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洛银河,毕竟是有专业技能的,主观上也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再钻牛角尖了,便随着耳畔瀑布的声响,冥想起来。

  不多时就睡着了,再到醒来,天色微微泛白,神清气爽。

  即便李羡尘吩咐了梅伯,一早不用照顾,老人还是准备了清粥小菜,米糕蒸蛋,朴素的食物,出自这老人的手,独有一股让食物回归本真的灵气在里面,让人忍不住多吃几口。

  二人偷偷回到将军府时,天还没有大亮,李羡尘又拉着洛银河回寝室,把人生生按在怀里又躺了个把时辰。

  洛银河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便听见添宇在门口道:“二位主子,皇上的圣旨到了。”

  蒂邑族大半年间,时局骤变,老宗主身体欠佳,三少宗主姜天玑代理族中事务,但拥护长少宗主的两名祭司三翻四次横生枝节,最后逼迫三少宗主参加族中药蛊试炼——解族中二十八星宿蛊,才能名正言顺。

  是以姜天玑奉书求助显朝,曾机缘巧合得知族中后人在显朝为将,肯定显朝皇上派姜远施以援手,以盼来日深结邦交。

  蒂邑族与显朝邦交一直忽远忽近,好不容易近些年缓和……

  两利相权,这比买卖皇上自然是会算,当下便把姜远放了出来,扣了他的家人,让他去蒂邑族戴罪立功了。

  自然也没有理由禁足李羡尘。

  这等天降机缘,洛银河侧目看李羡尘,见他面儿上淡淡的,试探着问:“是你?”

  李羡尘微微一笑道:“你该松两口气,再谋算。”说着,在洛银河腰间揽过,道,“今日你又该针灸了。”

  一提针灸,洛银河头皮就一阵发紧,心思瞬间不在线了。

  其实,给洛银河针灸,李羡尘也不自在,禁忌之门一旦开过,便如同吸1毒一般上瘾,尤其那人衣衫半掩,面带惧色的模样,看在眼里,好像有一只小手从喉头挠到心头,又从心头一路向下,搅得身体里有一股不正常的热气攒动。

  但年纪轻轻就成为上将军的人自然定力极佳,洛银河的身体,浅尝辄止,偶尔施为尚可,若如第一次那样入骨的纠缠,只怕洛银河是受不住的,还要等他把这被人暗害,冗沉的旧伤彻底好全了才行。

  一想到这,李羡尘心里便来气,俞和安因私盐一事,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罪名虽然在查,皇上却迟迟不见终判。

  “你怎么了?”洛银河忽然出声。

  李羡尘便回神了,道:“想着俞和安害你至此,皇上怎么将案子办的这样慢……”

  洛银河沉吟片刻,便将义贼一事,是皇上一石二鸟之计告诉了李羡尘。

  李羡尘道:“这般算计试探,倒像是他的作为。”只听他继续道,“自从你做了太常寺卿,我还觉得皇上性子平缓了很多,从这事上来看,到也未必。”

  洛银河笑道:“皇上总归是怕史官的一支笔。更何况,国本之争,他自然想做到完全。”

  李羡尘却没言语,默默的将洛银河身上的银针都拔了,给他披好衣服,让他好好休息,交代说禁足这些日子,该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临行前,他忽然言道:“你可曾想过,梁珏做了这么多事情,自己手上为何这般干净?”

  这句话让洛银河恍若惊梦,对啊……其实,自蒂邑族之行多次被埋伏,梁珏便露了马脚,到底是自己眼界儿窄了。

  李羡尘看他那样子,是一点就透的,便笑道:“你还记得俞和安下狱前,我去见过他一次?后来顺着他说的线索偷偷出去查探,得了结果,梁珏他,拢了很多江湖人在身边,替他做事的都不是府上的人,咱们自然难寻痕迹。”

  洛银河独自坐在床上缓神,李羡尘没明说,可他知道,对方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不禁在想,自己算计来算计去的心思是不少的,可是终归有个现代文明的框框,跳不太出圈儿去,是不是多少有些拘泥了……才总是被事情牵着鼻子走。

  看看自己这一身的伤痕……又想到李羡尘,自己从前总是不经意间替他多想,每每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率性的模样,就觉得很高兴,如今想来,自己去温暖他,本质上却是在救赎自己残漏的童年。

  今时今日,现实里的条条框框,还是让自己拘泥了。若是再心软下去,定然会被逼入绝境的。

  于是,他缓了心神,做出一个决定,近来束手束脚,是因为自己心知梁珏和二皇子的父子关系,却苦于没有证据,不敢在御前擅提,那么不如换一种方法,将事情告诉皇上。

  这件事情皇上一旦心存疑惑,所有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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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撷兰苑昨日半夜送来一个人,是个伺候了二皇子经年的老人儿,是二皇子连夜入宫请奏,送来的。

  进了撷兰苑的人,要么说出点儿真东西,要么就把命留下,姜远是个例外,刚走,又来了个例外——多年数次毒害皇子病发,物证人证俱在,却道不出身后雇主是谁。

  自昨夜到这会儿,指挥佥事三人软硬兼施轮番问,乔安晕过去两次,依旧咬定不知背后雇主是谁。

  姜远硬气,在章莱的预料之中,况且,霍问心的一层关系在,他也并未对姜远下死手。可这乔安……这样都说不知道,恐怕是真的不知道。

  正犹疑之际,便有侍卫来报,洛大人来了。

  撷兰苑正堂,洛银河正看墙上一幅字。他未着官服,深灰的大氅已经脱了,穿着一袭墨绿的袍子,袍角滚着海棠色的纹饰,看不出是什么图腾纹样,这两个颜色搭在一起,该是有些冲撞的,可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好看,只是这样浓重的色彩,衬得他肤色略微惨白。

  章莱迎上前来寒暄几句,笑道:“撷兰苑始终是阴气深重,洛大人何故至此?”

  洛银河不与他哑谜,直言道:“章大人问讯是否遇到阻力了,可否让在下单独见见乔安?”他虽然官拜三品,但私下里一直都没什么官威,总还是自称在下。

  章莱一笑,并不深究洛银河行为的深意,言道:“自然可以。”这事换了别人自然不行,但有了霍问心这层关系,洛银河自然是可以。

  章莱时常问供,总是下意识的去看别人的表情反应,侧头看洛银河,见他面色淡然的看着缩在墙角的乔安。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如此淡定的人倒当真少见,即便是如五皇子那样的人,从前因为一个案子,前来提人,见了内牢,也忍不住皱眉。

  章莱问道:“下官为大人换个地方吧?”

  洛银河点头:“劳烦章大人再安排一张卧榻。”

  章莱不明所以,也依旧照办。

  一间普通的房间里,只剩下乔安和洛银河二人,章莱一直在门口守了将近一个时辰,屋里二人交谈的声音极低,直到洛银河开门,章莱才见到,乔安竟在卧榻上睡着了,眉心偶尔抽动一下,人却是睡得极沉的。

  洛银河向章莱告辞,低声在他耳边道:“若是顺利,明日大人再问,他便不会一无所知了。”而后,他直接无视了章莱疑惑的目光,款款一礼,出了撷兰苑。

  直到坐进马车里,墨为将车帘掩好,他的神色才凝重起来,他是剑走偏锋用催眠来为乔安植入一段记忆的,乔安似乎因为问讯的严刑,精神几近崩溃,是以植入记忆的过程格外的顺利,不仅如此,他还有额外的收获——

  原来乔安,是前司礼监提督太监德培的远亲,那德培早已经因为梁琎案被杀,可他尚有东西存在城北的当铺里,是他临刑前才告诉乔安的,让他必要时做必要之用。

  可不知为何,乔安未对章莱提,许是当日就没太上心,将此事埋在记忆深处了,又或是那东西不拿出来还好……一拿出来,便会让他陷入更难的境地。

  看看时间,今日入宫,怕是来不及了,索性便回将军府,若是李羡尘回来了,正好拉他去一趟城北当铺。

  结果恰好和李羡尘前后脚进府,李羡尘见对方把自己让他好好休息的话当了耳旁风,不仅眉头一皱,道:“我果然就该把你绑在床上。”

  谁知添宇和墨为两个小子,极快的对视一眼,满脸憋笑,而后各自挂上一副公式化的非礼勿视的表情,眼皮都不抬的伺候各自的主子净手。

  洛银河自然知道李羡尘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俩小子已经到了满脑子歪心眼儿的年纪,懒得和他们计较,向李羡尘道:“一会儿有事吗?”

  李羡尘道:“你不好好休息,还想去做什么?”

  洛银河便将城北当铺的事情说了,道:“这样的事情,还是亲自走一趟放心。”

  李羡尘刚想说,你在府里休息,我去就是了,但转念一想,除非真把他绑屋里,否则,谁知道自己傻呵呵的替他跑腿,回来的时候,他会不会老实的等着自己,心里暗骂,怎么就偏偏对这么个不省心的祸害的牵肠挂肚。

  当下同意,陪他到城北当铺去一趟,当铺的后生眼见来了两个穿着富贵的公子,不冷不热的道:“二位是赎当,还是手头紧啊?”

  李羡尘道:“掌事或者司理在不在,请当面叙话。”

  那后生自然惯会看人下菜碟,将军的气度非常,他摸不出深浅,巴不得把这可能会烫手的山芋甩出去,道了声稍待,便去了后堂。

  没太大的功夫,掌事的来了,李羡尘也不多废话,将那掌事拉到角落,背过堂下的后生、朝奉们,耳语几句,掌事立时便依言,取了当品,那当品是个鲁班锁的乌木盒子,洛银河接到手上看,心道这下回去有事做了。

  晚膳之后,洛银河就窝在房间里研究那个盒子,盒子制作精巧,并不是常见的解法,直到李羡尘晚练洗漱都完毕了,回到屋里见他还在摆弄,自己进门他都也不抬。

  上到近前,劈手将那盒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道:“你该休息了。”

  洛银河作势要拿回来:“让我再看看,早解开,早知道里面是什么。”

  结果,李羡尘将那盒子随手往远处书桌上一抛,盒子稳稳当当落在桌上,他道:“你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帮你打开。”

  洛银河眼睛顿时就放光了,惊道:“你竟然会解鲁班锁?那现在解开看看吧。”

  说着就起身想去把盒子那回来。

  李羡尘哼一声,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就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道:“盒子都比我重要了,是不是非要我绑你休……”

  “息”字,被生咽回去了——因为床头当真板板生生的放着一条大红的绸缎长带。

  他看看怀里的人,轻轻的笑了,添宇这小子……显然会错了意,但是将错就错,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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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洛银河:怎么连盒子的醋都吃?哎——?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