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坐在病床上把鞋袜一脱。医生看了眼红肿的脚背,“哦哟!肿得好厉害,啷个弄的?”

  “被桌子砸了,然后我当时没站稳还压在桌子上了…”何川解释道。

  江琛看着肿得像几百斤胖子的脚背,一脸嫌弃:“好丑。”

  “没事,没骨折就不是什么大事,先拿冰敷消肿,然后明天拿热毛巾敷,我再给你开点消炎止痛的药。”医生拿来一袋冰递给何川,让他敷在江琛的脚背上。

  “医务室还有冰?”江琛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小冰柜上。

  “有些药必须要冷藏啊!像益生菌这种必须要低温保持它的活性。”医生转身又在柜子上拿出一个白色瓶子,“回去把这个云南白药喷剂喷在脚上。”

  何川单跪在地,把江琛的脚放在他膝盖上,轻轻地将冰袋敷在脚背上,“还好我课桌里没什么书,不至于压得更重。”

  “嘶——”江琛被凉得想往后挪一寸,却被何川抓住脚踝,动弹不得。

  “别动。”

  等冰快化完了,何川才把袋子拿走,江琛的脚都被冻得没知觉了。

  “我背你回寝室。”

  江琛想重新把袜子穿上,却被何川拦住:“肿成那样,别穿了。”

  他就把袜子塞进鞋里,右手勾着鞋带提起,再重新抱住何川的脖子,贴上那坚实的背。

  才走出医务室没几步,何川头一偏,闷闷地说:“江琛,鞋拿开臭死了。”

  江琛才注意到他把鞋口一直对准何川的,笑着把右胳膊放下,左臂绕过脖颈反手抓住何川的右肩,防止自己掉下去,又回怼他:“你鞋香啊?”

  两人回寝时刚好赶上下课,不少学生从教学楼涌出并投来好奇的目光。

  路过的女生掩住嘴对同伴说:“何川背上是江琛吗?”

  “应该是吧?”

  “他脚怎么了?”

  也有男生朝这儿扬下巴,示意他朋友,“诶,就那俩帅哥,XX喜欢得不得了。”

  江琛趴在何川的背上,小声嘟囔了句:“真烦。”

  走到寝室四楼,阿姨也察觉江琛的脚,“这怎么弄到的啊?我那儿有消肿的药膏。”

  “谢谢阿姨,我们去医务室拿了药。”何川把江琛背进寝室放在床上,又说:“坐着别动,我给你倒水洗脚,然后喷药。”

  江琛就坐在床边,看着何川端着盆接水。

  “江琛,你脚怎么样了?”宿舍门还没来得及关,沈冲进来看到江琛肿了一大块儿的脚背,“哇靠!能走路不?”

  江琛很是淡定,“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你俩怎么就打起来了啊?你都不知道,你们走后大家都在讨论这个,还被路过教室的领导骂了。”

  “没打架,我去找他拿书,然后…他不小心戳到我眼睛,我往后倒,把桌子也扳倒了。”

  “那他干嘛揪你领子?”

  “……呃…他可能是想拉我吧…”

  “还以为你俩关系又变差了。”沈冲点头,显然相信了江琛的说辞。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差到哪儿去啊?”

  阳台的水流声停了,何川走进来,把手里的盆子放在江琛的脚边,去解他另一只脚的鞋带。

  江琛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一缩脚,弯下身按住何川的手臂:“我自己来自己来。”

  “坐好。”何川压根儿没打算商量,直接上手把绑好的蝴蝶结一拉,握住鞋后跟向下拽,把鞋脱掉了。

  鞋都脱了,江琛乖乖地不动,任凭何川把袜子也脱下后轻轻地把脚放进盆里。

  “冷的?”江琛的脚尖刚碰到水就被冻得把脚提了起来。

  “医生说了先不要碰热的,先消肿。”

  “那等会儿睡觉脚冷啊!”

  学校的水管,夏天经过烈日曝晒,想在中午冲个凉水澡都不能如愿,而冬天的水又更冰了,每次洗衣服都能把手冻得又乌又僵。

  虽然有时候衣服都不是他亲手洗的——

  “不会冷的。”何川用手心拖着脚后跟慢慢地放进凉水里。

  每个冬天,江琛进被窝时脚不暖和,那一整晚脚都会是冷冰冰的,但情况特殊,他只能叹口气忍忍。

  何川专注地捧起水浇在江琛的脚背上,“这样会不会疼?”

  “不疼…”

  手轻轻地揉搓着滑嫩的肌肤,指尖不小心擦过脚心,江琛吃痒一缩脚,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溅起的水花点在两人的裤子上。

  “痒…”

  “嗯。”

  沈冲站在原地看着互动的两人,眼睛都要瞪成平常的两倍大了,“我草我草——”

  这种场面多少就显得他很多余,怎么看他都像个大灯泡…于是沈冲默默退出寝室。

  洗完后,何川去拿毛巾擦干,捧着脚给肿胀的皮肤喷药。

  江琛:“我想上厕所…”

  “我扶你去。”

  到了厕所门口,何川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江琛侧头,“嗯?”

  “又不是没看过。”

  “……”

  “厕所的地太滑了,我怕你摔倒。”

  江琛犟不过他,同意一起挤进了厕所,去解裤带,“脚肿了而已,被你搞得就跟生活不能自理了一样。”

  哪有这样的啊——

  他耳根子都在发烫,关键是何川为了防止摔还扶着他的腰。

  “害羞啊?”何川的目光先是落在出水处,又去看脸泛桃红的江琛,“我们小江琛也挺好看的嘛~”

  “何、川!!”

  出了厕所门,就连洗漱,何川也一直以“保护安全”为由抱着他。

  很难不多想这人是来揩油的——

  今晚江琛只有在床上复习,他拿出历史老师整理的提纲开始记忆,脸上还没完全散掉的红晕营造出微醺的状态。

  人躺着就容易犯困,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何川把提纲资料抢走,又铺了层被子在蓝色格子被上面,掀开一角钻了进来。

  “你干嘛?”江琛困得只稍微抬了下眼皮就又闭上了。

  “怕你冷。”何川往他怀里挤了挤,用脚背去贴江琛的脚心。

  江琛先是怕冻着何川,不敢完全贴去住温热的肌肤,但渴望温暖,出于本能地想去靠近。

  “靠近点儿,”何川再次主动贴上去,“不会冷的。”

  确实…不冷了……

  江琛第二天脚也没起初那么疼,但还是不能剧烈运动,他吃着何川带的饭,还有点因祸得福的感觉,“还好是周末放假,不用上课、跑操。

  “你早上喷药没?”何川去外面接了杯热水递给他。

  “没……”

  有何川的监管,消炎去肿的口服药和云南白药的喷雾一样没落下,等周一上学那天江琛的脚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脚好啦?”白鹤一在走廊撞见江琛,低头看了眼他的脚。

  “差不多了,但跑操估计还是不太行。”

  “那还是多注意一下。”白鹤一又眨巴了下眼睛,小声地问他:“何川真的给你洗脚了?”

  “呃……”江琛心里骂沈冲这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

  白鹤一通过江琛为难的表情也知道答案了,“没想到他认错态度那么好。”

  “哈哈…是啊——”江琛回座位拍了拍正在睡觉的沈冲,准备说教一番。

  人一抬头就打了个很响的喷嚏,吓了江琛一跳:“我草,你咋了?”

  沈冲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感冒了呗,被子太薄了,我睡觉又爱踢被子,就着凉了。”他说着又打了个喷嚏,“你晚上睡觉冷吗?”

  江琛连着两晚都是和何川抱着睡的,两人的被子也是叠在一起盖的,“不冷……”

  他看沈冲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关心道:“那你去看病没?”

  “看了,吃了药就犯困啊——”沈冲说着又趴了下去。

  “江琛,强哥找你。”班里同学喊他去办公室,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来到办公室喊了声“报告”,强哥正板着个脸,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又把吸进嘴里的茶叶吐了回去。

  江琛:“……”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你星期六和何川打架了?”

  “没有,老师,我当时草稿本在何川那儿,我去找他拿回来。”江琛实在找不出能走到何川那儿的理由。

  “那是在考试,你还随便走动?文科需要什么草稿?”

  “地理需要画图……”江琛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又无力。

  “你交的是答题卡,试卷上不能画?”强哥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江琛。

  “老师我没作弊。”

  “晓得你没作弊,你作弊也不会找他。”

  江琛:“……”

  “不管你和何川有啥子过节,但是现在马上要期末了,最重要的还是学习。”他一改严厉反而语重心长地劝说:“何川的变化我也看到了,不管是你的帮助起作用了,还是他开窍了,这都是好事,希望这种状态能保持到高考那天吧——”

  “嗯。”

  “好了,去上课吧。”

  脚还没踏出办公室的门槛,就听到强哥又问了句,“对了,何川那天抱玫瑰花是啷个回事?他是不是早恋?”

  这事儿连老师都知道,江琛含糊其辞,最后只说了个他也不清楚,就逃出办公室了。

  元旦一过,高三上学期就再也没法定节假日可言,大家都埋头复习了一个半月后,参加了期末的诊断性测试。

  等拿到期末成绩照样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愁的更愁了,因为这学期要开家长会。

  强哥拿着成绩排名,开始做学期总结,“结合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有些同学进步很大,但有人进步,那就意味着有人退步,我们不能光看排名,也要看看你的分数离你理想的大学还有多少差距。这次学校决定开次家长会,目的嘞——就是为了让家长有个更清楚的认知,规划一下你们的未来……”

  沈冲在后面小声哔哔,“每次叽里呱啦讲一大堆。”

  江琛看着排名还是第二,但却高兴不起来,这个学校本来就偏僻,比不上市区的学校,就算他的排名再高,但分数摆在那儿,每次离他想读的大学还是差十几分。

  每年题的难易度都在变化,分数线都在变化,无论结合几年的录取线,都差那么十几分。

  他叹气把成绩单折好放进包里。

  强哥讲完总结,嘱咐回家注意安全后离开教室。

  大家听到要开家长会,多的还是抱怨声。

  “怎么放假前还要开家长会啊?”

  “能不能让人过个好年?我吐了真的。”

  “难怪上学期不开家长会,憋着放大招呢!”

  “偏偏这次没考好!”

  两人在抱怨声中走出教室准备回家,何川看出江琛情绪低落,“苦瓜脸,没考好?你排名不挺好的?”

  “我原地踏步。”江琛感觉他到了瓶颈期一样,如今想多提一分都困难,换话题说:“你这次又进步了不少。”

  “你的功劳。”何川点点头。

  “那…开家长会那天,我算不算是提前见家长了?”

  “嗯。”

  江琛明显感觉何川的情绪更低沉,还没开口问,就听他说:“江琛,你家人接受同吗?”

  随后一愣,两人都低头不语走到校门口。

  “我不知道,我改天旁敲侧击地问下。”江琛看向一路脸色不太好的何川,“你妈……”

  何川扯起个笑:“我也不知道。”

  两人刚告别,江琛转身走进小区时又被叫住:“江琛…我妈可能…脾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