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未尽的话语被额上的柔软触感打断,她愕然的看着陆霂尘,眼睛里突兀的呈现出一片不可置信和怔愣。

  直到陆霂尘低笑声响起,姜禾这才捂住额头羞赧的埋进陆霂尘的肩颈处。

  “你啊……”

  陆霂尘看着姜禾这副犹如蜗牛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后脑,转而将她的下巴抬起。

  手指摩挲着姜禾的下颌线,陆霂尘挑眉沉声带笑。

  “这便害羞了?那禾儿日后想要的,不知可还有没有勇气拿?”

  “我……我……”

  姜禾避开陆霂尘含笑的眼睛,眼神不知该瞥向何处,竟有了几分可怜。

  最终在陆霂尘越来越深的眸光中晕晕乎乎的又一次扑进怀中。

  陆霂尘闭了闭眼,她眉宇间的平和笑意逐渐转为担忧,轻拍着姜禾肩背的手指微顿,复又恢复。

  窗外的阳光落在了软榻上的二人身上,将那鹅黄色衣裙逐渐染上了阳光的暖色,覆于白色长袍之上,竟然意外的和谐。

  半晌后,姜禾这才从陆霂尘怀中退出,她眨了眨眼咬着嘴唇内侧好一会儿方才出口。

  “我在京都等陆姐姐,陆姐姐一定要记得早日回来。顶多……顶多一个月,若是陆姐姐还未归来,我便离开京都去找你。”

  “好。我答应你。”陆霂尘摩挲着姜禾手指,点头承诺。

  她的眼神中一片温和,令人不自禁的沉沦,沉溺。

  姜禾看了陆霂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俯身在陆霂尘嘴角落下一吻。

  说是吻也不太对,她就那样轻轻覆上陆霂尘的唇角,不知是不敢还是不会,又像是感知了一下对方的温度,只一息时间便快速起身跑出房间。

  鹅黄色的裙角滑过室内碧落蓝色帐幔,亦擦过木制山水屏风,她的声音与炉上茶水沸腾声一并在这屋子里散开。

  “我在京都等着陆姐姐归来。待你回来后,我想告诉陆姐姐一个事情。”

  陆霂尘从窗户处看着姜禾身影在长廊尽头消失不见,垂眼看了眼膝上握住的拳头,无声轻笑间微微叹息。

  三月十三日花朝节。郊外踏青。

  “尔岚见过姝姀县主。”

  王尔岚一袭暮山紫色衣裙款款而来,在姜禾身后福身行了一礼。

  她看到姜禾百无聊赖的抬了抬手后又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湖面发呆,又上前几步站在了姜禾身侧。

  “我瞧县主似乎有什么心事,出游踏青也都愁眉不展。故来与县主交谈一二。”

  姜禾扭头淡淡看了一眼王尔岚,阳光下她的眸光浅淡,眉目更是轻淡。

  只一眼,姜禾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群山,微风吹起她鬓间的鹅黄色发带,吹起她的衣裙,亦差点吹散她出口的轻喃。

  “王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可求之人之事之物?”

  “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圆满的。县主说笑了。”

  王尔岚闭了闭眼掩去眼中因为姜禾这句询问泄露出来的苦涩和无奈,风吹响了她鬓间的钗环朱翠,发出清脆的轻泠声。

  姜禾听着王尔岚这句话,交握的手指紧了紧,她垂头无声而笑,状若无意间感叹道,“的确。只不过道理大家都懂,可又有谁能轻易做到。”

  “县主是因为您的师兄才如此愁眉莫展的吗?”

  “王姑娘不也是因为阮青瑜才如此失魂落魄吗?”

  姜禾眉头微挑的看向王尔岚,待看清王尔岚眼中滑过的苦涩时,她唇角笑意微收,静静的凝视了一眼王尔岚后撇开眼,眯眼看向远方阳光下的湖面。

  “女子一生最为宝贵珍重。若不是真心实意的两情相悦,那么……便从一开始就不要轻易付出。老祖宗不也说了,‘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如若当真傻傻的付出,那么,终有一日,所有苦果都犹如锥心之痛,无人诉说。”

  “敢问县主,您当真觉得只有您那位师兄便是您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王尔岚听了姜禾这一番话,她侧身正视着姜禾,一眼不错的注视着她,似乎在寻求姜禾的一个答案。

  姜禾偏头看了一眼王尔岚,她浅淡笑意浮起,就连眉目间也柔和了不少,眼中笑意盈盈。

  “王姑娘如此问,是在激我?”

  姜禾闭了闭眼,她眼中的眷念柔软仿若世间最难得一见的珍宝,她看向不远处湖面上的飞鸟,语气清淡却无端地令人信服。

  “世间万人,何止万人。众生千千万,哪一个不是在这红尘中倾轧。

  有人幸运,也有人不幸,亦有人处于中立之地,焉能说他们都是一类人。只是……命运,因缘短短四字,便能轻易道尽一个人的一生。

  有人将这一生活成了传奇,有人将这一生活成了话本,亦有人将这一生活成了笑话,焉能说明他们此生到底就如同世人所传所看的那样。世间之事,何等玄妙,有来有往,有得有失。

  有些事虽然注定了,未必不能从中换条路,或许从此柳暗花明也说不定。但若是钻了牛角尖还未能察觉有错,那便是命数注定的。但你又何尝不知在某条岔路口人定胜天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因果循环。但若是一开始的因是我自己亲手所种,果……自然该由我来尝,何苦牵累旁人。可若是因并不是我种的,何苦还要让我来尝果。世间诸事,莫过于此。”

  姜禾转头看向身后有些微讶的王尔岚垂眼而笑,“王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县主不愧是宁国驸马之女。只是……县主当真也如此想吗?”

  “无所谓。这一生已是求之不得之下的馈赠,能如此,已是天载难逢的幸运,何敢再奢求更多。”

  姜禾看了看不远处赛马的少年郎和姑娘家们,而后歪头看着身旁的王尔岚语气慎重。

  “王姑娘,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的。

  说这么多,也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委屈自己,将自己装进一副大度识大体的模板中。”

  “多谢县主。今日之事,尔岚记下了。”

  王尔岚福身行了一礼后深深看了一眼姜禾后,转身走向自己的侍女。

  姜禾站在原地看着王尔岚绕开马场,去了另一边的游船,她垂头长叹了一口气,也提步向不远处走去。

  山间溪流旁的平台,姜禾蹲下身撩动着溪水,眼神木木的盯着前方的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一只白鸽落在姜禾视线范围内,吸引了她的注意。

  姜禾左右瞧了瞧后,发觉无人后,这才起身来到那只白鸽前。

  白鸽竟也不怕人,在姜禾蹲下时自动跳上她伸过来的手掌上。

  她将纸条从白鸽腿上拿下后,白鸽拍了拍翅膀后飞向头顶的树枝。

  展开纸条,姜禾看着上面无厘头的一句话,眉头紧皱。

  ——“已动,还望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