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珺的父亲到最后商谈结束都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下次他们做出结果的时候, 齐泠应该没有旁听了,行珺毕竟是在他的车队出事的,不仅对面给这边一个交代, 他也是需要的, 而不是代表没有醒的行珺监视他的父母, 一定要把伤害他的人关进去坐牢。

  齐泠也希望行珺可以快点醒来, 由本人做决定其实最好。

  巧合的是,当天下午,行珺终于醒了。

  齐泠和余恪一起到达医院的时候,情况不比昏迷时要好。行珺没有像齐泠之前那样看不见, 问题更加严重,他精神不清醒。

  然而住院的这家医院精神科相对较为薄弱,做出初步的诊断后,想要进一步需要转到市内另一家精神病院进行专项检查。

  齐泠听医生说了半天,却没有见到行珺本人, 他想进去看看,不料刚走入病房内就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齐泠甚至没有见到行珺的脸就又被赶出来了。

  刚走不久的医生匆匆赶回来,对齐泠说:“您可能是病人的刺激源之一, 尽量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齐泠望着医生再次离开的背影, 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剧烈的眩晕感自大脑中弥散开来,他扶住身旁站着的余恪才稳住身形。

  行珺的反应不会作伪。

  “我怎么会是刺激源?”

  余恪回答不了齐泠的话, 他察觉到齐泠的不正常, 似乎刚才那一声尖叫, 不仅尖叫的人受到了刺激, 齐泠同样。

  齐泠等脑子没有那么晕之后就不再靠着, 后知后觉问余恪,“医生说是转去哪家医院?”

  刚才医生通知的时候余恪也全程在旁听,如今准确说出了那个精神病医院的名字。

  X市虽然经济并没有很发达,但是这座城市拥有许多怪谈,怪谈产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拥有这家在名声全国享誉的精神病院。

  这也间接导致了室内的其他医院精神科一般,一旦有棘手的病人,医生给他们安排转院都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效率也是格外高,行珺明天就可以住过去。

  齐泠在听过那家医院的名称之后更沉默。

  “既然他已经醒了,不如先回去。”余恪说的回去,是回C市或者A市,他有种预感,不能让齐泠继续在这里。

  “不,明天再走吧。”

  回住所路上,齐泠表现依然十分沉默,余恪不自主眉就没松过。

  “早走一天晚走一天都一样,今天的航班还有票。”

  手机页面上的信息明明白白印入齐泠眼底,他呆了有一会儿,才慢慢说:“可是今天好累。”

  他脸上的疲惫不似伪装,余恪原本都打算订票的手终于顿住,妥协道:“那明天就回去。”

  “嗯。”齐泠点点头,拿上换洗的衣物去卫生间。

  齐泠订在医院旁边的酒店还没退,现在这家却不是他的那间,而是余恪直接打车到的另一家酒店,挺大的套间,不过对床很小气,只设了一张。

  齐泠出来之后没有多想,却发现余恪竟然在大床上横了几个枕头。

  注意力立刻放在了那几个障碍物上,齐泠忘了去管刚才冲洗的时候被打湿的发尾,直接上床半跪在障碍物上面,语气终于又带了点生机,“搞这个干嘛?”

  “希望你好好休息。”

  “谁稀罕。”齐泠砸了一下那堆障碍物,缩回自己那边,“我都没有说要在你这里睡,自作多情。”

  余恪看他情绪正常一点,拿了一条干毛巾坐过去,“我稀罕你在这里,但是怕我控制不住。”

  齐泠躲了一下余恪拿着的毛巾,头往后仰,就露出一大片肌肤,余恪将他的头带回来,等他安分后才给齐泠擦湿掉的头发。

  “这么熟练,你还给谁擦过?”齐泠只能用余光去看到他的样子,也看出来轻车熟路。

  “没别人。”

  齐泠食指动了动,不信。

  余恪对着他的反应又多说了一句,“从你这里练出来的。”

  “哪有?”齐泠反驳,他们以前才没有做过这么暧昧的举动,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是很纯粹的友情。

  “有。”余恪此时反而不急不缓,“你四岁的时候。”

  齐泠这下都懒得反驳,直接把他推开,“你把我记成谁了,我明明是七岁我妈走了之后才去齐家的。”

  “没记成别人,我记性比较好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齐泠发尾已经差不多干了,他索性偏过身听余恪怎么编,他的确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天下雨,你躲在屋檐下面哭,我去问你,你说自己找不到妈妈。”

  齐泠:他确实走丢过一次。

  “那次是你?”

  余恪回以目光,没有开口。

  那次走丢大概是齐泠第一次接近命运的转折点,所幸,没有被拐走,也没有遇到不怀好意的坏人。

  赵清雨在外面摆摊,他就跟着,生意忙起来的时候赵清雨管不了他,齐泠虽然相比其他小朋友懂事,也没懂事到哪里去。

  在缠着赵清雨拿到了五块钱之后,自己去附近的小店买东西,但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路,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不记得那天的天气,但是路上的行人很匆忙,似乎赶着回去,不多时便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齐泠起初忍着哭,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找不到他妈妈,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下雨天,愿意驻足的人不多,而且齐泠不信任陌生的大人,最后自己躲到了一个屋檐下看着似乎变黑的天气陷入迷茫。

  而六岁的余恪路过看到了他,小孩子之间的信任挺简单的,余恪问他一个在干嘛,家人在哪里,发现啥也问不出之后,余恪把齐泠带回自己家,给他擦了头发,等到余家大人回来,将齐泠送去了警察局。

  一场危机化解,余恪几年内没有再见到这个看起来挺乖实际特别犟的陌生弟弟。

  但是这场奇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余恪妈妈那段时间逢人就夸奖他的英勇事迹。

  余恪再次见到齐泠的时候是在齐家里面,他们家那个时候家境还是普普通通,齐锡他从小就认识,不过齐锡不乐意和他玩,他从小就听从他母亲的教导,和谁玩耍是有好处的,那时和余恪玩耍就是一件没用的事情。

  余恪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几年前被他捡回去的小朋友。

  但是齐泠没有认出他来。

  “是我。”余恪顿了顿,“你忘得够彻底。”

  “那不是我还小?”齐泠也颇有点意外之喜的感觉。

  “是。”余恪点点头,他那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更深的羁绊,他会喜欢上当初连名字都不知道、哭都不敢大声的小孩子。

  “那也不对呀,你当初真的给我擦过,也就那么一次,这么熟练…你别转移话题。”齐泠说了一半之后把自己说通了,意识到余恪瞎说了,但是没有完全瞎说。

  “所以重要吗?”

  齐泠用手指将顺自己的发顶,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倒是让他知道了,原来余恪早就认识他了。

  “那当初你一见面就认出我来了?”

  “嗯。”余恪原先不喜欢去齐家,但是他们家里那段时间,因为有求于齐泠的爷爷,那时候天天跑,他妈妈觉得只提礼物还不够,每次都还要捎上他。

  余恪第一次的时候,齐锡不和他玩,被冷落得很厉害,他在一边翻白眼,第二次誓死都不要再跟着,却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也是这次他看到了刚回到齐家的齐泠。

  齐泠被齐锡奚落得更厉害,齐锡对待他不是冷漠,而是刻意的捉弄,余恪认出他以后,自然要帮忙。

  刚开始齐泠是两个人都不搭理,后来余恪帮了他两次之后,他们关系就开始好起来了。

  “但是你怎么认出来的?”齐泠感到有趣,明明余恪也才六岁。

  余恪陷入了片刻的回忆,目光直直定在齐泠现在只有微卷的黑发上,“卷发,我就见过你一个自然卷那么严重的。”

  但是现在长大了,头发不卷了。

  “还算合理。”齐泠评价了一句,在自然卷情况改变前,每个见到他的大人都会揉他的头发,边揉边问他多大,问完多大之后后面就招呼自己家的小孩「来和小姐姐/妹妹玩」。

  他刚开始被认错还要当着大人的面反驳纠正自己的性别,后来也累了,那时候齐家想攀关系的亲戚太多了,每天总是能来个两三拨,几天不重样,他后来就放弃了。

  因为那些大人也不长记性,就算再来说的话都会和第一次一模一样。

  齐泠当年也是凭着这副长相,才让齐旬除了带齐锡也经常带着他出去,齐锡好面子,齐泠长得让他很有面子。

  基于齐锡的路人长相,齐泠认为这和他的基因并没有什么关系;

  对着余恪询问「合理在哪」的询问眼神,齐泠三言两语给他做了解释,躺到被分割好的一半大床上。

  边搂被子边和余恪说:“明天走之前,我要去行珺转后的医院看。”

  余恪原本的计划是休息一天直接走,联想到白天齐泠听到精神病院的怪异态度,余恪不赞成他去看。

  在他反对的话说出口之前,齐泠似乎有所预料,拉着被子直接盖过脑子,只留了点黑发漏在外面。

  “你说不能去我也不会听,你不如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