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伊把车光明正大地停在停车场里， 下了车， 却不急着离开。
“怎么了？”
妮科尔跟着从车内下来，发现路伊的目光灼灼地定在某个空地。
那个神情像是在缅怀，亦或是在， 道别。
妮科尔心里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 路伊就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她。
“谢谢你。”
路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声音低沉，“把我带到了这里。”
说着，妮科尔身为士兵的本能下意识地往后避开了路伊突然发动攻击的招式。
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路伊一击不成， 不等妮科尔把枪握在手里，双手撑着越过了车顶纵身跃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妮科尔的头顶上。
失去意识的瞬间， 妮科尔和路伊对视了一秒，那一刻她似乎从路伊的眼里看到了名为“仁慈”的光芒。
教科书里教会她们一击致命， 但是那一瞬间的力道感知， 妮科尔清晰的知道， 路伊手下留情了。
***
路伊把昏迷过去的妮科尔拖到车子里， 让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两只手都搭在上面， 角度刚好遮住妮科尔的侧脸。
她三下五除二地拨下了妮科尔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军校里来往的人那么多，只要换上常规的服装，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会大大降低。
即便她顶着一张那么有名的脸， 即便直到现在的宣传册上偶尔也会报道去年出现的那位“享有《星际放逐法》殊荣”的“名人”。
只要路伊尽可能地避开人群，整个星球她就是畅通无阻的。
趁妮科尔醒来之前。
她把妮科尔通讯机拿出来，很快黑进了私人网路，通讯仪虽然有固定的链接线路，但只要重新设置一下很容易接入其他线路。
路伊第一时间给安格尔发了消息。
“玛塔交给我。”
“已经全面封锁，门禁卡没用了。”
安格尔在通讯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点开了接通。
路伊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眼底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戏谑：“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帮忙吗？”
“我这里可是只有一个战力。”安格尔的声音听起来遭到了天大的委屈，冲路伊不满地抱怨道，“两个小鬼一点用处都没有，庸医和教授你觉得哪一个是会拿枪的样子？”
她低低地笑起来：“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好歹也是死在你的母星上，到时候收尸的时候别忘了给我用从西北星海边的贝姆英石做的棺木。如果你也还活着的话。”
“我尽量。”路伊点点头。
“你真的要去找阿尔米吗？”
安格尔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东西，路伊猜测也许是碰到了一个容易暴露的关键地点，不得不把声音压得如此低。
“嗯。”路伊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决定好了？”
路伊听出了安格尔的弦外之音。
她现在去找阿尔米无疑是在送死。
军法无法容忍一个背叛命令的士兵存在，更不会容忍一个从“秘密基地”窜逃出来的逃犯逍遥。
路伊时常感到自己被心里的两种力量撕成两半，久久无法释怀。
西洛伊斯只教会了她问为什么，然而却没有教会她如何处理两种截然不同星球文化的思维冲突。
可是路伊无法释怀，毕竟维持了前半生的信念一点点被蚕食殆尽，一年的时间里足够她开始思考一些之前从来不会涉及的话题。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习思考，直到离开13号的前一天才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如果阿尔米星的信条就是服从的话，那么那至高无上的大统领是如何行事的？
如果说纯血统派的阿尔米星人基因里还流着为了武力不惜一切的因子，那么现在在位的大统领为什么会创造13号这么一个地方？
还是说……他也是在服从某人？
***
“别聊天了！”何往宾压低了声音，不满地看了安格尔一眼，“前面就快到了。”
门禁。
跨过去就是逃出生天的机会，跨不过去就得交待在这。
“你急什么。”安格尔翻了个白眼，“反正打架的又不是你。”
何往宾：“……”呵。
但是天生的好脾气只是让他不满地移开了视线。
说不过他还不能不看吗！
洛克在一旁抱着双臂说：“你死了路伊会不会帮你收拾不知道。”
“放心，如果真打起来，我一定第一个拿你出来挡枪。”
安格尔笑着怼了回去，露出阴测测的虎牙：“至于我嘛，一定是最后一个被抓的。”
被抓，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能逃出去。
安格尔自觉已经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阿尔米星虽说难度大了点，但也不是死局。
不留行就像是一团苍鹰，虽然彼此独立，但能让赫赫有名“死棘”折戟的地方和原因——
安格尔相信她在不留行里的一些“老朋友”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洛克不屑地切了一声，开始怀疑自己在13号的时候是怎么脑抽就被这个女人忽悠着放弃大好的条件出来了。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洛克宁愿现在一把枪崩了这个女人。
“说真的。”
安格尔藏匿在一条过道的角落里，精神网把游蛇裹挟着滑动成一把手枪的形状，握在手里。
“你如果没地方去的话，不如考虑跟我走吧。”
安格尔拉开保险栓。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已经消失的西洛伊斯生命之树，浩瀚星河，无所不往。”
又来了。
路伊心想，又是这种带着致命诱惑的蛊惑语调。
像是女巫的吟唱，或者是恶魔的低语。
“你想去看看宇宙的尽头吗？”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安格尔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长裙，在舞池的中心微微扯起裙角的邀请。
路伊喉咙一动，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花了几秒的时间才调整过呼吸来，笑着说：“我估计我们活不到旅行到尽头的那天。”
“谁知道呢。”安格尔莞尔一笑。
路伊摇摇头，听到了那头传来的一声枪响。
“谁知道呢。”
她低喃着安格尔的话，切断了通讯。
路伊的笑容在脸上持续了三秒，随即嘴角又垂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把烂熟于心的那条内线接通：
“是玛塔吗？”
她的视线盯着车子显示屏上的时间，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下午三点，学校喷泉广场老地方，我们需要谈谈。”
……
路伊独自漫步在学校的主干道上。
主校区的人大多都是学生，这会儿正是上课前，路上行人都神色匆匆的。
教学楼之间栋与栋的距离又大，不少人都是以百米冲刺的姿态往课堂冲去，慢跑都算是闲庭信步了。
像路伊这样慢腾腾走在街上的人实在不多。
阿尔米星的所有区域几乎都是拿尺子比划着建造出来的。
房子都是整齐的块状，街道之间的距离都严格符合规划的标准的等量建造，如果从高空看上去，像极了分工明确的蜂巢。
阿尔米星的媒体不常报道自己星球在宇宙内的形象，偶尔只会用表格的形式列出星网投票出来的形容频率最高的几个词语。
正面的反面的都有，基本上都是诸如严肃，死板这样的字眼。
好的也大多集中在整齐和有效率上面。
路伊记得自己有次任务需要，在别的星球上无疑看到了一个关于阿尔米星的采访特辑。
从镜头里看到自己习以为常的环境是一件非常陌生的体验。
当时网上的评论也是两极分化得厉害，但无论哪一方都非常赞同“无聊”这两个字。
在这样的地方日复一日地待着，一定会非常无聊吧？
路伊当时不太能理解这种情感，但这两个字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她的眼里。
现在她走在街上，又想起了这个词。
外面阳光正好，把喷泉广场的主干道照得一丝阴影都没有，宽敞而明亮。
路伊眼睛微眯，视线被喷泉的水反射的波光微微刺痛。
是一个静谧的午后。
路伊有点恍惚，这样的场景她觉得再熟悉不过，但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体会到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惬意，同时也频频让她想起了当年透过镜头看着自己家乡的陌生感。
所以当她看到喷泉一旁的笔直坐在长椅上的玛塔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无法道清的困惑：
“你……无聊吗？”
玛塔老远就看到了凑近的路伊。
她接到路伊的通讯后二话不说就过来了。
这里是学校的最中心，过去不管是校务活动还是庆典之类的都是在这儿举行，地方足够大，又宽敞，也是不少学生的约会的地标。
军校的学生不会有什么特立独行的小秘密，学校里的老地方就是所有人的老地方。
玛塔当时离得不远，又是一路快跑过来的，路上没碰到路伊，只能早早就在这里等她。
没想到等来的就是劈头盖脸这么一句问话。
“还好。”玛塔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视线从路伊背后刺探，“你的那些同行人呢？”
同行人，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
问题太过单刀直入。
路伊突然觉得有点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闲下来……
就这样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