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余恪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岔开了话题。

  早孕的阶段是不能做的,余恪懂,他不信齐泠不懂。

  “刚才出来了,”齐泠面不改色扯谎,“没有孩子,不然你以为我刚才那么长时间是在干嘛,就是在接受事实。”

  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似乎真的在可惜。

  又向余恪凑近了一点,“我之前没当过下面的,这次我清醒着,你可以试试重一点。”

  余恪面色紧绷着,“那天你喝很醉。”

  “说这种扫兴的话干嘛?”齐泠勾着笑,略微凉薄。

  余恪躲开他了一些,没说话。

  齐泠已经开始解自己衬衫上的扣子,即使光线昏暗,依旧可以看见他布料下裸露出的肌肤范围越来越大,“我理解。”

  余恪深吸一口气,制止了齐泠解衣服的行为。

  齐泠面上反而流露出真的不解,“不想吗?”他停下动作,放任余恪将他的衬衫重新扣好,顺便关上了电视里的活春宫。

  他打开光亮的白炽灯,发现余恪脸因为不够白,红的不明显,但确实是红到了耳朵尖。

  齐泠早就已经打算好了,余恪刚才如果将他的勾引当真了,他一点都不介意在他最痛的时候踢他,而后帮他打个120,刚好他的检查报告应该也快出来了,他可以将检查结果拍在他面前,说一些更狠的话。

  巧的是,齐泠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了提示音,显示他有新的短信,正是医院发来的通知,说他的hcg结果已经出来了。

  有没有怀孕,去拿了就知道了。

  齐泠看到了,余恪同样看见。

  齐泠一把拿起手机,将他的视线阻绝了,余恪反应过来没道歉反而说:“我陪你一起去拿。”

  “所以你之前就没信我说的话喽。”齐泠想着,这样测试可不太准啊。

  他转念间就答应下来,“行,看到之后,不管结果怎么样,以及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和你没关系。”齐泠闲懒道。

  然后齐泠感觉旁边的人竟然莫名放松了一些。

  齐泠:开心啥?

  “我要回避吗?”余恪在齐泠操作的时候问。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要不你还是一辈子不知道吧。”齐泠睨他一眼。

  余恪:“可能你会希望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ta存在的人。”

  齐泠不知道余恪是哪里来的浪漫主义想法,话语立刻凉如冷水,“这不重要,而且检测的医生肯定可以比我更早知道。”

  余恪不再反驳,但是医生这么忙,一定不会特地关注他这一份报告,真要说起来,齐泠还是第一个。

  即使心里面早已经有了准备,齐泠真正看到时还是久久出神,报告上面的结果十分明朗,旁边有一个数值的对照表。

  和他的测量数据对照,高于正常水平,说明他确实是怀孕了。

  这个判断自己就可以做出来,甚至不需要去找医生再次确认。

  齐泠将报告递给余恪,“你要看吗?”

  余恪没有接,“你想我看?”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看看吧,我一个人也搞不出来。”

  接下来的行程是去找医生咨询,还是齐泠上午看诊的那位,他对齐泠的结果展现出了正常人该有的惊讶和探究,并且表情严肃地建议齐泠立刻去拍片。

  他们需要判断胎儿的具体位置。

  “男子怀孕有先例吗?”齐泠问,其实他在之前已经在网上简单查过了,不过资料有些乱,真真假假,大部分是博眼球的,他来找医生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询问这个。

  “有,但我也没有想到会被我遇上。”医生推了一下镜片,他递给齐泠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一周三天坐诊,我可以一直当你的医生,这样可以降低你隐私泄露的风险。”

  齐泠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垂眸扫了眼名片,徐博。

  “好的,徐医生。”齐泠收下了。

  徐博正要叮嘱齐泠一些注意事项,却被齐泠打断。

  “我想问一下,可以告诉我打掉的风险吗?”

  “具体的还是要看胎儿是孕育在了哪里。”徐博推了一下眼镜,说:“在看到具体的情况之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是生下来的风险更小还是打掉更加稳妥,请你理解,这类案例十分稀少。”

  “多谢。”

  齐泠走出了诊室,余恪在门外等他,见到他后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走上来,但是他又迟疑徘徊起来。

  齐泠没有那种顾虑,他直接走上去,“走吧,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齐泠报出了动物保护协会的地址。

  余恪似乎大致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机构,他说:“你现在似乎不好接触小动物。”

  齐泠没有将那只小母猫和它刚生下孩子的故事和余恪说的心思,“我会戴口罩,别反对,你不同意我也会去。”

  这一刻的齐泠,倒是奇异地和小时候的样子重合了。

  孤僻冷漠,又意外柔软。

  小时候住宅外面的那条街是个事故高发地带,不是指人,而是指禽鸟类的动物。

  可能是因为旁边有个湖,而且没有化工厂,他们那块儿的生态非常好,有很多的小动物。

  湖附近就是一条大马路,四通八达,使用率极高,货车轿车川流不息,偶尔两边路口的红绿灯同时亮起时,这段路才可以获得片刻的空闲。

  齐泠以前的爱好之一,就是去捡那些受伤的小动物。

  经常有小鸟在那条路上跳几下,之后来不及飞走,大部分只是会受伤,齐泠发现之后,经常性去那段路看看,如果有小鸟在上面蹦跳会提前将其赶走,但是总有意外,遇到几次受伤的小鸟他就会抓着短暂的空档去捡。

  除了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齐泠哭了,后面他就比较镇定,准备着一个装备齐全的医药箱,事先放在马路边的草地上,捡回来后就立刻给它们包扎好,然后放飞,大部分是飞不起来的。

  他从来没有想养的意思。

  余恪见到一次后,会和他一起,但是他不理解齐泠为什么这么做。

  他觉得那些小鸟受伤了,优胜劣汰的大环境下,大部分多半是是活不久的,如果齐泠不是要拿回去养又何必照顾它们,明明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

  齐泠那个时候就也不搭理他,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那段时间都已经大了一些,过了齐泠最开始当小跟班的阶段,反而是余恪因为齐泠长得很精致,特别喜欢粘着他玩。

  而且那时候齐泠有点发展成「别人家孩子」的苗头,成绩在他们那片是最好的。

  余恪说要去找齐泠玩的时候,一般就不会被阻止,他刚开始发现后就拿齐泠当借口,后来说得次数多了,他就真的去找他。

  变成了他追着齐泠玩,齐泠不喜欢和他弟弟一起,余恪就带着他回家,几次下来,齐泠好看又礼貌安静,他妈妈也喜欢上齐泠,以后在余恪出去玩的时候,免不了说让他把齐泠带回来吃饭。

  余恪刚回来的那天见到齐泠,真的很惊讶他变化之大,但是现在熟悉感回来了,没有安心,反而令他更加探究。

  两人到达动物保护协会的时候,负责人已经提前到了门口迎接。

  可从车上第一个下来的不是齐泠,那人看着挺凶的,气质很冷,语气无波无澜到像是质问,“你这里有口罩吗?”

  负责人擦着莫须有的冷汗连连道:“有的有的。”

  等他拿来两个的时候,那位一开始要的却是摆手,“都给他。”

  两个口罩啊……负责人去看齐泠,等齐泠拿完一个,他有点嘀咕着搞不懂那个一开始要求口罩的。

  他在前面带路,突然听到后面两位的对话。

  “我以为你口罩也是两个起带。”

  齐泠彼时刚将口罩带好,闻言只露着眉目看了他一眼,“这个玩笑挺有水平的。”

  也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真心夸赞。

  余恪摸了摸鼻子,分出来是嘲讽,但是能说上话总是好的。

  这时负责人特地放缓了脚步等他们赶上,然后简单给齐泠说明没有在通信时说的事情。

  “生了四只,三只公的一只母的,先前那只公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猫,生下来的花色都很杂,估计也是同样的流浪猫。”

  “说不定我们也给做过绝育。”负责人幽默道。

  齐泠跟着负责人走过廊道,来到了安放母猫的房间。

  母猫这时恰好在喂奶,见到三个非法入侵者有点凶地叫了一声,即使是认识的负责人都没有留情。

  负责人笑笑,“刚生完孩子攻击性一般比较强。”

  他问齐泠,“要走近看看吗?”

  齐泠摇头,就这么隔着两三米看,确实是四只幼猫,皮毛上的花样也很杂,只会闭着眼睛吮奶,根本不知道有外人在看。

  看完幼猫,齐泠又去看那只母猫。

  负责人夸奖说是齐泠是幼猫们的救命恩人,其实不是,他当时来参观的时候,是这只母猫主动亲近他的。

  如果不是她一只流浪猫却表现出了如此的友好,齐泠也不会猜测她怀孕了。

  只能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在。

  “您这次来,是想要带一只小猫回去养吗?”

  这类猫没有那么娇贵,不容易生病,适合之前没有养过的新手第一次养,又是刚出生的,出生就带着容易培养感情,因此齐泠这次来看,负责人做出这种猜测也合情合理。

  齐泠却摇了摇头,问余恪,“你想养一只吗?”

  没头没尾,没有征兆,齐泠却问得很认真,好像是一场考验,他是出题的考官,也是阅卷人,正确的答案只有他心里知道。

  余恪突然被他问到,回答倒是没有迟疑,“不想。”

  考官没有给出情绪,“为什么。”

  余恪也在看他,齐泠被他凝视着,他记得余恪已经逃避了他的视线好久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不是什么猫狗都可以赖上我的。”

  齐泠大概觉得有趣,笑了一下,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话。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给我的评价挺高的。”齐泠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余恪这个回答没有逃避,没有模棱两可,虽然很傲慢,但是齐泠挺乐意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注意到余恪的手指夹了一下,做出想要抖烟灰的意思,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烟瘾一定很重。

  齐泠想他的变化虽然大,但是都是在明面上的,真正可怕的应该是余恪这种。

  “不,我说这些,只是在尽力展示诚意,你很重要。”余恪停顿了一下,“之前说过的,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关于,说喜欢你这件事。

  齐泠不信。

  无关真诚,只是余恪不符合他的条件。

  他没有直接在这里和余恪争,最后看了看远处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猫,和负责人道别后,两人回到了车上。

  齐泠上车后难得坐了副驾驶,他一般喜欢坐在后座,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不能和司机坐在一起,有更喜欢的存在需要他陪。

  他表情冷下来,像沙滩边被阳光照暖的水落潮,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

  “不要再见面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