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10章 山洪的咆哮

  在心里骂够了,白鸢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周围已经没有路,便一猛子扎进水中,向江中那两几艘船游了过去,船上的赵四海本来还在骂,骂着骂着,却见自己船沿被一双泡的发白的手攀住,船也在不停的摇晃,他以为是女鬼来索命,吓的哇哇直叫…

  “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船上的大汉也都颤颤巍巍的拿起船桨和斧子,没等下手,戏子白便露出了她那张极有特色的脸,她吐了口水,一脸的扭曲“呸…这江水急成这样,让不让人活了”

  “额”赵四海愣在了那,他怎么都想不到从水里冒出个人竟会是戏子白…

  “咳咳咳,赵爷”戏子白一边咳一边道“你怎么也在这…”

  “还不是他奶奶个景沅一直催命的打电话,说如果看不到周小姐平平安安,等他回来就一枪子崩了我,小白你评评理,你可看到了,就这个样子,谁能救得了她,除非神仙吧!”赵四海一脸的愤愤不平“我们船都不敢挨着山太近,怕上面一旦塌了,下面的人都没命…”

  “你确定她还在上面?”戏子白心急的问道…

  “刘校长那,景小姐那都打过电话了,说是没信儿…一大早也派人去她店里找过她了,那裁缝说她昨晚就回家了”

  戏子白叹了口气,四处环视着,见潘市长的那几艘船的船舷上有叠好的绳子,顿时灵光一闪,她又跳回了江里,谁知刚一下水就被江水冲了好远,她喝了口水,卯足了劲,一阵扑腾的游着才攀上了潘市长的船,身穿雨衣的潘市长吃了一惊,无比意外的看着她“小白?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这!”

  “市长要救人是么”戏子白只顾捡起船上的绳子往自己腰上缠着,看也不想看他“我帮您试试吧”

  “你这是…”潘市长还没看懂戏子白的意思,就看到了她那细长双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她带着绳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江水里,卖力的向山崖下游着,眼睛向上瞄着,认准了唯一一条有希望能爬上去的路…

  赵四海的船渐渐接近了潘市长的船,潘市长一脸惊恐和不解的指着在水中游的艰难的戏子白“这,这?!”

  “市长您别怕,小白从小在海边长大,身子骨灵活,水性特别好,我们且看她要干什么”赵四海心里暗暗佩服着白鸢,嘴上也劝潘文华先放心,反正有人在替他冒死解决大麻烦,他这个商人何乐而不为?

  “你们机灵点,把绳子看好!”潘市长下令后,所有的军人都争先恐后的拉着船上的绳子…

  好不容易到了山崖下,白鸢的背贴紧了山崖,先是大口喘气歇息了一下,然后,她抓紧了山崖上的杂草和凸石,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爬着,生怕力度太大加速了山体的崩塌,她的手心被各种坚硬的不明物体硌的生疼,这一路脚上那双鞋更是磨的不成样子,有些草十分锋利,她一个不慎,脸颊就被划伤了,血顺着脸,向脖颈里流着…山上的少数灾民仍在发出嘤嘤的哭声,听得出有小孩子的,他们都看得到山下的这副景象,渐渐的都秉住了呼吸,等待着希望…

  山体动不动就摇摇晃晃,她踩过的地方土石松动,从半空中掉下了江水,每向上一次,都显得举步维艰,终于快爬到接近那些扎进山中的竹竿地基时,忽然间她右手抓的那块石脱离了山体,她整个人都半悬空在山崖上,被她绑在腰上的绳子的末尾有根锋利的四爪铁钩,就是这股力,让她没法控制自己,向山体猛的回弹了下,向铁钩的方向戳去,顿时,锋利的铁钩有两个爪扎进了她的背部,钩住了她的一块肉…她闷哼了一声,咬牙用手抓住了另一个着力点,强撑着不让自己坠下去…

  众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皆惊呼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在下面仰着头望她,赵四海不禁啐了一口“我操”

  他们都以为白鸢撑不了多久了,都准备着她坠下江时把她拉回船上,谁知白鸢咬着牙,直接扯下腰间的绳子,当然,背上的那块肉也随着钩子被扯掉了,她嘶了一声,大口的喘着气,在另一只手最终支撑不住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绳子向上面抛了上去,也许是天助,那四根爪,恰好卡在了两根竹子间,卡稳了,她双手紧拉着绳子,就那样,晃在了半空中…

  潘市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忍不住赞道“这家伙真的有两下子,以前我还当那些人唬我!”

  万千持枪的堂堂须眉,此时也只能仰首看着,暴雨中的红颜巾帼,不畏生死的挺身而出…

  赵四海赶忙和船上的人吼道“将船另一边固定好,千万别扯断了上面!!”

  白鸢在半空中定了定心神,然后慢慢的继续向上爬着,直到她的手抱紧了上面几根竹竿,对着下面摆了摆手,下面的军人随着她将船上的绳子一圈一圈的放长后,她又慢慢的将绳子向上抛,重复了好几次这个过程,终于到达了这片吊脚楼的中央,她将绳子卡好,确定牢靠无误后,冲进了那间她认准的屋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白鸢立时跪坐在门口,松了一大口气…

  被暂时隔在外面的雨声,霎时加大,侧坐在镜前的她仿佛就当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依旧安静的坐在镜前,整理着发髻,画眉梳妆,不理那世外的喧嚷和哭闹,亦不觉她已站在生死边缘,那血红的唇畔,仍旧哼着她喜爱听的家乡小调,悠闲的让人几近想杀了她…

  听得这噪声,她不禁蹙眉向旁看了去,而后被惊了一惊…

  那家伙满脸是血一身狼狈的靠坐在自己门口喘粗气,究竟是在闹哪样?

  “不去找你的红颜知己,跑这来干什么?”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这样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会跑到这来送死,她是有些意外的,说出的话,更多的是呛人和嘲讽

  “你知不知道这座山都要塌了,你还在这臭美?”戏子白扭过头,几近双眼喷火的看着她“是死是活你倒是出个声啊!哪有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多少人在担心你!嗯?!!”

  “该你死,你想躲都躲不掉,该你活,你想死也死不了”周寐抓起手边的烟,想点一支,才发现,漏雨的屋顶,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将烟浇湿了…

  她知道四周的邻居都在逃命,更知自己住的这个地方最为危险,一旦出事,逃无可逃…

  她性子素来寡淡,反正这一切的后果唯独就是一个字不会变,反正这世道,活着比死要苦的多,生死有命…她懒得去害怕,更懒得着急,死嘛,她也要留出点时间,让她漂漂亮亮的死…

  “行,你不急是吧”白鸢一脸气恼的站起来,转身向外走了,一边走一边交代“上面有几个孩子和老人,我把他们先救出去”

  她这一回身,倒是吓到了周寐了,戏子白那白色的褂子,后面已经被血染了一大片红,周寐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那残破的马上要散掉的门口旁,这才看清外面凶险的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涛涛的江水和江上几艘船,船上有一根绳子一路向上,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正卡在自己门边不远处的两根竹竿里…

  这片地方,怕是要毁了,所有的吊脚楼,都没有了形状,只剩些竹竿孤独的,压抑的指着天上…

  她也被大雨打湿了,她眯着眼,看见穿着血衣的戏子白,背着一个孩子,把他送到绳子边,将自己的衣服扯了一段,挂在绳子上,让孩子抓住两头,戏子白脸色惨白,她温柔的摸了孩子的头,柔声哄着他“乖,别怕,抓紧了绳子,滑到下面有叔叔接你…”

  小男孩抽泣着,含泪点点头,带着被雨声淹没的尖叫声,顺着绳子,便向下滑了下去…就这样,戏子白爬上爬下,一连救了三四个小孩,还有不少他们的亲人…这一片的灾民,大多都成功的到达了船上…

  最后,只剩一个老婆婆,她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抓着白鸢的手,不停的道谢,虽然那些本地的方言,白鸢大多都听不懂,她还是拍着老婆婆的背,连连应着,还不停的安慰着她…周寐一向觉得她话多聒噪,可是这一时,她总觉得这个浑身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的人,周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温暖…

  白鸢将绳子固定了下,最后为老婆婆准备好,嘱咐她抓紧,此时她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扯的破烂不堪,都快难以遮住那她白皙的身子,可当她将婆婆缓缓推下去时,可能因为年纪太大,没有抓稳,滑到一半,老婆婆的手没能再抓紧,直接从半空掉进了江水里,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潘市长在下面咆哮,船上的军人乱作了一团,争先恐后绑了绳子跳进江里去找,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白鸢呆愣着看着那个掉下去的老婆婆,跪在原地,捂着脸,无声的哭了出来…周寐扶着一根竹竿,脸色有些悲戚,在愈发凶猛的雨中静静的看着她…

  雨越来越大了…那边的一处山体,伴随着泥土和石头,以及上面破败的竹楼,轰的一声脱离了上面,掉入了江水中…

  饶是周寐再冷静,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她看着下面,用手试探的拉了拉这根通往下方又不会掉进湍急江水的唯一救命绳索,问道“这是怎么弄上来的?”

  戏子白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最后带着鼻音道“你别管了”

  周寐还想问什么,这时赵四海在下面大声唤着“周小姐,周小姐你快下来吧,记得,千万要抓紧啊,无论如何都要抓紧绳子!!”

  白鸢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她用力扯下自己身前最后一段襟子“快走,快走!”

  周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下面,淡淡开口“你呢?”

  “你安全下去了,我就下去了,我命硬,别怕!”白鸢对她咧嘴笑了出来,而后带着哭腔焦急的喊着“快一点,当我求你了!!你不怕死我还怕呢!”

  周寐不再拖延,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好看图案的手帕,当即撕成了两段,一段自己握在手里在绳子上挂好,另一半在白鸢微愣的目光下塞在了她领口,周寐看着下面,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回眸冷冷道“别忘了把另一半还给我”

  “额”还没等白鸢开口,她像只轻巧的鸟儿般,向下滑了去,速度有些快,悬空的感觉让周寐的心不得不在胸腔中跳动,这真的是在玩命…

  值了,白鸢指尖轻抚手中的半块手帕,仰天长叹,而后咯吱的声音由脚下传来,她立时脸色大变...

  忽然间,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问题,周寐发现自己的速度在变慢,最后,完全只是垂在半空中不动了,距离船上,只剩十几米的距离,她看到自己下方不远处的赵四海脸色变的十分的难看…

  上面的山体崩了…只剩一根埋在深处的竹子,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而固定绳子的那两根竹子,已经扑通扑通的掉向了江水里,而她,为什么还没有随着绳子掉下去?她艰难的回过头,看见戏子白在高处两只手握着那四爪的铁钩,两只□□叉倒扣在山崖上的最后一根竹竿上,这惊险的造型,惊得下面所有人一身冷汗,周寐咬紧了嘴唇,她毕生只得一次见到的那个画面,让她心口觉得生疼……

  分不清白鸢满脸是雨水还是汗水,只见她脸上拼的都挤出了皱纹,仿佛在用尽毕生的力气般,那竹竿般的手臂上青筋由青变紫,倒立的脖颈上,血管全都鼓了起来…她一点一点的,将那绳子一点一点的向自己拉进…

  不管你觉得我有多坏,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厌恶我也好,实际上有些时候,我已做了所有的努力,我就是不会伪装自己而已,我不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差到哪里去,甚至,我比他们强了千百倍…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想做什么,前提都得是我愿意…

  知道她不会给自己机会说这么多,自己也可能没机会说这些,戏子白的嘴角反而微微扬了起来,觉得这倾盆的大雨还不如周寐的迎面而来的一盆水来得痛快,周寐不怕死,自己更不怕!也不知道她精疲力竭的身躯哪来的力气又紧紧绷了住,她的喉咙发出了低低的嘶吼…

  绳子向下垂的一个弧度的慢慢变平,最后,周寐又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慢慢,滑向了船尾,被几个军人一把接住…

  而上面,那个已经满身是血,筋疲力尽的她,已经再也提不出一丝力气,那最后一根竹竿随着再也站不住的山体,伴随着周寐住的那块吊脚楼,直接从山崖上断裂了下来,随着那个穿着血衣的人,一齐,轰隆隆的一声,砸进了众人面前的江水里…

  树枝,杂草,石头碎屑掺杂着江水的泡沫,从眼前一闪而过...

  “小白!!”潘市长脸色发白的大叫着“拉绳子,快拉绳子,看她还在不在!!快!!快!!”

  船上的孩子因为受惊过度,又开始了嘤嘤的哭泣,可以听出人群中浓浓的惋惜声,周寐踉跄的站在船边,齐耳的短发从未这样凌乱过,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她的妆被雨浇花了,散去的妆容的脸色,有些白的骇人,她低头,怔怔的看着手中那张已经被她攥皱了的帕子…赵四海一脸殷勤的从另一艘船上跳过来,关切的问道“周小姐,你没事吧,太好了,景先生一直在担心你…这回我总算有个交代了…”

  她不答话,她一动不动的,和船上所有得救的灾民看着那几个疯狂在拉绳子的军人,在期盼着什么…可当那个光秃秃的四爪铁钩被拉上来,叮的一声落在甲板上时,周寐觉得腿一软,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她扭头,哑声问着一旁的赵四海和那些围观的大汉“这绳子是怎么栓上去的,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上去救人?”

  赵四海亦是沉默了“她爬上去的”

  也就只有她能爬上去,也就她敢爬的上去...

  爬上来?!!!周寐看着这几乎是垂直而上而且不停的有碎石往下滚落的山崖,更是无法再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觉得头有些晕眩,立时用手捂住了腹部...

  赵四海同几个人搀扶着她,像趁火打劫般,将她送到自己的船上,发动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将周小姐送到医院去,给前线个电话,报个平安”赵四海理了理他的斑秃,冷静的吩咐着…

  “是,老板,那唐太太的事….”他手下那个人犹豫着道…

  “先别和唐少将说,我怕影响了他…”赵四海亦是轻叹了声,不再说话了…

  就像古书里说的那般,洪水如猛兽…

  国民政府对此尚无经验,一时无暇应急,重庆顿时狼藉一片,待三日后洪水退去,暴雨停歇,街上巷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惨淡,商铺都在计算自己的损失,加速修复,重新开张维持生计,好多灾民都游窜到街上,抢夺从外地运来的救济粮食,社会秩序乱的毫无章法,而此时国民党高层正做着歼□□党,独霸江山的美梦,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周寐在失去了住处的情况下,只能在景家暂时安顿下来…而她休养的这些天,说的话,没有超过三句,人也几乎是滴米未进…

  话说少了一个该提防的人叨扰她,她本该开心不是么?

  可惜她真没那么薄情,她顶多能做到的是不矫情而已,她除了发呆,只能发呆…

  景洛偶尔会煮着拐杖来陪她打发时光,大多是在和她抱怨潘市长没什么时间陪她,而戏子白又像人间消失般不知去向,饶是她想绑住她,也找不到人,景洛到现在都不知真实的情况,潘市长几乎将那日的消息全部封锁,很少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那些灾民又是如何逃生得救的…

  她的“干爹”刘湘期间曾来探望过她,见她精神不振,便嘱咐她多加休息,因摆脱不了繁忙的公事不得不匆匆离开了,这段时间国党内部也不安歇…总之,大家好像都在忙,忙公事,忙国事,好像没有人管戏子白是死是活,她只做了那一时的英雄,就被人们简单的遗忘了,甚至,都没人想要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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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行情冷清,就回归创作

  赚钱和传记,要有一个在路上

  这篇文,唯想用平淡换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