁是陈郁岁?”

  易清安心中一凉,脑袋发懵。

  说着还想同他说些什么。

  易清安直接让他滚出去。

  【叮——由于本次任务失败,故而矫正世界清除记忆……正在修复中……】

  由于易清安的坚持。

  易家帮骗陈氏巨额款的人,用强硬的手段,上告法院。

  同时运用舆论,引起全国人民热议。

  最终,易家胜利。

  罪犯被抓起来,没收大额财产,处之以无期徒刑。

  而他身后的保护伞,则被判处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易家很不解易清安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不过没多说,只是嘱咐他两句话。

  易清安变得越来越冷漠。

  更有成年人的风范。

  行事越发狠绝,从不留情,在任何地方都不苟言笑。

  易老爷子很喜欢他这种状态。

  见人夸赞孙子有出息。

  他和s市的合作以强力碾压为胜。

  联合当地所有的个人产业和小产业签了合同,强势入了这块蛋糕地。

  四年后。

  谢承珩大学毕业,科研公司即将上市。

  办公室内,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今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记得有段时间跟父亲闹变扭,被教训的很惨,至于什么原因,全然不记得了。

  他不免笑笑,自己当时真是少年心性。

  亏得父亲教诲,不然自己可能达不到如今的境地。

  顾言之拿下全球电竞奖。

  在台上的时,他最后发言。

  “我要感谢一位路人,他好像是我多年前的粉丝。我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在冥冥之中指引。我很感激。”

  人潮汹涌,粉丝哗然,台下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他已然成了电竞界的一个活神话。

  许向知穿得西装革履,校园文主角攻摇身一变继承家业。

  变得又有钱又帅气。

  他被邀请回到母校作为成功人士发表感言。

  他前面说了些个人体会,心得,以及在学校内发生过的趣事。

  最后,他突然一顿。

  缓缓道:“记得以前有位校友,经常看我打篮球,安慰我鼓励我。我的人生中一直忘不掉这位同学。只可惜,时间过得太久,完全记不起来他是谁。如果你还记得,请来找我行吗?我很感谢你。”

  易清安总是会在农历冬月十四买一束鲜花。

  静静地放在床头。

  一盯就是半响。

  他愈发成功,众人夸他子肖其父,长江后浪推前浪。

  各种褒义词,好听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可谁知,当初他真正喜欢的是钢琴演奏。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的商人。

  但他不可否认那时爷爷曾经说过,易家没有废物。

  确实,他在经商方面遗传了易家基因,做得很成功。

  然而他常常半夜惊醒。

  哪怕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也从未忘记过陈郁岁。

  他过了这么久,依旧是想他。

  易清安想,他在下面这么久肯定会害怕,自己应该早早去陪他。

  这么久没见,少年肯定会生气。

  到时候自己就带一束花下去向他赔罪。

  希望他会原谅自己。

  易清安轻轻勾着嘴角,只要想到关于少年的事情,他就莫名开心。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去陪你。”

  陈郁岁在一个熟悉的空白空间中醒来。

  这是他的第一次听见任务失败,破天荒的内心没有后悔,他这一遭,觉得学会了很多,他很幸福。

  虽然死亡时,他心中仍有不甘抱紧了易清安。

  但以免他醒来时害怕。

  陈郁岁慢慢地放开了他,平躺在他的身边。

  迎接死亡的来临。

  一团洁白发光的光球飘了过来。

  【你的任务失败了。】

  陈郁岁:“嗯,我知道。”

  【两个选项,一,进行下一个任务弥补。二,用之前所有累积的亿万积分抵押。】

  陈郁岁沉默。

  他之前累积的积分,原本是想去小世界养老。

  可若是完全抵押,他就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他躺在虚无的空中,双手枕在头后面,静静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