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铅华> 第十四章 淡淡灯火情不尽

木屋附近甚是寂静。此处位于城郊,因位置格外偏僻,常年人迹罕至。柳慕尘在不远处执剑而立,时辰已到,负责与他接头的细作却迟迟未至。暖阳稍稍西斜,编织出金色的光芒,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一缕缕光芒斑驳地在青草间四散。

许久等不到人,不好的预感从柳慕尘心底油然而生。他收敛气息,拔剑出鞘,一步步向木屋靠近。推门的刹那,血腥扑面而来。木屋内十分狼藉,所有器具东横西倒,地面上还有斑斑血迹。负责与他接头的三人,早已没了气息。

三具尸体的血迹干涸,尸身僵硬,显然死了至少有五个时辰。尸体上的伤痕极其相似,说明他们是被同一人所杀。究竟是何人,能以一人之力杀掉莫府精挑细选出来的细作?

昨夜写下的字条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被匕首嵌在窗棂旁的字条——这是杀人者有意留下的。柳慕尘将其取下,只见上面写到:三日后,青州城西比武场见。

盛春时节,燕国的夜晚仍有些寒冷,行人走在路上还需披件外衣保暖。时近子时,满月楼假山处正吹弹歌舞。老鸨让四位新选出的花魁比美,作为吸引宾客的噱头。与外面的热闹不同,红梅房内此刻格外沉闷。

李檀仑因自己的符信在莫如雪手中,整日惶惶不安,致使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堂堂青州城贵公子,几时受过这等委屈。一连几日左思右想,他终于下定决心来满月楼讨要符信。

可是眼下莫如雪和红梅一人擦琴一人绣花,全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此时的气氛令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李檀仑的目光在房内四处游走。

见红梅绣完一朵牡丹,他便窘迫地干笑两声,赞道:“红梅姑娘真是巧夺天工,将这牡丹绣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见红梅绣好一只彩蝶,他便笑呵呵地夸道:“红梅姑娘绣工了得,这彩蝶真是活灵活现。”

见红梅正绣几片绿叶,他又尴尬地笑道:“红梅姑娘针法活泼,将这绿叶绣得甚是精细。”

自顾自的在一旁夸了半晌,红梅却只是头也不抬地冷哼一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正欲再说,莫如雪放下手中的琴,娇声道:“李公子怎么只夸红梅姐姐,不夸奴家?”

李檀仑嘿嘿笑道:“雪儿姑娘莫急,总要夸完一个才能夸另一个。”

红梅放下针线,与莫如雪对视一眼,冷哼道:“奴家多谢李公子夸奖,不过——李公子这段时日怎都不来满月楼了?”

“这……”李檀仑搓搓双手,言辞闪烁:“此事……皆因家君近日看管甚严,不得空闲。不知上次的事二位美人可还满意?”

莫如雪娇笑着点头,她的声音如同银铃:“上次李公子的表现,奴家和姐姐甚是满意。”

李檀仑在心底松了口气,他用手擦干鼻尖上冒出的汗,道:“既然上次二位美人的事已经办妥,那符信可否……”

莫如雪和红梅同时挑眉问道:“如何?”

李檀仑冷汗直冒,他眼一闭心一横,对莫如雪和红梅道:“可否归还于我。”

莫如雪对李檀仑呵呵笑着,说道:“李公子多日不来,奴家和姐姐都以为那符信是假的,正欲将它随便送人来换些赏钱。”

李檀仑闻言大惊失色,一双剑眉几乎要飞上天,他急忙哀求道:“红梅姑娘,雪儿姑娘,使不得,使不得。符信乃真的,二位美人若喜欢便好好收下,莫要乱赠他人。”

红梅拿出李檀仑的符信,低笑道:“李公子莫怕,雪儿妹妹是与公子说笑。不过李公子若肯帮奴家,奴家自是不会将符信乱赠他人。”

李檀仑见符信仍在红梅手上,心绪顿时稳定不少:“美人究竟有何难处?”

红梅将符信在李檀仑眼前转了一圈,又收起来,道:“望李公子在昭王府,能为奴家打探一位名作‘祁空邈’的管事。”

今日城西比武已结束,人群即将散去,柳慕尘躲在树林深处观察每个人的动向。自看到木屋中的字条,他便悄悄来到比武场,查看是否有端倪。只可惜一连三日,竟毫无发现。

众人散尽,四下逐渐安静。柳慕尘欲转身离开,不料此时一支利箭擦过脖颈,不偏不倚,射中身后的树干。抬眼看去,空旷的比武场上,竟还有一人未离去。

那人身形修长,着月白色长衫,此刻正望着树林深处。烛灯下,那人满脸冷傲孤清,一双黑眸藏着锐利。柳慕尘在树影下,静观其变。

这时,只听那人冰冷地说道:“字条可看得明白,阁下出来罢。”

柳慕尘心中一惊,即刻明白过来,此人便是在木屋中留字条的人。他振振衣袖,自树影中走出,他向此人行礼道:“属下参见副将。”

莫齐秋淡淡地说道:“免礼。一个月前,和亲卫队被人劫持,一行人不知所踪。柳护卫来燕国比本将早,不知可曾见到卫队余部或是与卫队相关人等?”

柳慕尘低头道:“属下……未曾见过。”

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雪儿’。不过对‘雪儿’的身份,也仅仅是猜测而已,除去那些谎言,并没有什么能直接证明‘雪儿’与和亲卫队有关。更何况,即便是陪嫁的媵女,那样聪慧又有趣的姑娘,说谎也并非有恶意。没有任何把握,他怎能平白无故的给一位姑娘增添事端。

莫齐秋皱眉,明显不相信柳慕尘所说的话,他又厉声问道:“一人都未见过?”

柳慕尘语气十分笃定地回道:“是。属下一人都未曾见过。”

“也罢,”莫齐秋负过手,缓缓说道:“本将所闻传言中,以马匪之说居多,柳护卫有何线索?”

柳慕尘回道:“属下亦是如此。青州传言,是来路不明的马匪。”

“那柳护卫以为如何?”

“属下认为甚是可疑。”

莫齐秋点头不语,少倾叹道:“和亲卫队被劫持本就不寻常,更何况此事在燕国的传言竟也一致。切记,本将来燕国是奉主上密令暗中调查此事,不要随意声张。”

“还有,”他拿出几张带有特殊花纹的信笺,对柳慕尘道:“如若找到四小姐,让她亲自写信给本将。”

比武场的烛灯尽数熄灭,周围除了树枝的摇摆声,一片寂静。莫齐秋踏着月色离去,临行前还特意提到了柳家的事。柳慕尘收起信笺,靠于烛灯下,那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得他好似整个人都在左右晃动。

一块紫色绢帕不知被谁遗落在地上,柳慕尘望着沾满灰尘的绢帕,脑海中浮现出满月楼的场景,‘雪儿’的一颦一笑似乎犹在眼前——不知近几日她可有胭脂用?

月儿高悬,银辉倾洒,柳慕尘唇角露出笑意。身为女子,又怎可缺少胭脂。不如今晚,将醉烟铺的胭脂给小雪送去。他起身整整衣衫,唇角的笑意更浓,这世上难得有人能让他忘记一切烦恼。

歌舞声逐渐取代浅吟低唱的虫鸣,满月楼红桥边竹影绰绰。月华缭绕,夜色如画,清风徐来,花香淡淡。满庭花木,芬芳馥郁,衬得盛春无比婉约。

适逢莫如雪从红梅处回房,门扉半掩。才点上一盏灯,忽见有人影立在窗外,她便问道:“是何人在此,为何迟迟不肯入内?”

柳慕尘轻叩门扉,推门而入。纱幔挡住了月光,房内朦朦胧胧的有些昏暗。他道:“天色已晚,本不该来此处叨扰,但我却想起一件要事。”

莫如雪边添着灯烛,边道:“满月楼岂有叨扰之说,我与红梅姐姐也是才送走一位客人。慕尘哥哥方才为何一直在窗外?”

一袭流苏轻摇,灯光将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柳慕尘道:“私以为小雪已就寝,因此不敢打扰。”

莫如雪面上露出丝丝暖意,正欲说什么,忽见柳慕尘的脖颈上有一道伤痕。

“慕尘哥哥脖颈上为何有伤口?”

柳慕尘下意识地用手触摸脖颈:“伤口?”

莫如雪拿过菱花铜镜,举到柳慕尘脖颈上,眼中尽是关怀之色:“你瞧。”

铜镜中,伤痕蔓延至衣领,渗出的血迹已凝固——这是在比武场时被莫齐秋的利箭所伤。柳慕尘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地说道:“哦,许是今日看比武时被误伤。”

莫如雪放下铜镜,叹道:“城西比武子时散场,看来慕尘哥哥并不是有要事相告,而是为看比武才顺路来的满月楼。”

柳慕尘拿出胭脂,笑着说道:“小雪误会了,我分明是为买胭脂才顺路看的比武。”

精致的胭脂盒放在桌案上,莫如雪怔怔地看着柳慕尘,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

“醉烟铺的胭脂,”柳慕尘环抱双臂,接道:“如何?”

莫如雪的裙带在手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她低下头,眼中有几分张惶:“多谢慕尘哥哥,我这便去拿银两给你。”

“不必——”

说着,柳慕尘抓住莫如雪的手腕,将胭脂塞进莫如雪手中,说道:“不必给我银两。你说过要将我当作兄长,如今我送你胭脂,你却给我银两,岂非过于生疏?”

莫如雪握着胭脂,有些不知所错,这是她第一次收男子送的物品。柳慕尘将她半推到琴边,温声道:“收下罢,权当是我今晚想听琴。”

莫如雪咽了其他推辞的话,只得道:“慕尘哥哥想听什么?”

柳慕尘略加思索道:“说起来,今日比武场上见有人射箭,到有些思念家乡……”

“好,那我便为慕尘哥哥弹一首晋国时下最流行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