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控制台与其说是一个“台子”， 倒不如说是一个控制整个学校运转的房间。
杰西卡一头雾水， 跟着黎明以洛克要人的名义顺利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穿过沿路曲折的走廊，径直走向一条所有人必经之地。
“你要带我去哪儿？”杰西卡亦步亦趋地跟着， 惊讶于黎明这么小的年纪论起手劲来的根本不输给比她大一轮的人，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间房子， 脸上的惊愕愈发明显，“那是……校长办公室？”
仿佛是证实她的询问一般，黎明直直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杰西卡注意到里面端坐着一个身穿卡其色校服的男人，他看了看黎明， 又把目光移到旁边的杰西卡身上点点头， 径直从黑色的沙发上站起，轻车熟路地打开旧式巨型钟摆下方的玻璃罩子， 拉了拉下面不停左右晃动的钟摆。
是何往宾。
齿轮切合的轻咬声咯吱响起， 宛如旧式王公贵族铺下的地道一般，巨型钟摆底下的滑轮悄然改变了方向， 一股微弱的磁力引导着笨重的身躯往两边大敞， 露出墙背后一道暗室。
说是暗室， 但里面的灯光敞亮， 白色的冷光把内部设施照得一尘不染，控制台的每一个角落都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屏幕上一片反光，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静，和让她血液都为之颤抖的诱惑。
男人的衣领和下摆都渗着血， 手上还拿着一把锐利锋寒的手术刀，笑起来依旧温文尔雅，“方舟的总工程师到了，欢迎。”
杰西卡这才注意到总控制台前已经坐了一个人，白色的医学大褂，从脖子到手臂露出的部分都缠着一圈细密的绷带，有微微的粉色从里面渗出来，平静下透着诡异的狰狞。
“庸……”杰西卡立马收了声，转而道，“洛克？”
随即她猛然看向黎明，脑里已经把这对医患父女关系之间的小剧场脑补了上万个生死相争的情节。
“嗨呀，你总算来了。”洛克转过头来，银灰色的发色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看得出来刚刚洗过，上面带的水珠从发梢上落下，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比平日里看上去要平和许多。
他耸耸肩，嘴角微勾，语气里却不带半点笑意，“小狼崽子叛逆期嘛，我这做监护人的总得上点心。要不然怎么在幼崽的世界观里树立威信？”
“你就嘴硬吧，如果不是我觉得黎明最近不对劲及时赶到，说不定你现在就死在这玩意手下了。”何往宾晃了晃手上的手术刀，斜睨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何往宾对待别人总是温和有礼，但在洛克面前毒舌程度丝毫不落下风。
“把所有人的反应计算在内的才是真正的玩家。”洛克丝毫不见恼怒，他半带笑意地看着何往宾，漫不经心地问道，“与其在这里刺我，倒不如说说你为什么出来救我？你不是看我很不爽吗？大好的补刀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就心软了呢？”
“因为我的学生今日要学的课程只有两个字。”何往宾摸了摸黎明脑袋上银白色的杂毛，语气和善，“忍耐。”
“她要学会什么叫做谋定后动，也要学会小不忍则乱大谋，更要学会如何与自己讨厌的东西和平相处——在对方还有用的前提下。”
黎明把目光偏移了一寸，脸色不悦。
“虽然她还小，但我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慢慢学习这些东西了。”何往宾笑呵呵地说道，“所以我选择通过实践来让她记住这一课，学生愚钝，见笑了。”
“那个……”杰西卡艰难地找准空挡插了进去，在两个笑面虎间挣扎开口，“我能问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三人的注意力被瞬间拉了回来，之前再多的恩怨也都放在一边。
何往宾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忘了介绍，出于内忧外患各种原因，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为了能够成功逃离，刚刚我和路伊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备用计划提前。安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方舟。”
传说洪水灾难席卷世界之时，人类延续的唯一希望，便是诺亚方舟。
*
半小时前。
路伊和安格尔顺利地从墙外翻了进来，刚一落地就接到通讯内网之间传递的信息。
除了负责与运输舰队和齐永回程对接的必要人员，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对消失的两人查找中。而杰西卡关于约瑟夫这头的汇报更是让两人心里一紧——虽然出逃的过程天衣无缝但架不住别人在背后这么捅阴刀，如今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摇大摆地回去已经是下策中的下策，更何况现在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稍微有心一点的人也应该注意到了昨夜被杀两个杂兵的失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办法了。”路伊带着安格尔躲在旧维修管道内等待面前的一队巡逻队过去，压低声音冲安格尔说道，“只能劫舰了。”
绕来绕去，还是只能从天上走。
只不过这次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是不可能了，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首先得把巡逻队给避开。”路伊很快冷静下来，“我们人数有限，装备有限，要想成功出逃只能在关键的时候出手。”
“都听你的。”安格尔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路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叱喝道，“好好说话。”
安格尔笑得花枝乱颤：“不找帮手吗？”
“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我？”总控制室内，杰西卡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望了望面前浩如烟海的按键，神色震惊。
“这里是链接所有电子设备的地方。”何往宾微微颔首，“齐永每年都会出去一次，这地方对外保密，除了核心高层根本就没人知道，我也是和运输队的队长聊天时无意得知的，巧的是我之前也读过一些房屋布局装潢的书，稍微看出了一点异样，这才确认。”
何往宾的脑子里就像装了一整座专门搜集奇怪情报的图书馆，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后说出来也波澜不惊：“可是我们对这些东西都不太熟，得要你帮忙才能看到各个监控头的数据，而且到时候如果成功截获某艘运输舰也需要你破译内部密码。”
“可是……这么多……”杰西卡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推辞的话头彻底截在喉咙里，话锋一转，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我需要时间。”
她坐到主控台前的椅子上，双手触碰上键盘的一瞬间眼神立即凌厉起来，彻底沉迷数据的海洋里，稚嫩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强硬，“麻烦了……何往宾负责我左侧的平台，洛克负责右边的，照我说的做——”
很快，路伊就接到了杰西卡从内部突破的连线：“路伊？听得见吗？”
“在你左前方第三个转角有三人搜查队往你的方向走，右边最近的那个拐角有个资料室，你们可以在那里躲一下。”
“杰西卡上线了。”路伊伸手把安格尔连胳膊带人往右侧一扯，循着杰西卡说的路径却发现那地方只有一堵墙，手指本能地在墙面上扣扣索索，好一会儿才摸到一小块巴掌大小的光滑平面——是基因指纹锁。
路伊眼角余光瞥到已经有军靴的从拐角处露了出来，连忙侧身，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指纹锁的屏幕上划过一道绿光，随即听见杰西卡在耳边说道：“我从内部破译了，赶紧进去！”
总控制台看的是所有完整的路径图，何往宾注意到其中有好几个地方都是平时走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地点——谁也没有想到在破破烂烂的走廊侧面还藏着这么多玄机。
即便被人发现了，没能从内部破译，触发的警报也够人喝一壶的。
路伊用后背抵着旋开的门，呼吸平稳，安格尔被她护在怀里，凝神屏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侦查的脚步声渐渐往远方走去。
“可以了。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杰西卡看着消失在镜头里的队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并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去哪儿，转过头来看着何往宾，却发现对方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找找有没有武器库，有的话先去那里拿点东西装备上，之后再回到星港附近待命。”何往宾松了松自己的领口，随手说道。
杰西卡怔愣：“那你呢？”
何往宾自顾自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送货人不在运输舰队抵达的时候取货怎么行呢？
何往宾继续说：“我尽量把大多数人引到别处，到时候千万不要犹豫，马上走。”
“那你呢？”黎明跟着问了一句，“我跟你一起！”
“今天的第二课，”何往宾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诱饵。”
他说：“黎明你要记住，为了达到目的，单纯的忍耐什么都解决不了，走好每一步棋都是非常重要的。必要的时候，要有壮士断腕豪赌的勇气。”
何往宾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毫不留情。
黎明下意识地跟着迈了一步，但迟迟没有提起第二步。
心脏在砰砰砰地直跳，不过是一个念头之间，她就把迈出去的脚步收回了。扭头看了还在发愣的杰西卡一眼，小小的脸上拥有者和年龄不相符的严肃：“扩大搜索范围，如果有武器库的话应该也在星港附近，这里是最需要设备更新的地方，为了节省运输费用它一定在这里。”
“等等——”通讯那头传来路伊的声音，“杰西卡——你要我们待的资料室有其他的名字吗？这个是属于齐永的私人密室还是别的……什么？”
杰西卡一愣，飞快在资料上扫了一眼，“基因指纹留存的数据是齐永的，有什么问题吗？”
路伊在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道：“没事，我就问问。”
资料室内没有监控设备，所以杰西卡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路伊看到了什么。
而另一头，路伊看着安格尔从柜子里随意取出来的文件，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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