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表的滋味自脊椎爬到脑后,让此刻本就是烈火烧心的顾望舒一时间更是不知所措得焚身噬骨。

  这不是在降火,这是在要了他的命,是烧了他的魂!是要燃个彻底,直到一切涂炭再无可烧之物,方得休止!

  他是知道这样做会叫艾叶多难受,更何况奔波那么远逃回来找他,是为了让他引寒气入体,冻醒自己,不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发泄,更不想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满足自己而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艾叶一句话,直接烧尽了他唯一残存的理智。

  “可是……我不想害你……”

  “别他娘说的跟强迫似的!”艾叶恼羞成怒当头一棒呵了回去,“是老子自愿,别墨迹!”

  “会疼……”

  “你到底做不做!”

  顾望舒死咬着嘴唇,用力到口中都散开甜腥的滋味。他将头抵在艾叶的胸口。

  “好……”

  顾望舒即使早已难耐得理智涣散,也还是试探着耐心。即便如此对于艾叶来说从来这具都没被人动过的身子,很显然他不知道原来会痛成这样。

  可现在后悔又来不及。

  竟本能性的张开嘴,一口虎牙狠狠咬在顾望舒那才好了没多久的肩头上。

  两对儿虎牙深深陷进皮肉中,星点血滴泪水般自肩头流下,他明显感觉顾望舒痛得浑身一抖,艾叶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呜咽着含在嘴里,手指攥死床褥。

  你欠我的顾望舒,总有一天我要找回来!

  肩头滚烫滑落的血珠殷红与雪白皮肤强烈对比,就像在这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冬夜,屋内却是云朝雨暮,一片暖春。

  顾望舒脚踝上绑着的银铃一遍又一遍随节奏摇响,迷幻中成了最致命的毒。

  便不再是个普通的冬夜寒舍,一片情天孽海罢了。

  艾叶看顾望舒微启的双唇被水雾浸得樱红,欠起身子,将摁在他背上的手移到那头冰瓯雪椀的白发上,狠狠亲吻上去,堵住自己抑不住的嘴。

  “我喜欢你……知道吗。”艾叶艰难的自喉咙深处声声喘息中挤出话。“是认真的……我很认真……”

  顾望舒此刻已然完全沦陷于毒效之中,意乱,情迷间,也许,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艾叶浓密细碎的长发散乱的披着,黏在汗涔涔的脊背上,柔软撩拨着顾望舒的前胸,与自己的背。

  “别做声……”顾望舒费力叹息。半眯着的眉眼上挂着全是危险,眼尾一抹绯红与他一身仙风雪肌形成强烈对比。“你叫的声太大……会被人听到……”

  野兽控制不住自己发/情的身体。

  人又未尝不是。

  情至深处,再是个冷漠无情之人,都会将自己压抑多久的热烈一展无遗。

  这份爱太深了。

  他受不住的。

  艾叶眼眶湿润发红,无声的受着这异样又难言滋味,到头来快要被这场闹剧中惊涛骇浪冲散理智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小妖怪……望舒,顾望舒……”

  被压抑着的口舌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连呼吸都是断续的,唯有眼底荡漾着的水波是活的,灵动的。

  “说。”顾望舒下意识应上话。

  “我好爱你啊……真的……”

  ***

  天色朦胧,冰锥倒挂在屋檐,摇摇欲坠。

  “一群废物!连个中了情花毒的废人都追不上!!!”

  十几名影门剑士跪在苏东衡面前,大气不敢出。

  “他进了山门,我们再就追不进去……”

  “借口!”

  苏东衡一脚踹在离得最近人胸口,将那人踹翻在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表情痛苦,捂着胸在地上翻滚几圈,连声□□都发不出,脸涨得通红,折腾半天才呕出血来,吓得身边几人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翅膀硬了,还能从我这儿逃走……!”

  打发掉这群人,苏东衡不愠不火负手在身后走了几步,瞥见旁边瑟瑟发抖的阿娟,转身过去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再挑起半边眉,露出个轻挑假意的笑。

  男孩识趣地跪行着凑过身子,下巴抵在胸前。花满楼此刻一片狼藉,地上酒壶盘碗碎渣,掀翻劈断的桌子木屑遍地,扎得难受,跪在上面属实辛苦。男孩不敢吭声,不像个活物的老实跪在身前,他并不在意当下究竟是何状况,他只知道若是他的主人心情不好,自己就会遭罪。

  苏东衡揉了揉阿娟头顶,轻轻抬起他的脸,拨开挡在脸上的碎发,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眼中落得敬畏与渴望,生得漂亮的小脸。苏东衡拇指拭去男孩脸上两道泪痕,满眼的怜香惜玉,手再滑倒颈侧。

  动作温柔轻缓,男孩察觉到一丝安心,眯上眼歪脸去贴他的手。那只常年使剑磨得五指厚茧的大手在他喉间反复搓了搓,磨得发痒,刚想出声,苏东衡竟忽地森寒一笑,毫无防备一把薅住他的脖颈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男孩纤细煞白的脚踝垂在半空,胡乱扑腾挣扎着,却又显得那般无力渺小,双目惊恐到几乎眦出眼眶,喉咙中半分气都喘不上。喉管摩擦着骨头发出痛苦的“咯咯”声,双手死死抠住苏东衡的大手,就像个被猎人扼住喉咙的鸡崽,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双眼被泪水糊死,没一会儿这个可怜瘦弱的孩子便再没了挣扎的力气,眼瞧着就要被掐断了气,才被苏东衡一把丢到身后,砸断三根木栏,男孩极为痛苦地在地上扭着身子,疯狂低大喘咳嗽,额头撞出的血流了一地,染得前额整半边的浅金发丝猩红。

  “无趣。”

  苏东衡连看都没看一眼,拾起地上的剑,转身要走。

  ——“啊!!!是旋风!!!起旋风了!!!”

  ——“往这儿奔来了!!!救命啊!!!”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惊惨叫声,苏东衡心生疑惑,正欲探看个究竟,就听见门前“啊——”一声尖叫,大门“哐”地被旋风顶开,刚刚被打发出去的那群人此时正夹在这卷风之间一同旋着,衣衫皆被撕裂搅碎,四处瞎撞遍体鳞伤,齐刷刷的被风丢摔进来!

  苏东衡哪还来的及躲?连反应拔腿的机会都没有,也一并被这股旋风卷了进去!破坏力之强,风声溃耳欲聋,直是要将这花满楼内屋梁长绸,锦缎雕栏,名器珍木,统统卷成一摊残片!

  果然治理嘈杂喧嚣的方法,就是更为嚣张跋扈,吵闹喧哗。

  ————

  天明了。

  一阵剧烈的头痛把顾望舒从昏睡中拉扯起来,好像有人在他太阳穴上钉了钉子,浑身也跟被十匹马排着队踩了似的酸痛。痛苦阖着眼翻了个身,刚想舒口气,前夜迷离回忆排山倒海涌地了过来。

  是了,昨夜本着一刀两断的心被苏东衡邀去花满楼,结果不仅被他嘲弄侮辱了一番,还中了他大爷的情花毒,自己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气力逃回的清虚观……

  再后面……

  脑子里“啪”地一声断了弦,像是做过一场噩梦,醒来以后梦中详尽瞬时如烟消散,如春日积雪融尽,只剩那种寒骨凉脊的恐怖感还留在身上。

  顾望舒惊慌睁开眼,使劲揉了揉还蒙着层糊的眼睛,自窗□□进的一道犀利日光,措不及防闪得他一激灵。

  这下可好,不详的预感更强烈的扣在心头!

  他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的屋子,自己那个终年幽暗的棺材房哪儿来日光啊,慌忙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将自己蜷缩进床角,扯过床帘想遮些光,又感觉身上凉凉的,一低头……

  “操!”

  发出一声慨叹。

  怎么回事?明明是记得自己确实跑回清虚观了,应该不会是半路被苏东衡劫了回去……难不成……难不成,是自己慌不择路神志不清的进错了别人的屋,然后把……

  这屋里火炉噼啪烧得旺,再加上有阳光晒着,比起自己那阴冷昏暗的屋子不知道舒适上多少倍。可顾望舒哪有心享受这份温暖,连晃瞎眼的日光都顾不上,腾地自床上跃下,打眼看到自己衣物被人叠得方正搁在桌上,既尴尬又窝火的,拳头都攥得紧。

  可真是闯了大祸造了孽了!

  “那个……敢问!”

  顾望舒冲出屋子想抓个人问问,勉强用衣袖遮着眼看了一圈,却觉得光影缭绕中这院子多少有些眼熟。

  不对啊。

  这不是我的院子吗?

  不过这是个什么清奇角度……

  ……!

  这是偏房!

  顾望舒顿时感觉自己气短胸闷脚步不稳,勉强撑着站了住,寻了半天也没看到艾叶影子,不知这妖一大早上去了哪。一面希望他赶紧回来问清事情来龙去脉,一面又骑虎难下的觉得没脸见他。

  不知怎的,居然会冒出这种想法。

  顾望舒抓紧溜回自己屋里,飞快整了整一头糟乱的白发,又取了伞,啊啊啊调整了发哑嗓音,故作镇定一脸严肃立在院子中央打算等艾叶回来。

  果然没出一会儿,艾叶便悠哉悠哉自门外转了进来,搓拭着手指,嘴里还叼着根枯草枝咬着玩。大门昨儿个被顾望舒撞坏了,都不用伸手推,还挺方便。

  这一头毛绒绒的妖打眼见着顾望舒端着个清高架子堵在院中央,装模作样的,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可醒啦?”

  “……”

  顾望舒不知怎的见到他的一瞬,心脏忽然哐哐直跳,出了鬼的按耐不下去。

  “我昨夜……”

  “怎么,记不起来了?”艾叶眯眼巧笑着调侃。

  “我有没有…做什么…就是…对你……”

  艾叶瞧着他死撑一本正经,面容生硬,故作姿态,张口却是磕磕巴巴不成句子,还一面在自己胸口前画圈比划着说不出来口的话。就这副模样,可真是一点都气不起来,只能咯咯笑个不停。

  “你不是跑过来叫我给你消消火来着?别不记得啊,我可是又救了你的命,还等着你给我感恩戴德呢!”

  顾望舒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里边儿孤独终老了。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啊。

  “怎么……个消法……”

  “你让我引寒气入体渡到你身子里去,方可解你那,毒。”

  艾叶一脸玩味地加重了个毒字,就想看他顾望舒到底能端到几时。

  眼前这个白面人儿脸都已经涨红到了脖子根,还是砸砸嘴,下定决心,问出了他最百蚁挠心似的好奇的话。

  “那我的衣物……”

  “你自己脱的,不关我事儿啊,我没动你!”

  可不是吗,我可没动你,是你动的我。

  顾望舒这才舒了一口气,几番确认自己没被非礼,虽然好像有似乎略微非礼到别人……好在是个没心没肺的妖。

  “那,那没事儿了。昨夜多有叨扰,这个人情……”顾望舒顿了一小下,恹恹接道,“你想叫我还的时候尽管说。”

  这次学会了,没逼着人家当场提。

  “那你不好奇好奇我这大早上起来是出去做什么了?”艾叶乐呵呵的拍拍手上灰,扬着张傲娇的脸。

  “不就是出去抓兔子,碰一身灰,有什么好猜。”顾望舒避开他那嘲笑般笑弯弯的眼神,偷偷扫了一眼。艾叶到了冬天变得更是奶白的袍子上不知在哪蹭着满下灰,风尘仆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去雪地里打洞,刨冬眠的兔子去了。

  “避着点人,再怎么解了禁足,也别离了我独自乱跑,省得惹出事非。”

  “没意思,这么快就叫你猜到,果然我们是心有灵犀!”艾叶笑着,说“就是今天这兔儿哥有点难抓,搞得狼狈。”

  顾望舒身上酸得厉害,松了松肩膀,奇怪的咦了声。

  “嘶……诶我这肩膀怎么这么痛啊?”

  说完就去扒袍子,才看见自己肩头五花大绑着层纱布,便要伸手揭开来看。艾叶见状眼里一慌,赶忙几步冲了上去强行拉着他给衣襟盖了回来。

  “没事儿!你昨天可能是……可能是跑马跑得快人又不清醒,不知在哪摔了磕到石头,我都给你上了药包好了!你别乱揭,免得再伤一遍!”

  顾望舒也没觉得古怪,反倒心思还挺在理的。毕竟一早起来,浑身疼的跟搁马身上掉下来没什么区别。再想到上次伤了肩膀掷气去撕纱布差点痛昏的经历,还是点点头哦了一声,安心要回自己房去。

  “那我再眯一会儿,头疼。”

  顾望舒站在屋檐下转身,融化的雪水顺着飞檐淅淅沥沥流下,像是座小小的瀑布,将他遮挡其后。

  艾叶看他背对自己立了许久,说要回去休息,还一直停这儿不知发的什么呆。略显疑惑着也跟着停下看他。头顶桂树切碎光影,落在身上斑斓一片。

  他静静看着顾望舒似乎在长时间的停滞之后松出口气,背对着自己道:

  “进来吗,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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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从头改每章的格式!

  为了方便大家看得舒服一点决定每段添加上一行空格进去

  所以可能更新的时间都会改变啦,不要担心,还是每天19点例行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