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医生说过不用去取检查结果,直接去找他就行。

  还没到时间,鹿屿就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在医生门口,却踯躅着,一时不敢进去。

  时烽按在鹿屿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鹿屿回头看他一眼,突然就心里安定不少,感觉有了力量。

  “别担心,我在。”时烽说。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也无济于事。

  况且,情况也不一定有那么糟。

  鹿屿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医生手里和电脑上,都显示着几样检查结果。

  “先坐一会儿。”医生说了一句,又扭头去看拍的片。

  “病人的情况不太好。”医生先说了一句,大概是为了给他们缓冲的时间。

  但鹿屿听到情况不太好的时候,还是瞬间白了脸。

  “是……脑瘤吗?”鹿屿问。

  他问这话的时候,想听到否定的回答,想听到医生说不是。

  然而医生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鹿屿晃了一下,耳朵里嗡的一声,医生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传过来。

  “小脑桥脑角肿瘤,早期症状多为耳鸣、眩晕伴有头痛,逐渐会出现听力进行性下降、面部感觉障碍等情况。病人目前还处于早期,我的建议是做手术,但考虑到病人的年纪,手术也存在一定风险,具体还是要你们家属考虑,商量清楚。”

  除了手术的选择,医生还说了化疗抑制和病情扩散之后会产生的影响。

  医生的每句话鹿屿都听懂了,但脑子里却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天。

  时烽捏捏他的手,对医生说:“谢谢医生,我们还要商量一下。”

  “如果决定做手术的话,最好尽快安排入院,手术宜早不宜迟。”

  “好的,谢谢。”

  医生见过的病人不少,对于像鹿屿这样的病人家属,理解,但也不会有过多的安慰之类的话。

  他们有的见多了,麻木了,而有的始终抱着怜悯之心。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知道安慰对病人和家属而言,是最无用的话。

  他们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出最好的选择方案,在最大程度上保证病人的健康。

  等着看病的人不少,时烽拿着医生给的检查结果,拉着鹿屿出门。

  比起鹿屿,奶奶反而显得十分镇定,甚至有些淡然。

  自己的身体,大概也是有些预感的。

  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其实对很多事都看得透彻。

  奶奶始终放心不下的,也就是鹿屿。

  鹿屿的手很凉,他跟着时烽的脚步,茫然地看着脚下。

  直到出了医院门口,才突然感觉到周围的声音传了过来。

  医院周围都是人,绕了半圈,才找到一个可以坐,又没多少人的地方。

  时烽拉着鹿屿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说:“先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鹿屿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奶奶,才拿出手机。

  他的手一直在抖,翻找通讯录的动作都不太利索,时烽看得心疼,却没办法安慰。

  只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靠手心里传递的温度,给他一点支撑。

  鹿屿先给大伯打了电话,大伯听了奶奶的情况,就想马上过来。

  听到大伯焦急的声音,鹿屿反倒冷静下来,“您先别急着过来,我给雯雯姐打个电话,等确定住院之后您再过来。”

  大伯一想,现在还没安排好,他过去反而是添麻烦,就说:“也行,你先给小雯打电话,晚点我们再一起商量。”

  鹿屿又给鹿雯打了电话,鹿雯正在上班,听了就说马上过来。

  鹿雯家在内江,过来还要点时间。

  鹿屿现在又不想回去,回去的话,徐松家人势必会问到奶奶的病情,又会一起担心。

  他现在自己心情乱得很,实在没法分神安慰别人,也不想更多的人一起担心。

  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至少让他自己先平复一下,整理一下情绪。

  “要不要先去我那儿坐会儿?”时烽问。

  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事儿,鹿屿点点头,“好,谢谢。”

  时烽住的是短租公寓式酒店,离得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时烽倒了水,打开电视让奶奶看。

  鹿屿在沙发上坐下,时烽想到他刚才走得挺急,转身回卧室拿出喷雾剂,走到鹿屿面前蹲下|身。

  “把鞋和袜子脱了。”时烽说。

  “啊?”鹿屿愣住。

  时烽没等他反应,直接一手握着他的脚,一手开始解鞋带。

  “你……”鹿屿想把脚抽出来。

  “别动。”时烽没松劲。

  脱了鞋和袜子,果然看到鹿屿的脚踝有点泛红,好在没有肿。

  时烽松了口气,朝着鹿屿泛红的脚踝喷了喷雾剂。

  自从他脚伤之后,出门都习惯带上一瓶喷雾剂,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喷完喷雾剂,时烽让鹿屿过会儿再穿鞋。

  之后屋里就陷入沉默,只剩电视机的声音。

  在时烽这儿待了一个小时,徐松就打了电话过来。

  “结果怎么样?”徐松问。

  “是脑瘤。”鹿屿说。

  鹿屿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说话的时候很平常,但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那……”徐松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嗓子哽住,知道这个消息也很不好受。

  “回去再说吧,等会儿我姐也会过来。”

  “行,那你先带奶奶回来。”

  鹿雯徐松也见过,不过没有和鹿小弟熟,有一点印象,知道鹿雯结婚之后安家在内江。

  鹿屿带奶奶回徐家,时烽也说要一起。

  还拿出和徐家的亲戚关系,让鹿屿没办法拒绝。

  过去的时候时烽直接开鹿屿的车,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到了徐家,徐爸爸徐妈妈和徐松都在。

  鹿屿把医生说的话简单说了一下,大家面色都很沉重,倒是奶奶很看得开。

  “人哪有不生病的?医生说了是早期,做了手术就好了,你们不必太担心。”奶奶笑呵呵地说。

  “那是做一次手术就能好的吗?”鹿屿红着眼低吼了一句,看到奶奶的表情,转过头抹了把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凶你,我就是,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奶奶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抱着他在他的背上轻拍。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他们都知道,最难受的是鹿屿。

  这次奶奶什么也没说,是选择手术还是化疗,她都不会插嘴。

  虽然无论哪种选择,治疗的过程都会很痛苦,但她更不愿意看到鹿屿难过。

  鹿雯来的时候,还穿着正装,踩着高跟鞋,明显是上班途中赶过来的。

  鹿家人最黑的大概就是鹿小弟,鹿雯的皮肤也很白,眼睛也大。

  在鹿屿和鹿小弟的身上,大眼睛会显得可爱。

  但在鹿雯身上,瓜子脸大眼睛,就成了标准的美女长相。

  她画着淡妆,短发显得干净利落,虽然很急,还是先和徐家人一一打过招呼。

  鹿雯和奶奶说了会儿话,又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

  徐爸爸徐妈妈就拉着奶奶在客厅说话,让他们几个小辈去阳台上商量。

  时烽和徐松到底是外人,这事儿怎么决定,还是得看鹿屿他们。

  鹿雯先给她爸打了电话,开了扬声。

  “怎么样雯雯,你看到奶奶了吗?”大伯问。

  “你们现在在医院还是哪呢?”大伯母跟着问了一句。

  “见到了,我们现在在徐松家。”鹿雯说,“奶奶的问题也确诊了,是脑瘤,医生让我们自己商量是化疗还是做手术。”

  大伯原本还抱着一丝搞错了的侥幸,听她这么说,顿时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那,化疗和手术哪个比较好医生说了吗?”

  他们也不懂这个,只能问。

  鹿屿只和鹿雯说了病情,至于治疗方案,她也讲不清楚,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鹿屿。

  鹿屿抿了抿唇,说:“化疗是比较保守的治疗方式,可以控制病情扩散,但治标不治本;手术可以切除肿瘤,成功的话治疗效果肯定比化疗好,但……”

  说到这里,他有点说不下去。

  “但什么?”大伯催促。

  鹿屿咬咬唇,“但是手术本身就有风险,加上奶奶年纪大了,风险只会更高,而且就算手术成功,也不排除复发的可能。”

  大伯一听有危险,还可能复发,立马说:“那不做手术了!就化疗!”

  “化疗不是一次性的,而且只是控制,肿瘤还会扩散,奶奶的身体经不起几次化疗,而且后期……会很难受。”

  鹿屿想到医生说的,病情扩散到后期会出现的症状,就是一哽。

  这个病发展到后期,会出现声音嘶哑、吞咽困难、对侧锥体束征和肢体感觉障碍。

  简单来说,就是瘫痪。

  奶奶性格一向洒脱,教导他们的时候,也从来都是用乐观的态度。

  但鹿屿和奶奶接触得最久,也知道她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

  要让奶奶经历化疗,瘫痪躺在床上的过程,奶奶绝对接受不了。

  但他也清楚,如果他选择化疗,奶奶就算不愿意,也会同意。

  因为奶奶爱他。

  “做手术吧。”大伯说。

  鹿屿吐出一口气,“好。”

  其实该怎么选择,他早就有答案了。

  只是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不过是害怕。

  即便现在大伯替他做了这个决定,他心里的害怕依旧没有减少一点。

  有的选择,无论你怎么选,都注定逃不脱痛苦。

  做了决定之后,接下来就是商量什么时候让奶奶住院,开始联络医生准备手术。

  “这些先别急着定,我先打个电话。”时烽说。

  鹿屿看向他,眼中还有没有散尽的恐慌。

  时烽心疼得不行,但在徐松和鹿雯面前,只是克制着拍了拍他的肩。

  “我一个朋友的爸爸,是脑科的专家,我问一下能不能联系那边做手术。”时烽说。

  他刚才没有说,就是等着鹿屿做决定。

  成都的医院,做开颅手术是没什么问题的。

  甚至去别的医院,也不一定有更好的条件。

  但如果是脑科方面的专家,自然有很大不同。

  术业有专攻,花时间在单独一样上面研究的,总有自身的优势。

  鹿屿也没说客套的话,只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鹿雯也说了一声谢。

  时烽走到旁边,拨通了林晔的电话。

  “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说服你爸让你复出回来打职业了?”林晔接了电话就说。

  林晔也知道让时烽他爸同意时烽继续打职业是不可能的,这么说也就是开个玩笑。

  时烽退役之后,从来没有主动联系他。时烽的心情他理解,但作为好友加昔日队友,心里还是难免有气。

  要是平时,时烽还能由着他说几句,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思。

  “我想请你联系林叔叔做个手术。”

  “什么情况?谁要做手术?”

  一听要找他爸,林晔立马紧张起来,毕竟他爸只做脑部手术,可都不是小手术。

  “是我一个朋友的奶奶,你帮我问问林叔叔,他最近有没有空安排手术。”时烽说。

  林晔松了口气,“你以后先说清楚是谁好吧,吓死我了!你先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我爸。”

  “行,谢了。”

  “兄弟还说这个!”

  挂了电话之后,时烽说了林晔那边还要再打电话才能确定。

  四个人一起等着,谁都没有说话。

  不算大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却显得十分突兀。

  另外三人都把视线投向时烽的手机,鹿屿更是紧盯着,不错开一下。

  时烽接通电话,直接点了扩音。

  “怎么样?”时烽问。

  林晔也没废话,直接说结果:“我爸让你朋友先过来,他先看看合适的话再安排手术时间,你让你朋友过来之前直接联系我爸就行。”

  “谢了,我们尽快过去。”时烽松了口气。

  虽然林晔没有提及过程,但时烽也清楚,以林教授在业内的地位,要挤出时间来安排一次手术并不容易。

  倒是林晔,从这个“我们”里听出一点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压下心里的好奇,先和时烽说了林教授的时间安排。

  林教授这周正好在广州,他们过去的话,可以先安排检查。

  之后林教授的行程都有安排,如果不能尽快过去,确认手术时间的话,就还要等半个月。

  他们是不可能等的,鹿屿和鹿雯都认为这周就直接过去最好。

  确定好时间之后,鹿雯看看徐松和时烽,俩人明白她这是有话想单独和鹿屿说,就先进了屋。

  “广州那边你先过去,我回去安排一下工作上的事,等确定手术时间之后我再过去。”鹿雯说。

  鹿屿也是这么想的,“你要实在走不开也不用太急,我反正有时间陪着就行。”

  “说什么呢?奶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奶奶,你别想一个人占着!”

  鹿雯的语气,像小时候争宠一样,是为了不让鹿屿感到压力。

  鹿屿想想,要是鹿雯说自己照顾奶奶,他也是不能接受的,也就没有在这事上多说。

  鹿雯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塞到鹿屿手里。

  “你过去之后,住院检查什么的就要先花一笔钱,这里面的钱你先用着,密码是奶奶的生日,至于手术的钱,之后再说。”

  鹿屿不接,“不用,我有钱。”

  鹿雯瞪他,“你一个无业游民能有几个钱?这笔钱本来就是为奶奶存的,现在正好用上。”

  “我……”鹿屿想说,他的存款不少了。

  算上之前新人赛期间的收益,他直播这几个月,也攒了快一百万,比他上了一年半的班存的都多了。

  “你什么你!别惹我翻脸!”鹿雯冷着脸说。

  鹿屿心里一热,说:“我就是想问,密码是奶奶的农历生日,还是国历生日?”

  鹿雯干脆把密码说了一遍,见他把卡收起来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平底锅顶好了,你们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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