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片刻神,洛银河腾的坐起来了。

  盖在身上的大红喜被滑落。他身上已经换了寝衣。李羡尘送的新年的衣裳,平整的搭在床脚的衣架上。

  衣服不知如何换的,竟然醉的这么沉。

  房中只有他一人,但这不是他的房间,放眼去瞧,这屋子豪华宽敞,处处透着喜气——门前一对喜瓶,桌上摆着合衾酒,再看床榻上,不仅朱帐低垂,连锦被枕头,都是红色的。

  花烛的光,晃得洛银河睁不开眼。

  不得不说,那酒很好,虽然醉人,但一觉醒来,并不觉得头疼。

  门开了,添宇端着一盆温水,进屋见他醒了,张张口,似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叫东家吧。”李羡尘也跟着进屋。他已经换掉了官衣管帽,穿着一身随适的衣裳,广袖宽洒,玉带束腰。

  见洛银河神色有些发蒙,道:“这是卧房,还需要些什么,叫添宇去置办。”

  对啊!

  年关宴会上那一出大戏,他和李羡尘,成亲了……

  瞎子都看得出,这是洞房的布置,洛银河忙下床道:“在下酒醉忘形,这就回自己的房间,不扰将军歇息。”

  但这叫什么事儿?最好风紧扯呼。

  却被李羡尘一把拉住:“如今整座将军府都作聘给了你,这便是你的房间。”说罢,他朝添宇摆摆手,添宇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片会意的神色,笑着退下了。

  相顾……不知说什么,洛银河忙拿着手巾,自顾自的去擦脸。

  李羡尘默默的倒了一杯茶,递在他手上:“我猜你不想再喝酒了。”

  洛银河接过茶,酒后口渴,他一口气把水喝完,道:“今日的事……”他想说着实荒唐,可想想,这样说好像将李羡尘也搅进去了,便叹出一口闷气,道,“在下还是退下吧,将军好生休息。”

  这是他第二次要走,如今身旁没有添宇,他本以为李羡尘会痛快答应,谁知对方摇头道:“事到如今,你我,只得住在这一间屋里。”

  洛银河面露疑色。

  “周朗风是如何同施平的幕僚串通一气的?”李羡尘问道,一边随手从衣架上抄起一件细绒大氅,递给洛银河。

  是啊,前些日子还说周凭一案,扑朔迷离,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看顾好周朗风。但即便如此,周朗风竟然还是能与施平的幕僚接上头。

  将军府内有梁相的人!

  方才闹剧一场,洛银河无暇整理思绪,如今清净下来,无需细推,都能得出这个结论。所以,即便是做戏,他俩也得住在一起。

  洛银河随即又想开了,男生宿舍又不是没住过,怎的加了个成亲的伪命题,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

  他淡淡一笑,道:“倒是在下大意了,梁相的耳目,竟蜿蜒至府里了。”说罢,他晃晃脑袋,头稍有些晕沉。

  “你酒还未醒,上床去睡吧。”李羡尘说着,将花烛都吹熄了,往窗边的卧榻上一躺,翻了个身,不再说话了。

  洛银河坐在桌前缓缓神,才向卧榻上看去,李羡尘身形高挑,如今和衣躺着,衣服贴服勾勒出他的身形——分外单薄。他这样消瘦,曾经是如何上阵杀敌的?

  想着,洛银河抱起一床锦被,搭在他身上。借着门前仅存的一盏烛火微光,只见李羡尘闭着眼睛,折腾了一日,许是真的太累了,他已经睡着了。

  恬淡的睡颜,丝毫未受权谋算计的侵染。

  洛银河给他掩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缩回床上去了,他不曾见,李羡尘的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李羡尘闭目歇息,想着年宴上种种,他鬼使神差似的说以将军府为聘迎洛银河入府,对洛银河,他可以冠冕的解释为箭在弦上,权宜之计。但他心里明白,这句话好像就是脱口而出的。

  这一夜,洛银河睡得极不安宁,时睡时醒,他做了很多梦,可又说不清梦见的到底是什么。直到天色微明,才睡得沉静了。

  再醒来时,已经晌午了。

  意识尚未全然清醒的时候,他听见添宇在门口道:“将军吩咐了,昨儿夜里累坏了,让东家多睡些时候,你去回了施大人,他若是无事,便请留下用饭吧。”

  另外那声音是个姑娘,不知是府上的哪个丫头,轻笑两声,道了声:“是。”便走远了。

  施平怎么来了?昨儿累坏了……?

  李羡尘这话说得大有歧义,他一个未通人事,连紫砂痕都不知何来的大龄青年……吩咐出来这种话,倒当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洛银河腹诽着起身,房里只有他自己,昨夜李羡尘睡过的卧榻平整干净,整理得不似有人坐卧过,他盖的那床被子,已经搭在洛银河脚下。

  洛银河身上盖的这床锦被,被铺的极开,看上去,床上昨日睡的可不止他一人。

  再细看周围,帷帐朱纱散乱,那绑帐帘的珠串断了,珠子散落一地,地上中衣里衣、绒毯、汗巾、发带,狼藉一片。

  嚯!还真是故意的。他如今连添宇都要瞒着吗?

  听见屋里的起床声响,添宇推开门缝,露了张笑脸探身进来,见他确实是起来了,进屋帮着收拾。

  洛银河明显看到,添宇进屋先是一愣,而后越是收拾,脸上的笑意越浓,到最后就差嘴上说:“没看出来,二位这么缠绵。”

  洛银河不在意,问道:“将军呢?”

  添宇笑道:“东家怎么糊涂了,今儿是大年,主子上将军的品级,自然是入宫贺岁去了,”屋里被他收拾得不引人遐想了,他才开门,招招手,唤了两名小丫头进来,继续道,“不过看这时辰,将军快回来了。”

  洛银河瞧他的行止极为妥帖,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得李羡尘放心器重。

  那两个小丫头进屋,极为熟练的伺候洛银河梳洗。

  修整已毕,添宇才到了洛银河正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面带喜色,道:“给东家贺岁贺喜,再贺东家步步高升。”

  见洛银河面带不解之色,解释道:“方才将军传了话回来,皇上正式下旨,赐东家太常卿一职,圣旨会由将军请回。”

  说罢,他跪下叩头道:“小的添宇,贺东家任太常寺卿,青云直上,宏图大志。”

  洛银河有些手足无措,面儿上却极力平静克制,道:“好了,你快起来吧。”说着,将腰里挂的一方玉牌解下来,递到添宇手上,笑道,“还是如平常那样待我吧,新年了,送你。”

  添宇高兴的应了,才又想起来施平还被晾在花厅喝茶灌水饱,道:“施大人来了,大约是听到了宫里皇上下旨赐官的消息,赶来买好的。”

  “只他一人吗?”

  “还带了周朗风,和一名不认识的幕僚。”添宇道。

  洛银河心里有数,太常卿在显朝是正三品,礼部尚书是从二品,而且二者官阶相辅相成,只是自己这个太常卿还没接任,便在御前被礼部找麻烦,以后共事,怕是艰难。

  施平登门,自然是看在他得皇上宠信,又得了天策上将军这门好亲事,想将昨日的僵局缓和一二,怕是带着周朗风背锅请罪来的。

  “东家去见吗?”添宇问道。

  见当然是要几见的,只是想多磨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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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平三人坐在花厅中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了。

  他确实依附梁相,但也不是没脑子。昨日夜宴上,他之所以给梁珏当枪使,是因为从前太常寺卿一职空悬,少卿、博士等品级低,庙宗祭祀等肥差,便由礼部暂代执掌,施平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若是洛银河执掌太常寺,施平每年的油水,便得少了太多。

  只是最终,他以己螳臂当车圣上,事与愿违。梁珏暗示他阻止洛银河,可能也是想不到洛银河能得皇上青睐宠信至如此田地。

  看来皇上,也不全和梁相一条心。

  眼看快到中午了,他正留也不是,走又不甘心,见洛银河从后堂出来,风度翩翩,经过廊庭,缓步向花厅走来。

  施平与洛银河只见过寥寥数面,他印象中,洛银河衣着向来都是清雅萧肃的颜色,今日许是过年,新婚大喜又加官进爵,三喜临门,他衣着配饰有了喜庆的颜色。素色的长衫,外罩三重衣,鸦青的底色上,绣着海棠色的纹饰,虽然只有几方点缀,却将他的脸色,衬得不似往日那般惨淡。

  洛银河到了施平近前,行礼道:“在下洛银河,见过施大人,将军尚未回府,在下昨日醉酒,贪睡了,施大人恕罪。”

  施平连忙起身,满脸堆笑,道:“洛大人,如今三喜临门,道喜啦。”

  洛银河眼神淡淡的掠过旁边的周朗风和昨日里见过的那个幕僚,他依旧觉得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他面目平凡的毫无着笔之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此时就坐在座位上,右手缓缓的摩挲着左手的关节。

  洛银河道:“施大人年关来访,怕不是登门拜年这么简单吧?不妨直言。”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银河是施大人可以直呼的吗?大人何时与我家先生如此相熟了?”

  正是李羡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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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