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把卷子放在桌上，耷拉着脑袋，被老师骂也只有默不作声。
江琛看到那副吃瘪样，心里暗爽。
他正笑得幸灾乐祸，何川恰巧抬头了……
那人头发实在太长了，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应该也看不到自己在笑他吧…
江琛摸了摸鼻梁掩饰了下尴尬，转回身。
下了数学课，就放学。
江琛改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拿着学生卡走出教室，家离得近，没选择住宿。
还没走步，后肩就被人撞了一下。
力道还挺大，江琛捂住发疼的部位，转过去首先落入眼帘的先是那半张脸，再被长发所吸引。
这发型太有辨识度了。
“你不长眼睛？”走廊这么宽，偏偏撞到自己，江琛知道何川是在故意找茬。
“啊，头发太长，没看到这儿还有个人。”何川故作惊讶。
去他妈的没看到。
江琛皮笑肉不笑，“同学，需要我帮你剪了吗？”
“可以，”何川回了一个更为友好的微笑，“你剪完我就报警。”他说完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懒得跟神经病计较，吃饭的时间本就不长，没必要浪费在这人身上，江琛跟着下楼。
那人成绩不行，干饭倒挺行。就晚了几步路的功夫，何川就没人影了。
“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
前面的短发女生在和她朋友聊天。
“感觉好帅！虽然头发有点长……”短发女生迈着步子下楼，还在探头向下张望。
“谁知道那刘海下的眼睛是肿泡眼还是眯眯眼，或者满额头的痘痘。”
“你看那个下颚线，再差也不会差到那儿去吧？”短发女生晃了下朋友的手臂，试图得到认可。
江琛猜测她们说的应该是何川。
“这谁知道呢？要是真的帅，眼睛早露出来了吧？”女生不经意地往后面瞥了一眼，恰巧和江琛对视，小声地说了一句“看后面这个”。
短发女生假装很自然地回了一下头，又转了回去，疯狂地点了点头，短发随点头的频率晃动得有些夸张。
“可以吧可以吧！”短发女生的朋友语气里都透露出激动。
“你小点声儿。”短发女生怕江琛听到，压着嗓子劝朋友收敛点。
“没事，又不知道我俩在说什么。”
“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文科班的吧？楼层太高了，一般碰不到。”
江琛：“…… ”
他很想告诉前面两人自己还没聋，听着俩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出了教学楼，往右走朝学校的后门走去。
在跨出校门的前一刻，又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蓝白校服又出现在绿色的灌木丛中，相撞的色块格外扎眼。
何川正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手抓着围墙护栏的杆子，一脚踩在石梯上，再抬另一只脚插进护栏的间隙，准备爬上去。
江琛收回视线，一脸淡定地刷卡，指着何川的位置，对站在保安室门口的胖保安说：“保安叔叔，那里有人翻|墙。”
和蔼的保安顺着江琛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把脸垮了下来，大声呵斥：“嘿！那个翻|墙的！哪个班的？下来！”他边吼边朝那儿跑去。
何川闻声朝这边看，马上从栅栏上跳了下来，落荒而逃。
胖胖的保安再怎么晃动他身上的肥肉，当然也追不上步伐矫健的少年，反正人也没翻出去，只好放弃追捕停下脚步。
人没被抓到，江琛有些遗憾，“啧，可惜了，居然跑掉了。”迈步出了校门回家吃饭。
“妈，我回来了。”进了门，打开玄关处的鞋柜，换了双拖鞋。
唐淼从厨房探出个头来，一脸开心地说：“琛琛回来啦！我马上把汤做好啦！”
“嗯，好，不急。”江琛进厨房洗了手后后，端起灶台上的菜盘说：“妈，我先把菜端出去了啊。”刚摆好碗筷，门开了，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男人后继续走进厨房了。
唐淼再一次探出头来，笑脸盈盈地说：“老公回来啦！汤也刚好做好了。”又把头缩回去，看江琛在端汤碗，立马说：“小心烫！”
担心子女是正常的，但老妈生怕自己磕着碰着了，这女人总是一惊一乍的。江琛把汤碗稳稳地放在桌上，有些无奈：“我今年都十七了，没那么笨手笨脚啊！”
“十七怎么了，你八十七还是我儿子呢！”唐淼关了厨房的灯走了出来。
“是是是，我八十七还给你端汤，还是叫你妈。”江琛夹了块肉放在她碗里。
唐淼刚还一脸乐开花的样，这会儿又皱着眉说：“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我都还活着，那我得多老多丑，算了算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江琛夹了几片笋子塞进嘴里。
“呸！谁丑？”唐淼轻打了一下江琛的肩膀，又给他夹了几块红烧排骨。
江琛啃着排骨说：“我丑我丑。”
“我儿子也不丑，挺帅的，”唐淼又看了一眼她老公，满意地说：“眼睛随我，桃花眼挺好看，鼻梁随你爸，也挺高挺的。”
江琛“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了。
唐淼又夹了块菜给江亦明，“咱江大忙人！虽然今天下班挺早的，但也辛苦啦！”
每次都有唐淼唠家常，饭桌上才变得有人气味。如果单单只有江琛和江亦明，那么整个过程就只有动筷子的声音。
江琛吃完饭，看了下墙上的钟说：“妈，我回学校了。”
“诶，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江琛回应后便关上门，静静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他和江亦明之间相处得简直不像对父子，具体说不上来为什么。
反正爸这个称呼，似乎就没叫出口过。
江亦明对他不是不好，但总觉得有一道隐形的墙在那儿。按理说儿子不待见父亲，江亦明应该觉得愤怒或者伤心，但或许因为他太过慈爱了，反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江琛叹了口气，走向电梯口，准备回学校了 ，刚过马路，又碰到了何川。体育课之前一整天都没交集的人，在今天之内撞见四回了。
真就是冤家路窄。
何川路过他，一脸阴沉，“多管闲事。”
江琛明知故问：“什么？”
一声轻蔑的冷笑后，“不知道是哪条狗举报我翻|墙。”
江琛被骂狗也不气，看到何川一脸不爽反而心情愉悦，“这回眼睛看得到了？”
“以为是人所以看不清，发现是狗就看得清了。”何川扔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开。
江琛是挺爱管事儿的，但告状这种破坏关系的事他挺少干，毕竟没啥好处还影响同学和睦，但他这回就想当坏人。
看着前面的人，这不还是翻出去了吗？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还没开始上课，教室里人声鼎沸，喧哗得跟菜市场一样，有的人吃着从校外偷带进来的外卖，空气中酸辣粉、曹氏鸭脖、煎饼等各种食物的香味。吃过饭的同学站着或坐着讨论网红八卦家常笑话，也有那么几个学霸置身事外在专心致志地刷着题。
沈冲还在吸溜酸辣粉。
江琛：“沈冲你也挺大胆的，今天强哥的晚自习，你还敢吃味儿这么大的东西。”
强哥是江琛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为人心狠手辣，据说在上另一个班的语文课时候逮到女生玩手机，直接把手机抢过来扔水槽里。
沈冲毫不在意，呲溜一声把酸辣粉吸进嘴里，“怕啥？那么多人呢！”
“也是，”江琛点头，“有那么多人陪你受罚。”
“没办法，学校的饭太难吃了！”沈冲一脸嫌弃，又举起塑料碗吹了吹，把浮在面上的油脂吹开后猛喝了一大口。
“有那么难吃？”江琛开玩笑说：“改天试试。”
“强哥来了！强哥来了！”班长冲了进来。
“不是还没上课嘛！”有人抱怨着。
班里的同学像战败的逃兵一样开始惊慌失措，该回座位的着急跑回自己的桌椅处，该收拾吃的慌忙盖上食物的盖子，只有学霸漫不经心地翻练习册的下一页继续做题。
沈冲也慌忙收拾自己的桌子，盖子都还没来得及盖上，抽屉里又塞满了书，只好就把碗筷放在自己的脚边。
强哥把手背在身后，迈着外八字走进教室，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这味道——瞎子要是进这间教室都以为到了饭馆。
心虚的同学大气不敢出，为了缓解尴尬随便抓起桌上的书假装认真翻看，教室安静得只听得到频繁的翻书声。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在教室走了一圈，停在江琛桌旁。江琛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跟着紧张起来。
上课的铃声响了，更像宣告“死亡”的警钟。
强哥再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了沈冲的位置，开始呵斥道：“这个教室！一点学习的氛围都没有！全是你们吃的垃圾食品的味道！”他又敲了敲沈冲的桌子，“你，出来。”
江琛转过去看后桌。
沈冲一脸打死都不认的样子，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老师，我没有吃。”
强哥瞥了他一眼，挎着个脸说：“下次先把你桌子上的油擦干净再说谎。”
迫于强哥的威严，大家一个劲儿地憋笑，但总有那么几个忍不住的人笑出了声。
沈冲垂头乖乖出了教室门。
强哥又朝教室角落喊道：“何川，也出来。”
趴在桌上的何川也吊儿郎当地走出去。
这人犯什么事了，他也没有在教室吃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