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33章 名伶

  作为上海最大资本家盛宣怀的第七个女儿,盛七小姐的生日宴会穷尽奢华,百乐门为此停业一天,专门将此设为了party场地,大门设有保镖严守,来宾要有请柬方能进入,舞池里,上海上流社会的高官阔太或是富家的公子千金,都挂着不知国恨家仇的笑容,相互依偎在一起,西洋蛋糕和香槟在长桌上排布摞成了塔,百乐门的当□□女从下午4点就开始扯着喉咙唱,一直唱到了夜幕降临,彻底让这些纵欲的人都疯狂了起来。

  如果放到古代,搞不好这就成了酒池肉林吧。

  周寐今天亦是作了隆重的打扮,妆比往日浓了许多,还换上了价值不菲的耳饰,不过相对于其他女人追赶时髦而争相穿戴的西洋礼服,她仍旧穿着昭显东方女人气质的黑色旗袍,在一群男男女女中,尤为显眼,她一路陪同蔡廷锴,经他介绍着,短时间内,便结识了不少上海商界的名流,如经营百货公司的杜立明杜老板,在江淮、绍兴一带有十几家纺织厂的吴向安吴老板,还有不少租界同法国佬打交道的外交官,她仪态万千的同他们握手,谈吐优雅,随意拾了香烟在指尖,吞云吐雾,笑声爽朗,轻而易举的便吸引了许多男人的目光围着她打转。

  西洋乐队的节奏逐渐加快,直至收尾,只听戏鼓三响,宾客似乎也跳累了,相继回到席间,等着看戏,中国人终究是中国人,再怎么热闹,生辰宴也少不了戏做压轴。

  民国时期风气大开,社会中的名流早不能再以逛窑子点戏子酒食征逐作为享乐的方式,捧女伶,追欢买笑,成了富人圈里的主流趣味,而像白鸢这种既能唱又有皮相骨相女人,幸而是生活在重庆,又有唐向晚庇护,这若是在风气先行的上海,她定是要被穷追猛打的。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中,一抹妖艳的影子似游龙巧雀般亮了相,她那一脸的油彩显得有些不真切,眼中顾盼神飞,毫无一丝的媚俗,恰到好处时,嫣然一笑,有的,是独属于女人的柔软美艳。

  所谓珠围翠绕,千金买一笑,便是如此吧。

  人生不可能永远不公平,就像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坐在下面,像个普通人那般看着她,鼓掌或叫好,这个时候,她是名伶,是哪些眼光毒辣的富商盯上的猎物,是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眼中的尤物,而周寐,也只能任戏子白让旁人肆意欣赏。

  周寐安静的抿着杯中的红酒,眯着眼,看着台上的白鸢,她有些醉了,不自觉的倚在蔡廷锴身上,耳中,是别人不绝于耳的谈论声。

  “哟,瞧这坤伶,身段真好啊,以前怎么没见过她,是谁家的?”

  “听高司令说,她不是上海的,是重庆过来的,重庆当地的都说她是薛月秋转世”

  “看那腰身,多纤细,若是能搂着亲上一口,呵呵呵”杜老板目光猥琐,笑声也带有几分淫邪。

  其他男人听了,皆哈哈大笑起来。

  周寐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她一口闷掉杯中的红酒,懒懒的凑了过去,勾住了杜立明的脖子“杜老板人在这,心看来早都飘到那妮子身上去了”

  “哎呦”杜立明赶忙一手搂住周寐的腰,赔笑道“失礼失礼,有周小姐这样的佳人在旁,杜某还心有旁骛,实属该罚,杜某马上自罚一杯!”

  “看你那眼神吧~别惦记了,瞅那边,看见没,那军官是他丈夫,不好惹”周寐指指舞台正对面,陪高健钦坐在一处,正在喝彩叫好的唐向晚。

  “哎呦喂,少将啊”撇了眼唐向晚肩上的军衔,杜老板明显的眉心一跳,赶忙摇头。

  “啧啧,年纪轻轻就嫁人了,倒是聪明,知道找军队的当靠山,不敢小看啊”吴向安可惜着道。

  “切,要是这么说,放到以前,也不就是个官妓吗”

  “说是这么说,想总不能不让想吧”

  ......

  或许,只有不沾染这群包裹着金钱铜臭味的油腻男人,不被世俗难以抵抗的物质诱惑而物化了自己的全部,她才能永远像一阵清流这样,活的真实,活的自在,和唐向晚的婚姻,虽然限制了她的某些幸福,可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她保护,那是自己怎么也给不了的啊。

  那也是她唯一给不了自己的吧。看着舞台上,她那美丽的剪影,周寐忽而觉得眼眶里有些发热,她赶忙给自己倒了杯酒,酒顺着喉咙下肚,灼烧着食道和胃,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小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被改变,永远只能被觊觎,被谈论,而不是像千百年来的优伶那般,只因世人眼光和生存压力,不得不屈从于达官显贵,被摆布玩弄,继而再找不回自己。

  待白鸢最后一嗓,满堂尽是喝彩之声,她侧过脸,直视着不远处,周寐那微红的脸。

  她怎么好像又哭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周寐起身,低头致歉,向舞台一侧走去。

  喝了酒的她有些微醺,步子也走的不是很稳,她一步步向后台走着,也听到又一出戏开了,梅鹤鸣那清雅的嗓子,仿佛能穿透世间的污霾般,让她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

  比起西后台满是歌舞演员叫嚷的嘈杂声,东边专属于名伶的后台似乎清静了许多,只有一抹婀娜的倩影坐在那,对着镜子,卸着自己头上的水纱,其实,当她看到周寐起身,就很默契的退回了后台,听到周寐的高跟鞋声,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她尚在气头上,自然是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刚才周寐坐的位置离戏台极近,台上的戏子白,早都看到了她,自然是把她和那群男人的互动全看了个遍,虽是唱过这出段子千百回,戏子白还是被气的不行,若不是她极快的调整了心态,恐怕她就要唱不下去了,连她刚退场和梅鹤鸣擦肩而过时,梅鹤鸣都埋怨了几句,说她心不在焉。

  周寐缓缓走过来,俯下身,两只手从后面圈住白鸢,脸搭在她肩上,看着镜子里还没卸妆的戏子白和自己,因为微醺感,不自觉的又嗯了一声。

  耳边被她的乌发磨的微痒,戏子白还恼着,手朝交叠在自己身前的双手轻轻的打了一下“拿开!”

  “嗯?”周寐非但不拿开,反而醉眼朦胧的看着镜子里的戏子白,然后侧过脸,在她脸上,亲了下去。

  “哎呀!”感觉腰间像被电了一般,白鸢赶紧偏头一躲,随即哭笑不得“谁允许你耍流氓了!!”

  “你知道吗...”戏子白越躲,周寐越往她那边贴,就这样从后面使劲箍着她,嘴里也幽幽的“那群臭男人说,想搂着你,亲一口”

  “他们只能想想,而我,可以直接下手”说罢,周寐弯起了嘴角,直接在白鸢胸前抓了一把“真痛快!”

  “行了行了!”刚才心里憋着的那股火气,顿时全都没了,要不是面上涂了油彩,估计戏子白的脸又红的像猴屁股了,可她嘴里依旧不依不饶的“你别以为我没看到呀,你说你和那个姓蔡的整晚都黏在一起也就算了,刚才那个死猪头,那么丑!你干嘛还伸手搂他,你真是,你赶紧洗洗手,不然别碰我!!”

  “就碰”周寐捏住白鸢的下巴“人家好不容易过来偷下情,你就不能老实点?”

  “...”

  “一天没听你唠叨,还真有点想你...”

  “...”

  “你乖乖卸妆,先回去,洗干净,等我回来~”最后在戏子白脸上拍了下,周寐轻若无闻的说完这句,便踏着高跟鞋消失在了镜子里。

  这...着实的脸红心跳。

  一直到周寐都离开化妆间了,戏子白还傻在那看着镜子的自己。

  周寐的这一套,她实在是没辙。

  机械性的卸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将行头都摆放好,白鸢的一切动作都不自觉的加快了,恨不得赶紧回国都宾馆,待她穿戴完毕,刚好碰见了下台回来的梅鹤鸣,他一脸意外“咦?怎么了这是,辛苦了半天,不喝一杯再走?”

  “不了不了,昨夜没睡好,头疼的很”白鸢笑着道“有梅大哥在,也好帮我顶一下”

  “真是的,人家都托我介绍,说要认识你呢”梅鹤鸣摘下头饰,活动了下臂膀“怎么样,那件事考虑好了吗”

  敛起笑容,白鸢低头,似乎若有所思“我会好好考虑”

  “知道你有苦衷,我也不逼你,有一天你想去了,就拿着我的信过去”梅鹤鸣挑挑眉“快回去休息吧,一看你就不在状态,险些把戏糟蹋了!”

  同梅鹤鸣道了别,走出百乐门,夜已渐深,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本来在门口可以摆成长龙的黄包车,此时个个都急着往家赶,看着和她一样出来的宾客大多都坐着崭新气派的汽车离去,白鸢叹了口气。

  唐向晚每每和高健钦混在一起,压根就不会记得自己是谁,哪里还会记得派车送她回去。

  她卸了妆后模样清丽可人,又是从百乐门里走出来,几个看起来富家公子模样的人上前来搭讪,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送她回去,她摇头婉拒,只好问门口的侍者借伞,侍者说她运气好,赶上了最后一把。

  松了口气,支开伞,刚踏进雨中,她便想起刚才周寐那微醺的脸庞。

  已经没伞了,她喝了酒,万一淋了雨怎么办?转念一想,她真是傻,周寐怎么可能没人送,就凭她刚才在那群男人间风情万种勾肩搭背的,应该是有大把的人,排着队争着抢着要送她的吧。

  可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不屑于让他们送?思来想去,怎么都迈不开步子,白鸢只好又回到门口,倚在石柱旁,百无聊赖的等着。

  说真的,她还真有点想家了,上海这座城市充满了喧嚣和浮华,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这一切的浮华都太过于虚假,每个人的笑都好像是在竭尽生命将要枯萎前的全部气力般,感觉好累。

  门口汽车发动的马达声让断了她的发呆,而后熟悉的笑声闯进了她的耳畔,白鸢眼看着周寐和刚才那个她搂过的“猪头”有说有笑,一起走向了发动的汽车,“猪头”还十分绅士的替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自己则绕到了前面上车。

  戏子白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雨伞,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真是白操心。

  车子调了个头,脑子昏昏沉沉的周寐一手抵住了眉心,试图缓解下红酒带来的后劲,她不经意的撇了眼外面,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撑着伞,背对着自己,走在行人稀少的街巷间。

  她不是早该回去了吗?

  就算醉了,她脑子还是好使的,看着车窗外的小雨,周寐低咒一声,瞬间出声“停车”

  杜立明纳闷的回过头“周小姐,怎么了?”

  “杜老板不介意再多送一个人吧”说罢,她立刻开门下车,一手遮着头顶的雨,一边大声喊着“小白!”

  戏子白意外,她回过头,只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周寐太知道她的脾气了,她快步跑向她,一只手拉住白鸢的手,意料中发觉了拉不动,便柔声央求着道“我喝多了,怕冷,你和我一起坐车回去好不好”

  戏子白抿了下嘴,摇了摇头,可是手里的伞,不自觉的向周寐的方向移了过去,毫未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露在了外面“你坐车回去吧,我想走走”

  “你昨晚摔门出去,跑哪去了,我都没和你计较,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我没闹,你快过去吧,人家等你呢”

  又使劲拉了下,发觉她真的一点软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周寐冷下脸。

  “你最好适可而止”

  “谁适可而止?!我没不让你去!你有人送我还放心呢,但是你没必要还要拉着我吧,我有胳膊有腿的!我用不着!”

  其实她是真的没赌气,她也希望有人把周寐安全送到,她只是单纯的不愿上那个猪头的车而已。

  “你如果这样,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

  戏子白睁大眼,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伞柄“你神经病啊!”

  “对!我神经病!我就是有病,才给自己找罪受!”

  周寐吼的戏子白浑身一个激灵,而后大步流星的回到杜立明的车里,车子一溜烟,便消失在了戏子白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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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留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