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如松才感到钻心的疼痛，为了稳定军心，他佯装没事，还大声吩咐手下布置防线事宜。
“嘶！”
家丁划开肌肉取出箭头，众人一看脸就变色了。
狗日的鞑靼，居然如此毒辣，箭头上面明显的锈蚀，应该是特意在人马粪尿里浸泡过。
战争就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办法弄死对手，没有什么叫公平，又不是擂台比武。
“我没事！多撒点金疮药，给我包紧点！”
李如松拿起还剩不多的皮酒囊，仰头一饮而尽，随手扔掉，豪爽依旧。
手下人也坦白了之前听了汪鹏的话，早早派出过传信的快骑，老帅和祖承训的援军应该就在路上，顶多两三天就到。
李如松也是松了口气，心里很是惭愧，但嘴上还是笑骂了几句，倒驴不倒架，大帅不要面子的啊！
难得的战斗间隙，都是老军头，手脚麻利的互相裹伤，吃干粮饮马，大战还未结束，每个人都努力的积攒着体力。
“噢噢噢噢！”
远远传来鞑靼骑兵欢呼呐喊声，越来越大，被侍卫扶着重新上马的李如松，举起黄铜千里镜拉开。
镜头里，九杆“九斿白纛”缓缓而来，极其刺目。（斿yóu；纛dào）
又是五千多鞑靼精骑，拥着代表大汗的白纛来到土岗二三百步之处。
阵型一变，一百多名被剥掉甲胄，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辽东骑兵，被反绑着双手押到阵前百步。
李平胡、张玉两名悍将的头颅被长矛高高挑起，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土岗上一片惊呼。
腹背夹击的李平胡、张玉两千骑被敌军主力包围，几乎全军覆没。
一个使者骑马上前接近土岗五十步，大声喊道：
“李总兵，我家大汗请你到金帐喝酒，你不要不知好歹！”
“放屁！”
大帅身边的护卫暴怒，举起步弓威慑，李如松咬紧牙关、双拳握紧。
很明显这个使者这么嚣张，就是拿身后的百余辽东骑兵当依仗。
一命换百命，换不换！
“大帅！这地方不错！我就死这儿了，给个痛快！”
“弟兄们！给个痛快的！后山祭堂见！”
“射啊！弟兄们快射啊！”
“后山见啊！”
……
百十个辽东铁骑好汉扯着脖颈大喊，李如松心如刀割，他缓缓抽出自己的弓，搭上一支雕翎箭。
那个使者眼看不对劲，调转马头就跑。
“咻！”
一道肉眼不及的黑影闪过，那个嚣张的使者被一箭射中后心，哀嚎着摔下战马。
“射！”
“咻咻咻咻！”
“啊啊啊啊！”
阵前仿佛长出一片羽林，土岗上集火的雕翎箭，将自己人和押送的鞑靼士兵全部射杀。
“进攻！”
李如松手中长槊一指，两千多骑突击敌军大汗主阵。
出乎意料的是，敌军没有躲闪，没有玩擅长的骑射，同样是两千甲骑挥舞马刀长矛正面硬干。
刀来枪往、鲜血四溅、杀声震天，辽东铁骑愤怒的突击，杀透敌阵后，迎面又是两千骑，还是面对面硬干。
而九杆“九斿白纛”已经越退越远，再次击溃敌阵后，李如松一声呼啸，带着剩余的千骑，主动转向，继续往南撤退，身后是万蹄如雷。
“哈哈哈哈！”
“彻臣汗”孛儿只斤·布延仰头狂笑，蒙古骑兵之所以打不过大明铁骑，一个是装备差，一个是不敢正面白刃战。
装备差，那就提高披甲率，从晋商那边搞到的铁锅铁器，被重金挖来的铁匠们打制成铁扎甲，哪怕只有正面有铁。
不敢正面白刃战，是怕受伤或死后，家里老少没了顶梁柱会饿死，那就挑选不是独子的人家，给足粮食和羊，相当于买命钱。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甲骑家人，被集中到草水丰盛的牧场，集中管理，也是人质，上阵后敢不拼死作战，就要牵连全家，逼着这些甲骑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如此巨大的投入，在战场上果然有效，光是这几战缴获的三四千甲胄和兵器，对布延来说就已经获利颇多，这玩意有钱也买不到。
当然这几场血战，辽东铁骑的决死反扑，也让他的直属战士死伤近万，绝对的伤筋动骨。
但是只要弄死李如松，打出威信，今后草原上前来投奔的勇士就会络绎不绝。
更别说这样硬碰硬的战斗，对士气的鼓舞，对他个人威望的树立，他也努力打消退意，硬逼着手下继续追杀。
疾驰战马上李如松咬碎银牙，口中一阵腥膻，小腿上一阵阵的痛痒，都比不上他此时的心疼。
五千铁骑只剩千余，相当于李家的精锐一扫而空，以后辽东怎么办？李家怎么办？
忽然前方的尘土飞扬，数百骑居然出现在前方，李如松心头一突，暗道不好，这下完犊子了。
紧接着前方骑兵的欢呼传来，再近些，是援军，是李家大旗。
“大哥，我来了！你先撤，我断后！”
李如松看到二弟李如柏带着铁骑来援，心头一松，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刚才冲阵时以伤换命和一个凶悍的鞑靼骑兵对了一枪，胸口被戳了一枪，对手被一槊穿颈甩飞。
李如松坚持着打马疾驰，但是眼前的大地突然扑面而来，最后听到的马蹄声和惊呼声仿佛远在天边。
……
夜色中，篝火熊熊，李如柏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马肉，外皮都焦了，里面还没烤熟带着血水。
他也不管不顾，撒点盐巴就是狂啃，他也快累瘫了，没想到形势这么恶劣。
大哥落马昏厥，现在还没醒，一番血战后，现在也只剩五百多骑，又死了近千，好就好在敢肉搏白刃的鞑靼骑兵也不多了，现在的鞑骑又玩起了骑射老一套。
残余的辽东铁骑仗着甲厚，但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最坑爹的是箭快射完了，箭尽粮绝，已经快到最后关头。
这两天李如柏保持着清醒，没有往更近的铁岭那边撤，反而是往辽阳那边跑，因为他知道，铁岭最后成建制的骑兵都在他手里。
现在只能指望祖承训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来援，不然只能给他收尸了，不对！连尸体都别想收到囫囵的，狗蛮子不会那么好心给他们留全尸的。
“大哥啊大哥！我可被你害惨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