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44章 老子

  玉山公馆坐落在重庆南岸,毗邻奢华的白象街,是守备区司令高健钦在重庆的临时住处,也是国党高层聚会,商议政事的重要场所,而此时玉山公馆二楼的主卧中,拥有着健硕身材和一张玉面的年轻少将唐向晚,正□□着上身,兴致盎然的开了瓶价值不菲的红酒,耐心的等待着浴室里沐浴的守备区司令官,对他“施教”。

  唐向晚此番回来实属忙里偷闲,上面的军令早早就到了他和景沅手里,要他们安排好家中事务后即刻整顿川一军第七师、第八师,连同编排中央军第二十六师,以最快速度动身前往闵赣边界支援第五次围剿战役。他连夜赶回重庆,第一件事不是回家去看白鸢,而是先跑到玉山公馆来见高健钦。

  前线有人打仗,后方守备区必然也要有人坐镇,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蒋多疑,所以他的众多心腹,多被安排在原驻地待命,高健钦就是如此,何况经上海密会的讨论决定,重庆的地形易守难攻,在应对空袭时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日后定会成为最重要的守区之一,所以重庆是重中之重,断断不能乱。

  唐向晚浑身只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军裤,腰间的皮带也早都松垮了,象征性的挂在那罢了,怕是随便一扯,就什么也不剩了,他站在窗前,深邃的双眸朝窗外望去,看着白象街一带仍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不禁冷笑了声,抿了口杯中的红酒。

  他刚转过身去,就听窗口有一阵异动,他心中一紧,立马拾起枕下的枪,指着窗口,谁知棕红的窗漆上,竟攀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白皙双手,而后,一抹纤细的影子,轻若无闻的便爬进了屋中,与他许久未见的白鸢,嘴边似乎挂着些笑意,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唐向晚大骇,他惊恐的看了眼浴室,发现里面的水声依旧,还伴随着洪亮的男声哼着小曲,他二话不说,便将白鸢往她来时的窗口推,压低声音,几近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疯了你,你这样爬上来,不怕被巡逻的人看到一枪打死!”

  戏子白的那身本事,有时确实可以给她保命,可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惹事的,唐向晚也算是深受其害。

  “别推了,这里爬的上来,但是跳不下去了”白鸢的眸子,冷的几近看不到往日的神采,是啊,如今就算是个矮矮的台阶,她都不敢随意去跳了。

  “小点声!”

  “你都和我说了你要回来,我等啊等,终于把你等回来了,可你回来了却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鬼混?”

  “鸢儿,别闹了,我求你了好不好,这要是让司令看到,会出大事的”

  “大事,什么大事?让他看到能怎样,和你结婚的是我,不是他!难不成他还敢毙了我们,呵呵,说到底,你不就是怕他不要你了么!”

  “鸢儿,只有我好,你才能好,我们才能好,你究竟明不明白!没有了司令的提携,我什么都不是啊!”眼看着浴室里水声已听,唐向晚欲哭无泪,他咬咬牙,狠狠朝白鸢后颈处打了下,将已昏倒的白鸢,塞进了一旁的衣柜中。

  如果白鸢昏的再彻底点,也许便不会如此绝望,可奈何外面的“战斗声”太多激烈,让被击昏的她,渐渐的苏醒过来,听着男人的吟唱,她还从没见过唐向晚的这一面,心如死灰般的蜷缩在密不透风的衣柜中,初秋的闷热没让她汗水淋漓,许是因为她已经凉透的心吧,回想起刚才唐向晚的话,她一觉得可笑,二觉得讽刺,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可想着外面那个鬼叫的男人就是这孩子的父亲,她既痛心,又难堪。

  可有个父亲,终究比没有要好,凡事做不到最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所以白鸢拼命的克制自己,她没有踢开柜子门破口大骂,也没有给唐向晚再添烦恼,她待外面一切恢复平静,呼噜声此起彼伏时,才轻轻的打开衣柜门,看着两个男人十分不养眼的外体和唐向晚那满足的睡颜,白鸢气的哆嗦,恨的牙痒,唐向晚是不是都忘记了她还在柜子里,他就不怕把她闷死?白鸢越想越气,恨不得拿起床头的枪打死高健钦,可最后,也只能悄无声息的,不着痕迹的离开了。

  她可以溜进来,自然可以想办法溜出去,这是她的本事,那两个男人虽然经历过运动,睡的香甜,可外面也才刚刚入夜不久,戏子白在白象街上慢吞吞的走着,看着周围的人尽是成双成对,不是有男士揽肩,就是有佳人相伴,越走越觉得心里难过。

  只是一朝的心境变化,她好像便不似从前那般豁达了,想来女人的一生,何其的艰难。

  许是缘分使然,走着走着,她鬼使神差竟走到打铜街这一带来了,想着既然来了,便去假寐门口看一眼吧,数日前离别匆匆,当时再多的怨气,如今两人都该忘却了。

  眼看着假寐里绚丽的灯火几近点亮了整个街角,白鸢的心里隐约有了丝安慰,她推开门,发现阿旺正眯着眼,伏在缝纫机前赶工,见有动静,立马朝她看了过来。

  “哟!太太,好些日子没见了,这么晚了,怎么有空过来了”阿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取了些茶叶,用一旁刚烧好的沸水,给白鸢沏了壶茶,待白鸢刚想喝时,阿旺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冲到后院,不知从哪寻了颗已经晒干的梅子,替白鸢放进了茶碗里。

  看着冒着雾气的茶水,和浮在茶水上的梅子,白鸢微愣,心底复涌上了些伤感。

  这并不是有青梅的时节,显然是事先准备,晒好备用的。

  周寐嘴里虽从来没好话,可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周寐都一清二楚,要么处处留心,要么故意作对。

  她要是能永远同自己在一起,该多好。

  “你们东家呢”想来无果,便不去想,白鸢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咦,太太不知道吗,大学那头开学了,东家这几天累的不行,没工夫过来,我都熬了两天喽”阿旺一边解释,一边揉着他的黑眼圈。

  “那还真是辛苦你,她要是一股脑的忙什么,别的就别指望她了”

  “还好还好,现在都是按照样式来成衣,就是耗些时间罢了”

  “阿旺,你会给孩子做衣裳吗”算了下日子,想起再过几天就是敢儿八周岁的生日,白鸢急忙问。

  “当然会了,跟东家前,我就是个苦裁缝啊,这孩子穿的衣服最容易做了,料子好挑,款式也是方便宽松即可,方便他们追逐打闹”

  “那就麻烦你,帮我做几件八九岁的孩子穿的衣裳吧”

  “好嘞,包在我身上!”阿旺近日来都是做些女装,千篇一律,很是枯燥,好不容易可以换换手,自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你先收着”戏子白摸出块大洋,往阿旺手里塞。

  “使不得,太太,这是分内的事,东家交代过的,店里的东西您都任拿,几件小孩子的玩意,不费什么心力,您这可是折煞我了”阿旺赶忙推回去,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态度也十分坚定“太太,您要是逼我,我就撂挑子不做喽!”

  “噗”戏子白忍俊不禁“你就不怕我真把你东家的店搬空了?”

  “太太你又逗我,以您的本事,能搬空个假寐,就能赔东家个真寐”

  “你可真是油嘴滑舌”戏子白十分开怀,在假寐坐了许久,一边喝茶一边同阿旺闲聊,走时也约定了,差不多三日后衣服做好了,便由她上门来取。

  阿旺确实是个实心肠,不出半日,就已经做出了三件模样极好料子也舒服的小衣裳,不巧的是,这三件衣裳就放在手边,被最近忙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一趟店里的周寐给撞见了。

  周寐这几日,正是满心的烦躁,一来前线红军连番失利的,上级一再催促她执行任务,压力大到让她喘不过气,二来重大开课,她是个老师,即便有多重身份,也要尽她该尽的本分,再者,景沅已经回到了重庆,此时正同景家二老一起欢天喜地的置办婚礼,不日便会公布二人的婚讯,这个时候,那个能给她带来快乐,释放压力的人,自那日从燕子岩离去,便再没来找过她,好像一切都似梦一场,该来的,都会如期来临,想留下的,却终究留不住。

  假寐附近的一些传统买卖的商铺陆续都被政府征用了,处处都扬着沙土,噪声不断,听消息说是要将这一带改造成金融街,建些银行什么的,好多百年老店一夕之间淹没在了时间的沙海,唯有假寐这家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服装店,还傲立在打铜街位置最好的拐角处,还盘下了旁边的银器店,准备扩张店面,这其中定是少不了刘湘的关系运作,加之这一带的地头石六,亦是对她庇护有加,假寐的前景,一片光明。

  反正外人看起来,她是活得越来越好,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阿旺,更别想知道,所以当周寐问起衣服缘由,阿旺便直接了当的说是戏子白请他做的,他也不懂东家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还骂了些许脏话,抓起衣服便踢门而出,那门弹在外面的石墙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还敲落了几块碎土,吓的他顿时手脚发凉。

  十八梯,倒拐子火锅店。世间的不巧,有时候偏偏全赶在了一处,也不知道到底是巧还是不巧。

  这戏子白今天刚好换了青色长衫,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打扮,同刚下学的敢儿,窝在最里面的桌上,复习着当日的功课,敢儿正在用十分生动的言语给她讲述木兰从军的故事,两人十分忘我,都忘记了食客的喧嚷和呛鼻的气味,一齐念着“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周寐见了眼前此景,方才的怒气,也平复了几分,又恢复了往日那不温不火的样子,整个店内的食客看到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而周寐根本不顾这些,甚至连戏子白那吃惊的模样都懒得管,直接大步流星的冲进了后厨。

  后厨内,丁子君一头香汗,正在菜墩前卖力的切辣椒,眼睛都被呛红了,身旁的厨子先注意到了周寐,顿时傻了眼,赶紧推了丁子君两下,她抬眼一瞅,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周寐这仪表和气质,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太不搭调了,这感觉,仿佛是沙漠里莫名地生出一朵玫瑰花。

  丁子君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着始作俑者又出现在眼前,顿时打了鸡血般,将手中的菜刀砰的一声砍在菜墩上,手向身前的围裙上蹭着,趾高气扬的叫到“哟!这不是睡遍山城的周姑娘吗,到处暖床的狐狸精,今儿大驾光临是要怎么着啊,是想当片肉给老娘的客人尝尝吗,你不嫌自己脏,老娘还嫌你骚呢~”

  戏子白此时已经冲了进来,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子君,你嘴巴放干净点”

  “放干净点?老娘和她谁干净你心里没数吗?不对,老娘比你们俩都干净,你们赶紧给老娘滚!”

  戏子白刚要还嘴,谁知周寐回身便给了戏子白一巴掌,眼里冒火“闭上你的嘴!”

  戏子白被打懵了,捂着脸愣在那。

  “哈哈,啊哈哈哈哈”想来从没见过戏子白被打,又看见两人内讧,丁子君顿时笑弯了腰“你个王八蛋也有今天,好笑人噢”

  周寐不想再拖延时间,直接将手里的衣服向丁子君一甩“最后一次”

  丁子君打量着怀里的几件衣服,讪笑着“几件衣服就想打发了老娘?老娘告诉你,我偏不!”

  “你要是再敢纠缠她,老子就让人铲平这里,老子说到做到”

  这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一边的戏子白彻底凌乱了,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重新审视了下周寐,老子?她不是最讨厌女人自称老子吗,害的戏子白再没敢开口,可她自己今天居然一口一个老子,这他妈的是周寐吗?

  “呵,呵呵”想起周寐身后的背景,丁子君明显有些慌了,但还是硬撑着底气“你以为老娘会怕你?你真以为有个干爹就可以随便杀人放火了?”

  周寐莞尔一笑“你儿子的命,对于我来说,就像条狗,我用得着杀人放火吗”

  “你!你敢动我儿子一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做鬼也救不了他”

  “贱人!”

  “我要说的说完了,身家性命和这个王八蛋,要哪个,你自己选”说罢,周寐捻起菜板上一段已经切成一半的干辣椒,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呸的一声朝戏子白吐了出来,而后,施施然的,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走出了倒拐子。

  理不清的冤孽,躲不过的泔水。

  如梦似幻的一年,有些戏虽是假,可情终究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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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的时光,终于回忆完了,那就好好面对未来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