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19章 请柬

  而在人们敬佩又怜悯的目光中一直瑟瑟发抖的行走在寒风中的戏子白,这次没有去找任何人寻求温暖,她裹在淡薄的白衣里,一直在夜色里走着,走了好远好远的路,从喧嚷的闹市到寂静无声的小巷,直到走到了城郊,她感觉她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已经飘离了驱壳,她站在一座小小的墓碑前,伸出已经毫无温度的手,抚摸了下那冰凉的石碑…

  孤零零的石碑上只有四个字,刻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不怎么会写字的人胡乱弄上去的…

  玉漱之墓…

  白鸢倚在墓碑旁,喃喃自语“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看过你么,你前生凄苦,我却让你的命运更加悲惨,你为什么不认了,这样他也不会把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情绪也激动了起来“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害你枉死,又不能替你复仇,我就是这样混账吧,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我对不起太多人,对不起大帅,对不起你,对不起简容,对不起向晚,对不起我还没出生就被杀死的孩子…我…”

  出众的外貌看起来乐观清闲,无忧无虑的,并不代表她人生从没有过阴影,十五岁因金嗓一曲被张作霖看中,被接走在大帅府里被养了三年,无底线的游戏放纵和骄奢淫逸中,她染上大烟,当过着魔的瘾君子,差点成为一个废人,而张作霖死后,她在帅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动不动就会被虐待殴打,东北沦陷后,她直接被张少帅送给了一些爱寻欢作乐的日本人,期间经历非人的一切,早已不是普通人能体会的,在唐向晚带她逃离了东北后,她真的曾想一切从头开始,拥有正常的人的幸福生活,她像剥了一层皮般的戒掉了大烟,靠着以前的好底子,将身子骨练了回来,她曾想过要用自己一辈子去报答唐向晚,她和唐向晚有过一个孩子,可就是葬送在那个她轻信并拿来当挚友的石六手里,石六现在手里管辖的地区和帮派曾经是他五哥隋成做主,当时的他和隋成有很大的分歧,加之一山难容二虎,野心作祟,他想方设法要除了隋成,两人是结拜兄弟,他下手难免会招人诟病,所以就设法借他人之手,隋成和他一样,清兵出身,偏爱听戏,不仅是白鸢的戏迷,还一直妄图对她想入非非,有一次白鸢在他们那唱完戏,石六派人在酒里下了迷药,把白鸢迷倒送到了隋成的房里,另一边又派人通知唐向晚,说隋成要对白鸢行不轨之事,可他没想到,白鸢那时已有身孕,而没轻没重的隋成害她直接丢了孩子,唐向晚带人冲进来时,只见到白鸢苍白的脸色和满床的血污,他盛怒之下乱枪毙掉了隋成…

  这些事,白鸢并不知情,她和唐向晚被利用了,也都蒙在鼓里,她只当是自己当年爱玩,误认了奸人当好友,而石六又推波助澜,只顾自己利益,并未及时出手相救而已…而玉漱,便是偶然间听到了石六和下属交代的事情,才明白其中肮脏的,也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引来了杀身之祸,石六生性残暴,最懂得那些丧尽天良的酷刑,玉漱就相当于被凌迟一般,折磨致死,然后被肢解放在麻袋里,送到了戏子白面前…

  那画面有多冲击,直到今天白鸢还记得,有时梦里还会惊醒…

  石六说的对,玉漱当真是有情义的,石六明知真相,却一直借口奸情败露拷问她,她直到死都未曾说出戏子白的名字…

  这段回忆,太不愉快,也彻底斩断了戏子白人生里,有关于和男人再有什么瓜葛的想法,除了一直在她床前安慰她,在她流产后天天抱着她出门散心的唐向晚…

  生死患难,便是如此…

  坐了有一会,白鸢迷迷糊糊的走回了唐公馆,老成和露露都守在一楼等她,见她回来都恨不得谢天谢地谢祖宗,见她苍白的了无人色的脸颊也是吓的不行,用毛毯给她一层又一层的裹在身上,炭炉就放在脚边,露露泡了热茶,把茶杯送进她手里,让她握着取暖,戏子白不说话,一直蜷在沙发上发着呆,意识却清醒的,老摆钟在不停的摇头叹息,今天小洛的话依旧在她脑中回荡,她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也许像她和玉漱这样的女人,没什么文化和心机,在这样的年代,只能让人当棋子,被利用,被摆布,永远永远….

  她的鼻子有些堵,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问道“露露,你弟弟在哪读书?”

  “就在春晖廊那,有个私立的小学,太太,怎么了?”露露有些意外,她在唐家工作,大部分的收入都是供自己弟弟读书用的。

  “哦…明天带我去看看”戏子白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别的了,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慢慢的,就睡着了。

  露露哭笑不得,太太要去读书?她宁可相信太太是想吃书…也就只当她今天又犯毛病了,在胡言乱语,露露也没当真,给她加了被子毯子,也去休息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露露还没睁眼,她就被裹着毯子的戏子白摇醒了…

  露露睡眼惺忪“太太?怎么了?”

  “起床,梳洗,送我去读书”她虽然无精打采,可眼里的光芒却很坚定…

  就这样,天还蒙蒙亮,还没睡醒的老成也被摇醒,驾着戏子白,在露露的引导下驶向了一所在当时还算奢侈的私立小学,里面的设施精致,相比民间的私塾要优越太多,孩子们大多三三俩俩结伴而行,多数都是贵族子弟,他们规规矩矩的坐在课桌前等待老师,戏子白的出现吓到了很多孩子,以为是新的任课老师,她穿过那些畏惧她的眼神,老老实实的搬了把椅子,安静的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教课的先生一进门,见她气度不凡,还有家仆在身边,以为是上级派人来视察的,讲课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什么话,就这样,在简单的旁听了一天的课程后,戏子白和这所小学的校长进行了交涉,获取了在这所小学听课的权利,老成抱了高高的一摞课本,摇摇晃晃的放进了车里,载回了家,而后,戏子白还是每天坚持早起晨跑练功,此余还多了一项朗读诗词的任务,她整个人除了跑学堂就是点灯熬油的泡在唐向晚的书房里,不舍昼夜的看着书…

  她在书房里,日复一日,仿佛忘记了时间,有一天她握着钢笔,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她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穿着素色的旗袍,抱着单薄的臂膀,划破夜空的烟花映亮了她简单清秀的脸庞,她猛然发觉已经过了年,这个年,过的不像年,没有红色的剪纸,没有守岁的人儿,没有唐向晚握着她的手逗她笑,她心善,放露露和老成回家去陪家人了,只剩自己一个,楼下有各家送来的礼物,有政府对军人家属的特殊补贴,她都礼貌性的接了,一并堆在那,没有精力去打理。

  动乱的岁月一向过的很快,她不停听到前线传来的各种消息,国党失利,战事堪忧,也极少接到唐向晚的消息,心里难免担惊受怕,这一转眼,又是两个月,天气也渐渐转暖。

  当你习惯了什么时,永远只把开始的那天,以为是昨天,那日傍晚,她伏在飘着刺鼻印刷味的书本里,正沉沉的睡着,感觉到有一双粗糙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庞…

  她朦胧的睁开眼,一个浑身都带着灰尘的男人,弯下身子,脸上堆满了宠溺的笑,他的皮肤因战乱晒的有些黑,嘴唇和下颚,布满了青色的胡茬,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略显疲惫…

  “你回来了…”她仍躺在书上,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浓眉“活的,真好”

  “你也回来了”唐向晚摘下军帽,整个人英气斐然“你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丢了呢…”

  “打仗不好玩”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我讨厌打仗,害怕死亡,可我发现,如果和读书相比,我宁愿选择前两个…”

  “说什么呢”唐向晚自是不懂她的意思“我一回来,听露露说你在书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以为你思念我过度变傻了呢”

  “嗯,确实有点傻”白鸢起身,拧了拧僵硬的脖颈,她理了理已经堆在脖颈下的鬓发,直接正面抱进了唐向晚,柔声道“向晚,我们再试试好么…”

  “试什么?”唐向晚抚摸着她瘦削的背,温柔的开口。

  “孩子…”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愿意就可以的问题,他们曾经共同经受过失去,她也是伤害他的元凶之一…

  “…”唐向晚真没想到白鸢会主动再提这件事,虽说他现在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骑虎难下,但他喜欢孩子,渴望回到平凡的生活,也是事实…

  战争会让贪玩的人学会珍惜,也会让自私的人变得无私,让小白重新做这个决定,绝非易事…

  沉默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把白鸢横着抱起,离开了书房…

  唐向晚回来的正是时候,两人次日起床后,还没吃完早餐,一张来自景家的请柬就送到了唐向晚的手上,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打开扫了眼,没怎么细看就递给了对面的白鸢…

  景家是专门等景沅从前线安全回来就要办喜事的,虽然景沅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此时依然在医院里疗养,不管仗打的如何,人还在终归还是好的,喜事是不能缓的,还能冲冲晦气,潘市长恨不得立刻将景洛这朵“妖冶的”百合娶回家,自是一日也不想多等,请柬上两人的名字是书法大家亲笔写的,龙飞凤舞的,贵气的很,看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戏子白仰头将牛奶喝光,将请柬扔在了餐桌上,转身准备出发去小学听课…

  这周末,在天门教堂…

  “小白,你去不去啊”唐向晚嘴里塞满了面包,英俊的脸上满是好奇,叫住了她。

  “当然去啊,晚上再说,我先上课去了”说罢,白鸢挎着手提包,走出了大门,登上了早已在门口发动了的车上。

  小洛成家了,接下来就是生子,走过女人平常的一生,她只当这是一件很理所应当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虽然深信他们之间暧昧不清的唐向晚并不这样想,可他更加不信的,是白鸢近日反常的表现…

  刚开始听露露说她醉心于读书认字,差点没笑掉唐向晚的大牙,本以为她又是三分钟的热度,新鲜感没了自然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谁知道她这次好像还上了瘾,连续多日,就像一日般,唐向晚看着如此循规蹈矩的她,真觉得有些见鬼了…

  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唐向晚一概不知,他见小白不说,也就没有多问,可能他千想万想都想不到,小白曾经带着兵,和自己的阵营敌对,在各种生死关头兜兜转转,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等他回来…

  这次围剿战中国军损失惨重,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发动主动进攻了,四十万装备精炼的大军,竟然会输给在山坳里拿着小米B枪打游击的红军,实在对政府打击很大,加之日本人已经全面侵占了东北,在逐步向内陆扩张,党内争权现象混乱不堪,国内局势变得愈发的严峻了起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国军高层的放纵和享乐,周末的天门教堂,声势浩大,宾客满座,大多打扮的光鲜亮丽,礼服奢华,西装革履,女人们浓妆艳抹,男人们叼着雪茄,香水和烟味混在一起,演出了一场活脱脱的资产阶级盛会,而场地四周全面戒严,有武装力量在巡视,毕竟里面大多数都是高级将领和主要领导人,要时刻提高警备性。

  教堂里人真的很多,而白鸢坐的位置并不显眼…

  她坐在唐向晚身边,换了她不太适应的白色礼服,整个美背几乎都露在外面,蝴蝶骨凹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她还带上了手套和礼帽,也许就是为了更好的遮掩自己,就这样,在她并不习惯的西洋音乐中,她看到了教堂门缓缓敞开,看着小洛一席洁白的婚纱,带着灵动俏皮的气息,像天使一般,从自己不远处经过,走到了潘市长的身边,将手交给了他…

  白鸢伸着她修长的脖颈,认真的看着整个过程,她看着小洛那幸福的笑脸,安心的当着局外人,无论台上的那个女子曾经多少次在自己面前哭泣着不愿离去…也许她真的太过专心了,所以她没看到,就在同一排,有个惹人注目的女人转过了她锋利冷艳的侧颜,用她那没什么感情的眼眸穿越了人海,在一片为别人响起的掌声中,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