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即使长时间的悲观消沉,当那个人出现,一切又可推翻,觉得自己还能走,还能往前看,还能热烈的生活。

  徐正阳和余遂。

  这对名字以后可以放一起。

  徐正阳觉得。

  余遂不知道徐正阳的心路历程,但他知道,自己没藏住,可能徐正阳又会再一次提醒他,注意分寸。

  “余遂,下次别再这样。”徐正阳看着他。

  余遂有些沉默,很努力的搜刮着合适的借口,无奈没找到,或者他觉得能说出来的反而会显得自己很蠢,因为徐正阳太聪明。

  但什么都不说又不行,余遂本来就心乱,风吹一阵终于好了点,现在徐正阳一句话又全搅乱了,他搞不过徐正阳,余遂不自持了,反正似乎无用。

  余遂微皱着眉,整个人突然释放出颓丧的气息,情绪像黏稠的潮水,又湿又凉,但又收敛着。

  他偏头,喊徐正阳名字,无力辩解般的陈情道:“很多时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你不必有负担,而且我并不需要你回应我什么,徐正阳。”

  他又喊一遍名字。

  风很烈白色烟雾很快被吹散,这种想法出乎徐正阳的意料,余遂对他的特殊,如果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那是为了什么。

  徐正阳好像该说点什么,但走心的话徐正阳不擅长说,这几年出口的也都不是什么好话,有时候都挺厌恶自己的。

  良久,徐正阳张口说不出话,却又不甘于这种状态,于是手先于大脑反应的伸了出去。

  后颈皮肤感受到温度,余遂心里打颤,徐正阳的指腹干燥,有点粗糙,被灼烧着,头皮都麻了一瞬,但只是很快的擦过,他手指探在纱布上,轻轻摩擦了两下,又收回。

  这动作太过亲昵,意味明显,他们都是成熟的男人,可以不言而喻,徐正阳借着江边路灯的光,很仔细的看余遂,看他的反应。

  “是不是我以前说的话太重了?”徐正阳见余遂并未反感他的触碰,抽过烟的嗓音又是低沉,加上他又放轻了点语气,出口声音温柔得有过之而不及。

  徐正阳以为是自己以前说话过分了,有点讨饶似的说:“余教授,你就当我那时眼瞎行么?别跟我一般见识。”

  余遂唇角轻抿,浅浅的梨涡隐藏在黑暗中,眼睫颤了颤,他可能比徐正阳还想拥有和徐正阳的爱恋,可是那晚的那句不恶心真的也很满足了。

  他没设想过徐正阳会回应他,更别说在一起,沉默过后,余遂跟他说:“我很麻烦的。”

  他不愿多说,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明显低糜了很多,稍作思考又道:“其实当朋友就很好,你需要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没想过更多的发展,不结婚也是真的。”

  还不够,他又补充,“如果你觉得我会让你造成困扰,我以后会注意。”

  徐正阳自始至终都看着他,目光如炬,像一团火一样包围着他,你问他什么时候对余遂动心的,他不确定,可能每一个瞬间吧,由浅到深直至忽视不了,就像一颗种子的破土而出并不是突然的。

  余遂过分理智和平静,话不是什么好话,但一字一句里都是那么真诚,徐正阳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余遂可能也回味了遍自己说的话,轻轻皱眉道:“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徐正阳突然轻轻笑了声,轻得好像是幻听,余遂却焦虑,抿着唇看他是不是生气了,徐正阳将风早烧尽的烟蒂揉在手心里,也看余遂,嘴角扬着点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颇赞同的点头道:“是有点。”

  余遂抿唇。

  徐正阳对余遂戏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那种撩拨完人后就跑的渣男。”

  尽管这话玩笑意味十足,但余遂一颗心却逐渐往下沉。

  “是从酒吧里学来的么?余教授?”徐正阳见他好欺负没忍住嘴,“还是陈一那狗东西教你的?”

  徐正阳太厉害,余遂被他弄得心里跟浸了冰似的,脸颊又烧得滚烫,算了,误会就误会吧,余遂不解释。

  徐正阳回归正经,字字清晰的问他,“余遂,想清楚了么?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余遂是真被男朋友三个字砸晕了,这是一张他不敢接的巨额支票,但余教授跟那些坐定打禅的也无二差别,他回答徐正阳说:“朋友。”

  徐正阳没什么表情,咀嚼似的重复了一遍朋友两个字,身体微微像副驾倾了倾,问余遂,“朋友之间能有情难自抑么?”

  徐正阳在余遂心里放了一把火,火舌往余遂心里钻,要去烧他的心,徐正阳自顾道:“日日相处,难免有冲昏头脑的时候,情难自禁,擦枪走火,偶尔炮友么?那…也还行,挺刺激的。”

  吹来的风都不那么凉爽了,余遂从烦乱的思绪中破开个口子深吸一口气,想刹住徐正阳跑偏的思路,却找不到下手处,只得紧着声喊了句,“徐正阳。”

  徐正阳抬头望他,这会儿的人倒是不平静了,至少脸上有情绪,他边琢磨他的脸色边询问怎么了,余遂故作平静道:“你误会了。”

  徐正阳静了两秒,正儿八经申辩,“我预判合理的推断,说的也都是眼睛看到的,你下意识偏袒我,而我如今心动了,你情难自抑,我也情难自抑,哪来误会?”

  句句在理,句句实话,叫人无从反驳,余遂心跳从来都没这么快过。

  徐正阳寸步不让的说:“余教授你真过分,你这把我钓上勾后又不要我了。”

  他刚要开口反驳徐正阳,一低眼,突然又跟被扎破的皮球似的,身上都还穿着徐正阳的外套啊,哪说得清,是自己先招惹徐正阳的,哪有理。

  徐正阳本来想来一套猛男撒娇的,又看余遂心里烦乱得不行,决定先结束这场交谈,让他想想吧,徐正阳发动引擎,轻飘飘掷给余遂一句“走吧,朋友。”

  他咬字不清,还真不知道说的是朋还是炮,余遂脸色挺复杂的。

  说来说去,不就这么个结论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但我们只做朋友,玩儿呢!

  回到酒店余遂收到徐正阳的消息。

  【余教授,你得给我个交代。】

  余遂觉得自己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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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脖子上突然多出一圈纱布第二天研究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一些年长的前辈和敢亲近他的同辈多少都问了几嘴,提醒他了一些注意事项,余遂就那个性子,跟人不亲近,最多只会礼貌的说谢谢。

  昨天打过一点点麻药,今天舌根一直发苦,出门的时候含了一颗糖,快化完的糖顶在腮帮子边倒也不影响他说谢谢。

  一早上下来也就知道个余教授受伤了,至于怎么伤的也没谁知道。

  余遂这样的人间少有到哪都招人稀罕招人惦记,刚进研究院的三个小姑娘都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现在就是这么个快节奏的时代,颜值高谁不乐意多瞅两眼,又不要钱。

  三人也想办法搞来了余教授微信,无奈发过去的好友申请人家就是不同意,今天三个实习生听了一早上规培,结束后跟着领导去食堂吃饭,最后还跟余教授一桌了。

  高兴坏了三人。

  余遂硕博是在北京读的,这领导孙启云和余遂是校友,都是瞧见过对方校园时期的单纯青涩样子,出社会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占染点社会俗气,如今已经有点小肚子的孙启云瞧着余遂一点没变就很感慨。

  两人曾经都是跟着林老的人,虽然没有深交往过但总归比常人多一份亲切在,坐下后孙启云也问了余遂脖子怎么回事,余遂简单回答。

  孙启云说:“伤着骨头没,我知道一个非常厉害的骨科专家,挂他号挺难的,需要的话我打个电话,你明天去拍片看看。”

  余遂说就一道小口子而已,也就看裹着纱布瞧着严重,其实真没多大问题,要不是徐正阳,这纱布他肯定不裹。

  昨天医生拿剪刀把他颈根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后徐正阳脸色就开始凝重,盯着医生洗伤口打局麻逢针上药,最后医生都淌汗了,还落了个徐正阳说手太重的“差评。”

  这纱布余遂拒都拒不了。

  余遂一说话的时候三个姑娘就格外聚精会神,孙启云上赶着当了回老好人,替三人问了个其实他也关切的问题,“有女朋友没有?”

  余遂倒是无所谓,说:“没有。”

  三个姑娘眼睛发亮。

  孙启云又说:“不会这几年一直单着吧?”

  余遂倒也大方承认:“嗯。”

  孙启云调皮道:“你们三有没有男朋友啊?”

  三人不敢说话,但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而三个女生有一位是坐余遂旁边椅子上的,轻轻柔柔说了句:“余教授你吃那么辣啊,会刺激到伤口的。”

  余遂没回应,而孙启云是个滑头,要是他再晚一秒开口气氛就会变得尴尬,赶着姑娘的话尾问:“你看我们研究所这三小只怎么样?”

  余遂说:“挺好。”

  就这么自然的带过,帮小姑娘化解了尴尬,但孙启云也不再调皮跟他聊什么感情了,费劲,转而跟他聊起工作,不多时旁边的三个姑娘窃窃私语起来,孙启云注意到问三人怎么了。

  挨孙启云的姑娘急冲冲出口说:“小夏想吃余教授餐盘里的糯米糍团!”

  那叫小夏的姑娘顿时脸红,忙捂住同事的嘴解释说:“不是她说的意思,我刚才打菜想打来着但没有了。”

  糯米糍团是单独的小碟装的,一共有五个余遂才吃了两个,不过余遂没分享的意思,孙启云想要扶额,再也不想带年轻人吃饭了,瞎折腾,但还是一脸仁爱道:“想吃明天早来点。”

  小夏点头如捣蒜,还是忍不住偷看余教授的糯米糍团。

  吃完饭没多久余遂嘴里又泛起苦味,几人是一道从食堂出来的,也顺路,就一起回去,那苦味压不住,余遂手痒痒的还是掏了颗糖出来吃。

  那活久见的,孙启云都有点回不过神,三个不死心的姑娘对余教授自带天然滤镜,刚才食堂里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笑哈哈的跟余教授要糖吃。

  余教授跟聋了一样,到了岔路口跟人道再见,人一走,孙启云清咳了两声问:“还觉着余教授很好吗?”

  三人望着背影道:“好。”

  孙启云:……

  没救了,自己恨滋滋的背手走了。

  余遂挺忙的,徐正阳记挂着他脖子上的伤,但也没把人逼太紧,吃了早饭就正常的发条两条消息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项,余遂回他说好,但他觉着挺悬的,就他忙起来,估计得忘。

  心里搁了点东西就是不一样,时时刻刻都有些挂念,滋味挺奇妙的,徐正阳搁下手机叹气,再看吧,不行就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