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滚”字,罗瑞火气上冲,又不知怎地不敢回嘴:“这次就卖你个面子。”

  居然真的就这么狼狈地走了,带的几个莺燕就扔在车里不管。

  齐忌在原地打了几个电话,交代好后才喊齐意:“小意,可以下来了。”

  齐意在这几分钟里差点又睡着,听到喊话赶紧下车,一出来就被明亮的阳光晃到眼。

  齐忌带他走树荫下,两人慢慢走到云蔚峰入山口,这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卖茱萸嘞,新鲜的茱萸!”

  “焦圈儿豆汁儿炒肝包子挑馅儿!有茱萸出售!”

  “矿泉水茶叶蛋杯面有售。今日提供茱萸。”

  ……

  时值重阳,不少人都买了几枝茱萸,准备爬上山顶时插下。这是个无本买卖,小商贩们喜笑颜开,不知道多热情主动。

  齐忌用眼神询问齐意。

  齐意有点意动,还是摇了摇头,他没有祖可祭。

  他们就直接顺着路登山,山路修得很好,台阶低矮,两人几乎是一路悠闲地晃到山顶。

  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和草木的气息,齐意眼睛尖,总能恰到好处瞟到食物,一路上把松鼠、乌鸦、野菌、山笋……指给齐忌看。

  路上发生的那点不快也就渐渐散了。

  云蔚峰是室山峰头之一,海拔较高,云就经常沉在半山腰,因而得名,但实际上峰高不高,很好爬,顶上还有座云潭寺。

  山顶地势开阔,今日天气很晴朗,走到山顶坡上,齐意站在太阳底下晒了没一会儿满额是汗。

  “进去?”齐忌递给齐意一张纸巾,纸上还有暗纹印花。

  齐意小时候有段时间过敏很厉害,严重到几乎对什么都过敏,只能用这种妮皮尔的面巾纸,后来虽然他好了,齐忌改用这种纸巾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齐意刚把凉汗擦掉,汗又冒了出来——他不是热的,就是有点紧张。

  “怎么了?”齐忌察觉他的不对。

  “没事,哥我们进去吧。”齐意躲避他的问题,抢先往前走。

  当真的跨过佛寺门槛,里面是一样的熙攘,人群拥挤地塞满室内空间,排着队拜佛。

  齐意又释然了——漫天的神佛谁会注意他一个小小的重生者?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讲封建迷信。齐意也就亿点点心虚。

  因为齐老爷子比较讲究,齐家的小辈也有样学样,没进佛寺便罢了,进去了肯定是要拜一拜的。

  齐意拜完了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还记得爷爷曾经把大师请回家讲佛,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他的因果没人能代替,所以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屯粮屯物资,改变命运啊!

  意外是在齐意往功德箱里投钱发生的,因为还没自己挣钱,他就象征性地投了一个一元的硬币,但是硬币却卡在口上,没落下去。

  齐意愣了一下,又把钱拿回来。

  一元,在燕大的超市里能买到一瓶550ml的纯净水。而有时候一口水就能救人一命。

  ……

  等从佛寺里出来,齐忌侧过头,见齐意仍是笑着的。

  “今天开心了?”齐忌问他。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都认齐意是他的家人,上一辈人犯的错就让上一辈人去解决,他希望这一切和齐意无关。

  “嗯!”齐意用力点头。

  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巧合,但佛祖都没要他的钱,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难道计划要用的那些钱还不够,我重生还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也是,几百万刚够屯一个别墅的物资,要建堡垒的话远远不够……一股沉甸甸的责任骤然压上齐意心头。

  等走到停车场,齐意左看右看,都没看见他家那辆黑色本特利,齐忌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向另一辆车型很像的黑色奥迪。

  “怎么换了一辆车?”齐意有些奇怪。这车太低调了,他刚才一晃眼都看见停车场有七八辆长得一模一样的,也难为齐忌找到这辆。

  他眼神又不免瞄向附近,搜寻某辆明黄色的跑车,却一无所获:“诶那辆林宝坚尼也不见了。”

  “多次违章,被拖走了。”齐忌漫不经心地回答:“好了小意,我们回家。”

  --

  齐意出去玩了一天,高兴了一阵子,然后又不免开始忧虑。什么时候才能发财?他的本金什么时候才能到账……

  然而这一点很快有了重大突破。

  被功德箱退回一元钱后,他开始走财运了!

  周一返回学校后,他的朋友圈像是骤然开张,热热闹闹,许多人想叫他出去玩。

  “意哥,今晚有空不?”有人在微讯上喊他。

  收到讯息的时候,齐意正在医院做复健,他盯着“铁子”这个备注,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他不记得这个人——张轶,外号铁子,长什么样已经记不清,但总归是他从前那堆“狐朋狗友”中的一只。

  他从小学习不好,学渣与学渣惺惺相惜,身边就莫名巧妙聚集了一大帮身为纨绔子弟的“朋友”。

  而在这些人中,齐意的家室最好。因为知道齐家管他管得很严,他们带他出去玩也只敢做些包场奶茶店、唱KTV、打台球和保龄球……之类的事。

  后来齐意的真实身份闹得人尽皆知,整个上流圈子都在鄙夷地暗中谈论,他在学校也名声扫地,这些“朋友”倒也没散,还带他混迹酒吧夜场之类的地方,排遣烦闷。

  他们通常拼酒,有时和女人调情,有时也不介意和男人,看对眼了就出去开房鬼混一夜,最少两人,最多……

  齐意也没有那么纯情,当然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不过他每次就喝苏打水,不接受任何人搭讪,被笑纯情也不改。

  这是他的一点小坚持,他和这些寻欢作乐的纨绔不一样,他只是离开酒吧也不知道去哪儿。

  后来他害得沈明恩在酒吧差点出事……齐意这才明白,那些人带他去酒吧本就不怀好意,想拉他堕落。

  这辈子齐意已经打算和这群人断绝联系。

  但——上辈子他出手阔绰,不知金钱为何物,只要他出去,经常请客买单,帮别人买单,不让他付款还生气,也从来不要还。

  齐意艰难地用单手登上了旧手机的微讯,在均匀裂开的屏幕上翻找聊天记录。

  他算了一笔账。

  什么是生财之道啊!除去明确说请客的部分,他往外撒的钱得有好几万。

  “有。”齐意赶紧拿起新手机,坚定地回复了铁子。

  没时间也要创造时间有,等他出了医院就去!

  ……

  齐意推开包间的门,一个黄毛精神小伙起身迎接:“意哥,你来啦,坐,坐。”

  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就是张轶?

  “意哥!”

  “意哥好!”

  “你轻轻一个吻~我疯狂~~(注1)意哥来了!”

  氛围哄闹起来,“哥”不是一种实称,而是一种尊称,实际上这里很多人都比齐意大。

  齐意敷衍地点点头,视线瞟到茶几上就移不开。那上面摆了一打醒目的五泉啤酒,大大的“5”印在瓶身的包装纸上。

  他刚好认得这种酒,心里干脆都快笑了。知道他要来,这伙人特意点单价接近一千块的酒“招待”他,明明知道他不喝酒。

  这群人都是不差钱的,倒是他从前当冤大头当惯。

  黄毛铁子看齐意的眼神黏在酒瓶子上,还以为他渴了,连忙端出一罐菠萝汽水:“意哥,特意为你准备的,新口味,菠萝的。”

  齐意接了,没打开,施施然在包间正中坐下。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不知怎地一齐沉默了下来,谁都不敢先开口打断。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铁子发动急智:“意哥,你唱一个啊呗~”

  那些脑瓜不灵醒的纷纷附和。

  “对啊,来一个!”

  “意哥唱得好,还不快把话筒给他。”

  “唱一个唱一个,大家都捧场啊。”

  “好啊。”齐意也不推辞,顺势点了一首《背包》。

  “意哥这歌点得有品位!”

  “对对,你看,层次跟我们这帮人一下就不一样了吧?”

  前奏响起,几人连连吹捧,生怕抢不到话似的。

  齐意也只是随便一唱,反正在场的也没人敢评价他的唱功,当唱到重点段落时,他精神一振,用力地唱出声。

  “……

  “你的背包~~对我沉重的审判~~

  “借~了东西~为什么不还~”(注2)

  “啊,我突然想起件事。”齐意清了清嗓子,不再继续,“说到借东西,铁子你欠我的4567.1块什么时候还?”

  张轶猝不及防同他对视。

  “……”

  “……”

  “嗯?”见没有回应,齐意轻轻发出疑问。

  他相貌精致,桃花眼尤为动人,在包厢昏暗的魔鬼打光中,从头到脚竟也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没有人声的背景音乐尴尬地缓缓播放。

  “啊?”张轶脑子转不动了,呆呆地发问。

  “我就是随便一问,其实那4567.1元你还不还我都没关系。”齐意往后一靠,陷进软软的沙发里,“对了豪哥,你好像也从我这里借了2340.5元左右,我都差点忘了,想必你也是吧。”

  ……

  齐意捏着一罐被他捂热的菠萝汽水,脚步轻快地走出KTV。

  像铁子这样的“好朋友”他还有三个!某种意义上,齐意还生出了一种遗憾,友到用时方恨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