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起的比平时早。”

  余恪还想收拾残局, 亦或是做出一些掩盖的动作,想到齐泠眼睛是能看见的,而且刚才那会儿功夫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便也不动了。

  就那么靠坐在飘窗上面, 手中夹着一根还没有燃尽的烟。

  齐泠家里没有烟灰缸, 甚至余恪和他一起住的这么几个月, 没见过抽过,底下专门接烟灰的是易拉罐,上面的盖子被剪开,截口平整到危险, 里面几乎被烟蒂与烟灰是装满的。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抽烟。”

  见到齐泠接近,余恪还是将这类似于武器的易拉罐拿远了一些。

  “是这么说过。”余恪想齐泠既然记得那么久,不过他记的时间比他只多不少。

  “难免有点隐瞒的事情,现在没有了。”余恪将最后半截烟顺势掐灭,齐泠看着他掐的, 余恪手指很长,指关节很大,灭烟这么点动作好像因为手指的这个特征放大了,动作很流畅, 仿佛预演过无数次, 这次是登台表演。

  “为什么瞒?你一见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好印象吧。”第一次见面,他还尝试扮演过一个好的邻家哥哥的角色, 不知道在齐泠的回忆里面他是什么样子的, 他就按照自己想的来,“后来发现没用。”

  变数太多, 维持原来的形象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齐泠会亲他近他,但是也没有发展的可能。

  齐泠没听到似的,靠到余恪旁边的那面墙,拖长语调抱怨,“好臭。”

  “开窗了。”余恪刻意开到最大,属于晨间的清爽空气毫无保留地倾洒到室内,他只能闻到空气中清淡的水气,像雪被蒸发的气息,“而且我待太久,闻不到。”

  他原本只是睡前犯的瘾,想着一支作罢,还是躲在自己房间里关着门抽的,燃尽后出来洗漱,不知怎地就停在了齐泠卧室房门口,有种想进去的冲动。

  可他最终没有把手搭上门把,试探齐泠是否上了门锁这个动作都没有。

  原本想去睡觉,可又从冰箱里捞了一罐饮料,他们家里现在不能备酒,齐泠喜欢喝,虽然他也知道喝不成得忍着,但是余恪也不试探他的自制力,从此以后喝的都是饮料。

  冰凉的碳酸刺激后,就更睡不着了。

  那会儿雪又下起来了,似乎比白天还要大,余恪在客厅里待着没开灯,那么坐了一夜。

  “我看着它们一点点变厚起来的。”余恪指了指外面。

  齐泠看出去,知道他说的是积雪,好看是好看,银装素裹,他昨天说的生机被埋得严实。

  “你别转移话题。”齐泠忍不住说,他才不上余恪这个当,这技能是他的拿手好戏,余恪用起来他可以一眼看穿,“你干嘛抽这么多。”

  余恪确实不希望齐泠问这个,“睡不着,无聊,没意识的时候就这么干了。”

  “这随身带着两包烟?”要是一包就算了,这么多,明显过了,“你去另外拿烟的功夫也不能清醒过来喽?”

  按理说,余恪想不想睡觉,想怎么抽烟都是他的事情,齐泠完全没有必要过问,他也没有糟蹋房间,要不是他今个儿早醒了一小时,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事。

  偏偏他今天发现了,他还逮着问了,齐泠看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算了,随你。”

  爱说不说。

  齐泠准备走的时候衣袖传来一阵拉力,他背对着余恪脸上的表情狡黠了一瞬,在转身后又变得平静无感,似乎还有点生气。

  “做什么?”

  余恪倒也不是不想说,只不过理由有点拿不出手,可又不想齐泠生气。

  他低声说:“你昨天和我说可以和我姓,所以睡不着。”

  昨天一个晚上,脑子里面就全是这个事情,大部分烟也都是想着这事不知不觉被消耗掉的。

  齐泠有点懵,“因为这?”

  他心里面悄悄骂了一句,骂自己更多点,不应该编那个理由的,这样余恪明显是当真了,还不如让他称量着食物重量吃饭。

  出尔反尔不是一个好的品德,但是齐泠没少干过,现在面对着余恪的肯定的答复,他倒是连一句「我开玩笑的」都说不出来。

  昨天安慰的时候是很顺口,他晚上睡得也的确不错,现在是到了承受代价的时候,齐泠难得真情实感地烦恼起来。

  这种负面情绪是很累赘的,解决不了事情,还会平白消耗心神,这个道理齐泠是在病房里反复体会过的,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免疫这种消极,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现在烦的有点独特,没有极强的攻击性,不像一开始武断认为余恪要和他抢孩子,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绑定关系。

  任何一个人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却有一条无法断绝的纽带连接他们,旁人不会知道,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齐泠是不可能和余恪待在同一个户口本的,除非余恪爸妈把他认养了,但是他现在明显不符合认养条件,就算政策允许,余家的长辈也不一定答应。

  齐泠先前在齐家的寿宴上见到了余恪,自然也见到了他的父母,余恪的妈妈当初就很喜欢他,在那次寿宴上同样。

  在不清楚自己怀孕的那段时间,齐泠还经常去探望他们,和余恪妈妈的奇葩料理捧场。

  毋庸置疑,曾经的他们是喜欢并且欢迎他的,这是他没有把他们孩子带歪的情况下。

  想到这层,齐泠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面上半分不显,他原先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但是他那个时候问心无愧,他不认为余恪变成这样有他的原因。

  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齐泠再有底气也说不出余恪现在和他毫无关系。

  先前他看不见的时候,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现在他也依然心安理得地让余恪干东干西,其实这些不是非他不可,齐泠想走也不是不能走。

  而不走的原因是,他不想走了。

  拿什么试用当借口,不过是糊着一层窗户纸,除了当事人谁也蒙蔽不了。

  但是齐泠昨天那句无心,或者说是自己内心潜意识认同的话,猝不及防捅破了这层纸。

  余恪先发现的,看到了遮挡下的所有真相,就是他一直追寻的,然后他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了齐泠,让齐泠同样发现了薄纱下真实的心意。

  “烟还有没有?”齐泠突然问。

  余恪没有先说反对的话,而是把一旁扔着的空烟壳捡起来递给他。

  齐泠以为有,结果入手轻飘飘的,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什么都没。

  他把烟壳扔回余恪身上,啪一下,从他左胸落到飘窗上。

  齐泠知道自己抽不了,余恪也知道,不过他不劝,递个空芯过来。

  没就没了,也没有瘾,就是没由来地不爽。

  不爽了也不能冲别人发脾气,别人是无辜的。

  齐泠自己默念了几遍,心想去他妈的,余恪算无辜吗?算…别人吗?

  他双腿一跨,从余恪伸展着挡路的腿上跨过去,旁边都是路,齐泠就不想绕。

  以前他做这动作很帅,风度翩翩,气定神闲,可齐泠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他动作开的是零点五倍速,差点没过去。

  过程中还拍回了余恪企图帮忙的手,终于成功坐到他隔壁。

  齐泠捏了捏两包空瘪的壳子,“你自己想抽,没有了还能翻出一包来,我想的时候就找不到?”

  他怀疑余恪有备着,但是现在不给他拿出来。

  拿出来他也不抽,纯找茬。

  余恪还是开口劝,“不是不给,你现在不能。”

  “你怎么不说我不行,就你能耐。”

  余恪:他刚才是想说不行来着,临时改的口也被齐泠听出来了。

  “家里面真没有了,我一般就备一包,现在去买要不要?”

  齐泠睨他,“去哪里买。”

  自己的话都要赶,噼里啪啦倒豆子,“你知道我要什么样的吗,就说去买,买错了又是我没说清楚。”

  “要什么样的。”

  齐泠脑海中又划过余恪刚折烟的样子,开口说:“不要细支的,一折就断,算了和你说不清。”

  他一扭头,不说了。

  余恪现在真没辙了,要是齐泠没有提前醒,他一定不留下一点痕迹。

  “那你和我一起去。”他说。

  刚好起早了可以运动一下,否则沙发上一趟就是一天,骨头都没了。以前余恪也喊过他,不过拉起来三天,第四天齐泠就死都不去了,各种借口,余恪对他冷不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齐泠一听他的话,“行啊。”

  他踏着拖鞋先往玄关走,像是小孩子玩比赛,干嘛都要争第一,谁先到谁赢。

  余恪不做出声的评价,就跟在他后面。

  眼睁睁看着齐泠走太急,而且视线似乎被腹部遮挡了一下,直接把要换的鞋踹飞。

  齐泠亲自踢的,当然不会没有感觉,他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在哪。

  余恪将一切收在眼底,走过去捡起。

  单膝跪着,另一只手掌向上摊开,微微仰着下颌,“要不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