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意思是你被我爱。”

  这夜色还不够浓, 齐泠想它伸手不见五指,这样余恪也看不见他的后退。

  仿佛回到晨间的山崖边,这么逼退两步已是极限, 后跟已经踩在崖边, 将将要跌下万丈。

  “你敢说……”退不了就不退, 齐泠缓缓在黑暗中寻找视线的交汇, 适应之后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刚才的举动余恪也一定看得很清楚,“你现在说的,没有小时候的影响吗?”

  “因为我和你一起长大, 而我又因为你的关系造成了无可避免的损失,所以愧疚同情想要弥补。如果是陌生人,一夜情,你还会这么做吗?应该是给一笔钱弥补打掉孩子的赔偿,别装, 圈子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

  齐泠说:“我之前不要,但是现在改变注意了,想给你就给吧,多少我都拿了, 两清。”

  齐泠想明白了, 别人做的东西不合他的胃口,他可以自己学,而不是碰到一个满意的就一定离不开他, 他贪图享乐, 但这是人的天性, 苦他没有少吃过。

  如果不是余恪这么逼着, 他大概还是做不出这个决定, 可能会一直拖到孩子出生,甚至更久。

  余恪比他先忍不住,他想在他身上找真爱、找感动,齐泠就得告诉他,他找错人了。

  “我妈以前不研究做菜的时候喜欢养花,她也喜欢你。”余恪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不是回答齐泠的,更像自言自语。

  没搬家之前房子不大,只是拿着泡沫箱装土,简单在里面移植接上买来的花枝,摆在门口。

  具体是什么花,余恪问过,但是妈妈不告诉,只是让他等着看,有惊喜。

  某个暴雨将至的午后,妈妈让余恪把花搬进屋子里面,余恪才发现花开了——

  刺棱棱的野蔷薇。

  搬家后也种上了,满满一个花架都是,盛开的季节非常好看,只不过余恪几次路过看到园丁修剪都带着厚厚的手套,想必扎人。

  齐泠就像这种花,难怪妈妈喜欢他。

  余恪今天的事情不只是工作上的,还有他的父母来了,齐泠肯定不愿意一起见,只不过如果不带他,他又要多想,余恪索性没让他知道。

  他妈妈对他讲述的事情倒也不意外,余恪没有直接说,叙述的方式是经典的「朋友」,他捏造了一个和齐泠关系极好的人,相处多年,友谊变质,但是齐泠不接受。

  他妈妈没听完就笑着说知道齐泠不接受的原因。

  聊过之后余恪才来找齐泠的,因为他理解了一些齐泠是怎么想的,他的想法是一个死胡同,需要人来破局。

  余恪妈妈在拥有这个称呼之前叫姜时,生物老师,在学校实习第一年被学生表白过的老师。

  姜时那会儿都已经和余恪的爸爸领证了,结果当然是拒绝了那个男生,然而因为这个原因,她多少对这个男生也会关注一些。

  姜时过了实习以后换了一所学校教书,后来听说那个男生退学了,高考都没有参加,为这事还曾回去看过那位同学。

  “他状态还挺好的,我过去的时候在写题,说是会复读一年。”

  “我看过他之后心情特别好,你爸那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我被他一说就在琢磨原因,为什么高兴,然后想明白了,因为我当过他的老师,我曾经有教导他的义务,即使时间很短,而且还说过喜欢我,说明我在他人生中的影响力不小是吧。”

  余恪听到这里并不知道他这和齐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姜时于是主动解释,“因为你俩那个朋友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他们在这段关系中,齐泠会偏向自己站在教导的这一方,因为关系好,所以要考虑是不是见过得太少一时被蛊惑草率做出的选择。”

  “你觉得他个想法是对的?”

  “没有对错,而是他是这么认为的。”

  余恪受谈话启发,后来他想得更深刻了些。齐泠是比较早熟的孩子,无人可以依靠,意味着比大多数人更早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得担起做完一件事情后带来的后果。

  在感情中同样,他倾向于作为成熟掌控的一方。

  余恪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们先前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朋友,齐泠在这样的思维影响下不可能对他不抱有「教导」的义务。

  而他感觉自己没教好,因此愧疚,也是对自己的歉疚。

  所以余恪现在要让齐泠相信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想,而不是他被蒙蔽,选择他不是因为只能选他,而是这么多人里面,他们遇见了,所有经历都是造成最终结果的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致命的想法,「老师」看到「学生」变好会高兴,而厌恶愧疚是因为「学生」在变坏。

  说明齐泠认为余恪接近他是在走向堕落。

  可明明是新生。

  他现在剖析爱意,希望他能够相信。

  “说你妈妈做什么?”明明他们在说的是另一件事。

  “你相信她喜欢你这件事吗?”余恪问他。

  齐泠说:“不用相信,我知道。”

  “知道就够了吗?”

  “当然够了。”一问一答的未知话题十分消磨人的耐性,齐泠也只是忍着在回答,他要做了断,可是余恪却扯东扯西,“没有骗的必要。”

  “那我刚说的你听到了,知道了,相信了。”余恪顺推着逻辑,重复他最后一句话,“没有骗的必要。”

  齐泠被自己的话堵了,同时将余恪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他其实都知道,先前也说服自己要去信任,反复在心里面和自己强调,可是习惯持续这么久,是需要时间去改变的,他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久。

  余恪刚才突然来了那么一管强力药剂,搞得他直接想逃,才说出那些话。

  “太没耐心了。”齐泠低声对着空气说。

  “嗯?”由于是说给空气不是说给人听的,饶是余恪的听力也没有听清。

  “你、好、烦!”齐泠抬高语调大声让余恪听清他想对他说的。

  烦字落地,室内的灯光应声亮起,齐泠在亮起前听到前奏细微的「咔哒」声,想着自己脆弱的眼睛又要遭受刺激的时候,一只手和光同时探到他眼前,将光线遮了个干净。

  也是够近,不然余恪怎么赶得上光。

  余恪将灯关了才准备松开齐泠,让他先看着窗外适应。

  放开的时候衣角被勾住,余恪顺势不走,“不是说烦?”

  烦还拉着不放。

  齐泠撇嘴,也学着余恪的样子不回话,“伯母喜欢我我知道,也相信。”

  “那就矛盾了,你猜我们在一起的话,你妈妈还会不会喜欢我。”

  余恪也算是找到了齐泠的最后一个顾虑,就是有关他的父母。齐泠的童年在他家度过的时间很长,他和他的父母关系都非常好,不在乎的人的看法他不在意,可是他父母也不一样。

  “那,见见。”

  “见了就知道了。”

  齐泠将勾着衣角的手放开,反锤了一下,尾音都带上颤,“你提前说过了?”

  “没有。”他问的时候是做了遮掩的,姜时看没看出那个朋友就是他儿子本人这事,他就不知道了。

  “不用怕,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齐泠得到回答多少松了口气,闻言又瞪了一眼,“知道才怕。”

  出柜这事,余恪打算得挺好的,孩子出生了再去,就是希望他爸妈承受能力好一点。

  “嗯。”齐泠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放松下来之后看了会儿窗外,转头说:“出门吧,去买点吃的。”

  等电梯上来的功夫,“你晚上睡哪里?”

  余恪想了想,房间是已经没有了,其实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不能回市区,他便说:“你不收留的话,就车里。”

  “看我心情。”

  齐泠看了一下电梯的显示数字,发现离他们还有很远,“走楼梯吧。”

  今天爬山都爬了,他对运动也没有那么抗拒,齐泠带路,余恪在后面跟着。

  顺便看了眼有两个小时没看的手机,发现姜时给他发了消息。

  -你怎么大晚上自己遛出去?

  -你订的那个酒店我们退了,我明天去音乐节,今天晚上就去那附近的酒店住,不然白天起不来要错过的。

  余恪看着这两条信息量些许巨大的留言,所以他爸妈也来了这个酒店,但是他们订不到房间吧。

  前面人的脚步蓦然顿住,余恪和齐泠并肩往楼梯口外看,同时看见了他的父母。

  齐泠看向他说:“择日不如撞日?”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晚了会儿。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