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联邦三星堆研究所的黎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感冒了？”
莱利听见动静连忙扔下面前的新闻报道， 冲到黎明前， 捧着黎明的脸颊上上下下地打量。
“要不要去做个检查？”
她担忧地看了眼室内保持恒温的温控装置，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就说到了秋天让他们把温度调高点，一个个就是不听。”
黎明看着面前这个花容失色的女人， 无语地把对方的手推开：“不， 我没事。”
“真没事？”
黎明翻了个白眼：“你再揉的话我就真有事了。”
莱利连忙把黏在黎明脸上的爪子移开。
“可能有人在想我吧。”黎明淡淡地叹了口气， 再三表示自己没事，企图用其他的话题转移莱利的视线，“——你不看新闻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无奈，目光落在办公室内的小桌板上却是带着一丝薄凉。
毋庸置疑， 在见到她之后， 除了定期的检查和实验，莱利和杰弗里两人对她是很好的。
这两个研究疯子在生活上丝毫不会为难她， 甚至哪怕自己习惯了吃营养剂， 也会派人送来她喜欢吃的食物，相处模式甚至像极了亲子和师徒的关系。
前提是她足够配合。
在13号的时候， 洛克就从不避讳在黎明面前从事研究， 可以说她就是洛克实验的副手。而何往宾也告诉了她大量的历史知识， 之后再加上路伊和安格尔的格斗训练——虽然谈不上多好， 但至少底子打得不错。
起初杰弗里和莱利两人只是想着让黎明当一个实验体，有了当事人的经验， 研究进展会快上许多。
可没想到接触之后，黎明对这些东西的熟悉度和专业度都已经达到了基本的研究的级别，甚至也没有出现长期与外界隔绝而产生的隔阂感。
这个意外让莱利和杰弗里两人惊喜若狂。
经过慎重的讨论之后， 干脆决定让黎明也参与核心研究——毕竟有了军部和联邦的双重保障，他们根本就不会设想黎明会逃跑的可能性。
“我还是第一次上电视呢，好奇才看两眼。”
莱利故作镇定的说道，但黎明依旧从里面听到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毕竟我当年刚当上三星堆的首席时也没上电视……要不是这次议会那边想借我们三星堆的做个宣传噱头走了特殊申请渠道，也轮不到我们这种幕后人员上台，要知道，我们三星堆的保密级别是最高的。”
黎明心笑：哪怕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看来还是心里想着能够在公众面前露个脸——哪怕做研究清心寡欲了这么久，人类的虚荣心还是不会彻底消失。
莱利被黎明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孩子给鄙视了。
她轻咳两声，企图在小鬼面前找回自己身为研究所首席的尊严，故意板着一张脸：“看什么看！布置你的作业做完了吗？不要想偷懒耽误进度。”
黎明一脸无辜：“反正你们这个‘伟大回归’的课题都做了好几代人了，也不着急这么一下。再说了，你让我看的是几千年的资料？古语的写法和用法都和现在不一样，还是关于虫族的……让我一个人花一天的时间重新整理出来，你可真敢想。”
从小在生物领域就颇有建树，一路顺风顺水，取得大学城星系生物和古文学双博士学位，最终任职于宇宙最高研究所首席的天才儿童莱利并不能明白黎明的控诉。
她下意识地皱眉，自问自答：“真的很花时间吗？我的话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莱利一边说着还一边重重点了点头：“顺便还能把今天晚上更新的番剧再追一集。”
黎明：“……”
这个变态死宅！
她突然有丝淡淡的怀念13号的“师傅们”。
虽然也都是些怪胎，但大多都对自己的“怪”有自知之明，而不像现在这个这样，打击都是在无形之中进行的！
最可恶的是13号并没有什么娱乐措施，大家日子都过得单调又乏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可是在这里能够随便随便地就连上三星堆内部的星网——看着自己在做功课的时候别人在休息娱乐，黎明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的她，心里产生了一股强烈而暴躁的杀意。
“那、您、可、真、是、厉、害、呢。”黎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莱利风轻云淡地摆摆手，被人夸奖已经是习以为常，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还好。”
“……那么就在星际海盗突袭阿尔米星时，有小道消息宣称，似乎感应到了虫族的气息，请问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身后的相关报道已经进入下一个问题，但无疑都是绕着星际海盗这个主题展开的。
“虫族啊……”
黎明重重叹了口气，一想到莱利让她整理的资料也和虫族有关，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记得‘伟大回归’现在好像没有与虫族相关的研究吧？”
黎明皱眉问道：“突然翻出这个来干什么？”和现在做的课题一点关系都没有，莱利看起来可不像是这种会做无用功的人。
“‘目前’没有。”莱利纠正。
黎明愣了愣。
目前没有，不代表之前，或者以后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我们联邦和虫族其实是有联盟的。”莱利耸耸肩，说到自己领域相关的内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抛开立场问题，黎明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研究人员非常动人。
黎明记得何往宾给她上的历史课里提到过，不知道是大战前还是大战后，人类借用虫族特殊的能力，在必要的交通枢纽制造了虫洞，配合着当时空间站的技术，逐渐在整个宇宙散步了大量具有规划性的跃迁点。
交通系统的建立与完善不仅让地球裔主导的联邦同盟迅速在物流商业上取得成就，而且很快蔓延到军事力量上，最后与阿尔米星的联手更是把反对派压了一头。
当时虫族内部也分了不少派系，与人类联盟的虫族暂时性的得到了一些庇佑和甜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大战尾声，人类在把其他族群——包括虫族打压得差不多的时候，转头对合作虫族也下手了。
毕竟虫洞的制造只能虫族办到，制造难度不逊于人类在宇宙想尽办法创造黑洞——还是可操控的那种。
这样强大的，超出了人类可控的能力，不被人反咬一口实在不像是人类的作风。
本身投靠人类的这一支虫族战斗力也不强，只要控制了女王，就控制了一整个族群。
借大战期间绞杀其他虫族的经验，人类轻而易举地把这一支虫族控制成了傀儡，对外宣称联邦政府接纳族群的多样性，说是联盟，实则监|禁。
而野外的虫族也只剩下伊莎贝拉·费尔南多一支。
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越来越多的非军事跃迁点开始被制造，物流运输和商业体系愈加发达。
即便是在宇宙大战之后，经济开始复苏，直至腾飞，联邦政府的政权在普通公民心里也得以稳住脚跟。
“可是联盟的虫族不是已经灭亡了吗？”黎明不解地仰头，看向莱利。
可惜的是，虽然人类囚禁了一支，但或许是生活环境的差异，虫族开始迅速萎缩，制造黑洞所需要的工虫开始不够用，女王的能力也一代比一代弱。
很快，新的跃迁点无法被制造，可此时的人类已经建立了完备的交通枢纽，便干脆放弃了这支虫族。
黎明想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顿了顿，神色晦暗。
放弃的意思不是任其自生自灭，而是屠杀。
这段历史没有被写进教科书，只是何往宾听说的传闻。
“……虫族被赶到一颗无人星球上，作为了阿尔米星的新型重武器杀伤力实验对象，对吗？”
——就像13号星球一样。
“你竟然知道？”莱利到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弗兰克跟你说的吧？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后续，毕竟不怎么关心，不过你跟着弗兰克待了一段时间，他应该告诉了你不少军方秘闻。”
黎明垂下眼睑，轻轻笑了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听说之后的确是扔给军方处理了。”莱利摸着下巴点点头，“不过在扔给军方之前，虫族一直在三星堆手上。”
“？”
黎明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莱利。
“和……伟大回归有关？”
莱利赞许地看着黎明点点头：“你还记得黑死病毒吧？”
“以精神网的同一与共享为目的的……意外。”黎明咬了咬嘴唇，泛起一圈白，声音竟然没有出现一丝的波动，“13号的……也是这个目的。”
克制到极致的冷静。
她的父母因为这种事情被当成实验体，直到临死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她的出生则像是实验体的变异，或者说为了实验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
黎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想：恐怕世界上不会再存在第二个主动把研究自己的小白鼠吧？
莱利到没有黎明想的那么多，或者说，从事这种人体试验的本身就不存在在这方面共情的能力。
她只是觉得黎明是个可塑之才，心里又不免为她的身份有所惋惜：“虫族丧失了主要利用价值后，联邦就把它们丢给了三星堆，看能不能发挥余热。”
莱利继而又说：“刚好，虫族的特性也引起了当时三星堆首席的关注。毕竟在虫族里，女王决定一切，其他的‘孩子’都无条件服从母亲的命令——这和阿尔米星及其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女王的意志是完全通过天然的信息素传达，而服从强者的基因则是通过先天与后天共同的作用篆刻在阿尔米星人的身体里。”
从某种角度上而言，信息素和星网有极强的相似性。
“要知道，人类精神网的发现是个意外，但毕竟不同于早就被发现的信息素。”
莱利越说越兴奋，甚至还激动地调动起电子平板开始给黎明看虫族和人族的生理构造。
“根据目前收录的数据，信息素只存在于两种族裔体内，一种是虫族，另一种是ABO族裔的人类。”
“哨向……不是吗？”黎明好奇。
“哨向是精神网的变种，而且在人类进化史中只存在过极短的时间，所以不在考虑范围内。”
莱利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如果对哨向感兴趣，三星堆也保留一些关于哨向的研究资料，有机会我可以调给你看，说起来有一对个体样本也挺有意思的，我大学时还特意搜过……课题名也很有意思，是由两个个例的名字组成的，叫‘冬阳’。”
***
远在圆形剧场的冬阳冷不丁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冷？”霍文送来直男般的关怀，嘴里嘀咕着，“可是我记得这周明明已经交过恒温费了啊。”
安格尔孜孜不倦揪着“贫穷”这个梗冲宗时礼嘲讽：“看来是真没钱啊。”
越戈翻了个白眼：“装室内温度调节装置很贵的好不好！再说了，衣服纤维不都是自动调节吗？觉得冷那肯定是买了盗版货！”
冬阳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辩解：“我本来就没有钱买正版。”
“行了别贫了，你们刚刚说自由联盟拿虫族做实验？”
宗时礼无奈皱眉，越戈和安格尔不知道怎么了，说两句就能怼起来。
她无奈看向路伊，发现对方依旧面瘫，丝毫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这显然是发出极端纵容的信号，宗时礼不由得更加头疼了起来。
宗时礼觉得自己这个主编的地位丝毫没有什么存在感。
“生化武器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路伊淡淡回道。
她瞥了一眼新闻上的采访，恰好播到罗德极力否认“虫人”出现在阿尔米星战场的桥段。
“只不过安格尔说，之前是和费尔南多合作，但是自由联盟似乎不满足这种情况，于是在进一步合作谈判过程中把……”
“把女王卵给弄到手了。”
安格尔冲越戈鄙夷地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拒绝和对方对视，直接软成了一滩泥，懒懒散散地靠在路伊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我亲手审问出来的，情报绝对可靠……喂，这个消息给我加钱啊！”
“女王卵？”宗时礼吃了一惊，声音打破了一贯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尖锐，“他们想自己孵化女王卵！？”
***
“不用了。”
黎明忍住内心的好奇，拒绝了莱利的好意。
虽然有点感兴趣，但研究这个对她目前的处境没有半点帮助。
“既然你执意。”莱利耸耸肩，也不强求。
她清了清嗓子，把生物构造图投影在半空中。
“如你所见，信息素是激素的一种，普通人也有信息素，只不过寻常称它为‘体香’。”
莱利竭力让黎明用最短的时间弄清楚二者的区别：“只不过虫族和ABO的信息素在各自族裔中有特殊作用，但简单来讲，可以理解成体香刺激的某种内在生物本能。”
“但是精神网和信息素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体系。”
莱利指着人脑模型，感慨道：“自人类诞生以来，我们一直致力于加快信息的传播与交流，起初是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之后便有了工业革命，互联网的诞生把信息数据化加快了这一发展进程……后来发展到脑神经的直接交流尝试……人类在这个过程中终于发现了隐藏的特性，精神网。”
“不过精神网是在进化中诞生的还是一直以来就有，这个尚且不可考。”莱利迅速转移话题，“毕竟这有点像是古人类带着3D眼镜看世界——现在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看到的世界，你不知道在拥有眼镜前它本身就是这样，还是说我们的眼睛已经进化到了具有3D功能。”
“毕竟精神网刚被发现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认为它就是远古人类认为的‘灵魂’之类的东西。”
莱利感慨地开了个玩笑：“当时还有人说，如果每个人都能不带设备接入星网，状态堪比灵魂出窍呢。”
黎明想象了一下，突然被自己脑内飘出来一个半透明的人体精神网的模样逗笑了。
“不过虽然信息素和精神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我们仍旧试图从虫族信息素统一行动中找到一丝启发。”
黎明恍然大悟。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那为什么不把目标对准ABO族裔的人？既然都是信息素，那ABO毕竟还属于人族，属性更加接近。”
莱利听到这个问题后，露出一个颇为古怪的表情。
“你知道在阿尔米星被发现之前，宇宙中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除了地球裔，还有哪一支吗？”
黎明一愣：“ABO？”
普遍概念里，大战前的历史都算是远古历史了。
太遥远，于是，根本就不被关注。
“地球裔的头脑，ABO裔阿尔法的体能。”
黎明觉得莱利向来散发着妩媚魅力的深棕色长发瞬间可以化作一支支锋利的箭。
妖娆的笑容甚至让她想起了久违的安格尔。
“可惜，比起全民皆兵的阿尔米裔，ABO还是略逊一筹。”莱利眨了眨眼睛，饱含深情地看着黎明，“否则你凭什么以为曾经称霸一时的ABO人数会锐减到现在这个样子？”
众所周知，ABO族裔在联邦政府的官方认证里还有一个标签：少数族裔。
“你们已经……研究过了？”
黎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13号是自己的亲身体验，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联邦的手竟然还伸向了更多的人！
“又没灭绝，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干什么？”莱利觉得好笑，“而且我们只是选了一小部分人做样本，在三星堆动手前，他们已经是少数派了。”
不，虽然很像，但不是安格尔。
如果说安格尔只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惯了，那么莱利显然是动机强烈的。
因为有更在意的东西，所以觉得其他的一切都无从所谓。
“小白鼠都为人类贡献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没灭绝吗？”莱利反过来安慰黎明，“人体试验是科研必要的一部分，你还太小，目光总归是要放得长远点。”
莱利摸了摸黎明的脑袋，声音温和：“毕竟精神网的发现，也离不开贡献大脑的志愿者呢……你看，现在的星网不也是造福了更多的人吗？”
“黎明，你从小生活在那种环境，而且逃出来的时候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一点。”
莱利蹲下身，轻轻拥住了黎明。
温热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肢体传来的温暖却如此真实。
真实到让黎明觉得自己耳边飘着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
然后凝结成冰块，冷冷砸下。
“人类的进步，离不开必要的牺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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