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的相处,江琛逐渐发现何川远比他通过表面认识的更好。

  虽说“相由心生”四字也有它存在的道理,但“以貌取人”这方法放在何川身上就是个错误。

  原以为住校也会有点麻烦,但因为何川在,江琛觉得这小日子过得挺惬意的。

  “你在看什么?”何川刚洗完脸,就注意到江琛一直盯着他发呆。

  “真的不考虑剪头发吗?你梳的这个大背头我都看腻了。”江琛借着两人关系变好的契机,再度得寸进尺。

  何川把洗脸的毛巾挂在一旁的挂钩上,白了他一眼说:“你爱看不看。”

  “其实吧......有的时候不是很黑的,只是你的刘海挡住了你看见光的机会。”江琛开始胡扯,他看着不动声色的何川。

  也不算胡扯,刘海挡住了太多,往肤浅了谈挡住的是桃花,往深层了讲是拦住了想走进他心里的人。

  窗外划过两道闪电,带来瞬间的白光,紧接着又是几声闷雷。雷声持续的时间太短,让人觉得肯定还会再来一阵,这像是花甲老人的咳嗽,一口痰卡在喉咙咳不出咽不下,只叫旁人难受。

  “要下雨了。”何川看向外面的天,回避了江琛的话。

  风从窗外闯了进来,掀起几缕何川的头发,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肆意撩拨发丝。

  正值无声,又是一道闪电擦过天空,周围一下被黑暗吞没。

  还没到熄灯的时间,天怎么黑了?

  两人都在洗漱台,台灯在何川的柜子里。

  江琛知道何川怕黑,下意识地想去拉何川,“你手机呢?拿出来照明。”

  突如其来的黑本让两人猝不及防,江琛在摸索地过程中好像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趁人之危是吧?”何川的声音有些抖。

  由于环境的问题,他的语气弱了许多,搞得江琛像个大变态一样。

  江琛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说:“误会误会,来,手给我。”他离何川很近,近到能明显感觉到何川的恐惧。

  当江琛的手触碰到那微凉的指尖的一瞬,又是一阵雷声轰鸣。

  闪电和雷声的交错中,江琛的手指顺着方才触碰到的指尖滑过温热的掌心,最终附在了何川冰凉的手背。

  狂风伴随着雨肆意席卷而来,吹得人心难安,两人也在漆黑的雨夜中终于握住了彼此的手。今晚黑得有些不正常,江琛试图拉着何川往里走,可连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

  此起彼伏的开门声、脚步声、人声在走廊外响起。

  “阿姨还没到熄灯时间啊?”

  “是停电了吧?”

  “笑死,徐浩还在摸黑洗澡。”

  “杜哥,借下你台灯,我衣服还没洗完。”

  “啊——我台灯没电了!”

  又听到门外的阿姨说:“停电了,也不晓得好久来电,大家刚好早点休息。”

  “班长,停电了!别写作业了!”

  “啊?我还说洗个头啊!”

  “那傻逼说他睡觉了,结果一黑,发现他脸是亮的哈哈哈哈!”

  外面有多热闹,里面就有多安静。

  江琛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想松开手进去找台灯,但手还没完全放开,就被何川紧紧地回握住。

  江琛的脑中闪过“依赖”两个字。

  他感觉何川在微微喘气,开口用着温柔且平稳的语气说:“何川,我在,别怕。”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着外面的风袭进来刮在他们身上。

  手心贴手心,已经分不清夹在掌心之间的是刚刚残留的水还是浸出来的汗了。

  “只是暂时停电,不会一直这么黑的。要真的怕,那就和我走进去拿台灯,我们一起去找光。”江琛也顾不上什么矫不矫情了,把能想到的好话全都说了出来,“我们是朋友,你要相信我。”

  我们是朋友。

  这几个字太久没有说出口了,记得上次讲出口还是小学的时候,因为才学“朋友”这两个字,恨不得见人就说。

  江琛其实更想说的不是这句。

  “我喜欢你,你要相信我。”这才是他卡在喉咙上呼之欲出,而又不得已咽下去的真心话。

  雨下大了,窗户没关,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到阳台地板的瓷砖上,溅起的小水珠又碰到了江琛的脚。

  江琛伸出另一只手把窗户关了,“雨变大了,进去开灯睡觉吧。”他又一次去拉何川,“我拉着你。”

  “怕黑我们就去开灯。”江琛什么也不顾,抱着他拍了拍背,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何川,我会一直在。”

  这次江琛终于拉动人了,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深知牵着的不是怕黑的三岁小孩,不是目中无人的不良学生,而是一个本该有人去爱的少年。

  外面的人声逐渐变弱,大家搞清楚状况后,明白电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就各自回寝关上了门。

  两人好不容易摸着黑拿到台灯,江琛一按开关却发现光有点弱,才想起原本应该给何川充台灯的。

  他转头看向何川。

  就这点微弱的光也让何川松口气,如羽毛般柔软的睫毛每颤动一下,江琛的心尖跟着痒一下。

  他恨不得将何川面临黑暗的恐惧如数转移到自己身上,哪怕在未来的数十年里他都受此折磨也甘之如饴。

  但这终归是异想天开,他只能轻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把这种疯狂的想法牢牢地锁在心里。

  雨不停地敲打这玻璃窗在为夏天的到来演奏乐章,两个少年在昏暗的房间里守着那一盏台灯的亮光。

  他们如在青灯前虔诚的僧侣,但做不到六根清净。

  何川是江琛最大的欲。

  江琛不知道何川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他心里只希望时间能爬着走,让他能一直牵着何川的手,直到黎明,或者甚至更久。

  “江琛,谢谢你。”何川也没多大哀伤的神色。

  他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江琛最不爽的还是那声道谢,“不用说谢谢,你也帮了我很多。”

  何川明明在帮他努力适应住校生活,上课永远是踩着点进教室的人最近几天却一直早起,明明说了不用每天打扫,却还是默默地把卫生做了。

  不善言辞的人最吃亏,稍微反应迟钝的人都会察觉不到这份好意。

  万幸的是,江琛心都在何川身上,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正是因为这些日常的细节才助长了他的喜欢。

  这种喜欢如野草般疯长,给点儿阳光和水就努力向上伸,江琛自己都怕有天局面不受控,在原野里迷了路,或者突如其来的一把火让它成了荒芜。

  何川已经缓了过来,自然地松开了手,沉稳地说:“就当是提前熄灯了。”

  江琛看了看空落落的手,还想再多牵一会儿,但又不动声色地把手臂垂下贴在衣裤旁。他不放心地看了眼爬上床的何川,才转身去阳台洗漱。

  洗漱完躺到床上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刚灯一黑,是不是摸到何川那儿了?

  他又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手指,却回忆不起任何触感,越想入非非越无困意。

  何川突如其来的轻咳声吓得他把思绪拉回。

  “睡没?”何川问道。

  “没。”他转身看向对面,何川借着台灯的光也正面朝着自己。

  “我知道我这个人是挺讨人厌的,不太想和别人接触,不想麻烦别人,也怕欠人情。最怕失去,所以从来不会去想着占有。”

  他的话毫无逻辑,但江琛知道是发自肺腑的真言。同时他也抓不住重点,不知道何川想强调些什么,张了张嘴,连安慰都不知从何提起。

  何川继续说着:“我的经历让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哪怕他对我再好。”

  江琛安静地听着,心里也没有什么失落感。

  他不怪何川强烈的疏远感和警惕性,只嫌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但,”何川顿了顿,“或许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雨还在继续,依旧肆无忌惮地想穿透玻璃冲进来。放在桌上的台灯正面向何川的床铺,灯光以圆弧形向四周散开,蔓延到江琛这儿时照明度早已变得微乎其微了。

  他却在昏暗中把所有看得真切,后悔自己没多识几个字多看几本书,最终只能吐出一句,“那以后请多多关照了,朋友。”

  何川的嘴角微微弯了个弧度,似笑非笑地闭上了眼。

  江琛难得见到这么早就安稳入睡的何川,张嘴说了句无声的晚安。

  就算已经闭眼的某人听不到也看不到。

  江琛躺在床铺上,看着头顶的木板,一回想起何川刚刚的状态就难受。

  他就是个普通人,但他想救何川。

  如果有根鱼刺卡在嗓子眼儿,人一般不会去医院,宁愿喝醋吃东西也要把那根鱼刺咽进肚子里。

  人们对待情感也是。

  不愿讲出来,只想着自个儿咽下去,却又不禁在某个瞬间回想起。

  甜蜜或是心酸,全化为枕边的笑或泪,成就了一次又一次的失眠或一场又一场的梦。

  这种纯净而又古典的情感便名为“暗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江表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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