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向他奔跑【完结】>第30章 雨点和薄荷糖

  二月中,南方的春风吹绿杨柳,薄雾渐浓,晴天却愈来愈多。

  自从景晔十八岁时一纸合同和赵璐签了五年的经纪约,对方倒也没亏待过他。而这次,赵璐没问他的意见,只把活动的梗概告知,然后说:“你必须去。”

  是个节奏不算快的真人秀,制作组邀请景晔做一期飞行嘉宾,和那部网剧的男二一起参加,录制地点北京。

  景晔已经半年没在综艺上露过脸,仅有的几个事业粉每天日常就是“吃饭睡觉骂赵璐”,他得体恤赵璐的心情。更何况,景晔不开工,意味着他给赵璐赚的钱就变少,如果只是一点简单的工作……

  于公于私,景晔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下来,赵璐便说:“给你看好机票了,周四下午头等舱,初步定三天行程,行李不用带太多。”

  景晔语气欢快:“啊,谢谢璐璐姐!”

  赵璐又加重语气:“还有一件事,上次发的两个剧本都是四月下旬公开试镜,别丢人。”

  景晔:“……哦。”

  赵璐叮嘱几句诸如“身材管理要跟上”“最近别折腾出莫名其妙的社会新闻”,景晔好声好气地应,她这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忙音传入耳朵,景晔叹了口气,单手撑在车窗边,注视不远处的一中校门。

  夜色沉郁,黄昏时起了雾,本以为能见度会降低现在看来似乎还好。山城晚间少见星月,只有远处零星灯光闪烁,像照亮某个角落的火花。

  莫名其妙的社会新闻……

  说起来赵璐当时叮嘱他谈恋爱要报备来着,日后万一爆出公关可以第一时间跟上,但他现在这样的选择这样的路线——没流量,没狂热粉丝,没手机代言——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不用那么风声鹤唳?

  是喜欢,是可以和对方亲密无间的感情。

  但到了什么程度呢?

  再怎么说,林蝉现在是高三学生,就算他哪天突然做好万全准备要在一起,也必须顾忌对方特殊时期的主要任务在高考。

  而他也需要多一点时间,认清对林蝉的好感是否真能细水流长。

  和偶然认识、激情相恋的人不同,林蝉和他相遇于童年时代,人的一辈子也没几个“十来年”可以挥霍,他们已经占据彼此生命的一笔浓墨重彩了。比起勇敢的弟弟,景晔自认没有林蝉那么一往无前,想到的喜欢就一定要说出口。他把过去、未来都压在“现在”,是一场可能满盘皆输的豪赌。

  如果因为一时冲动谈了恋爱后发现磨合不来,到时悄悄分手再也不见面也就罢了……

  如果,他们真能过自己心里那一关,确认过对方是值得付出余生的人,景晔又该如何面对家人还有林蝉的妈妈?

  他比林蝉大几岁,是哥哥,无论林蝉有没有想过,说出“喜欢”前他都应该先预演好所有的后果。

  哪怕其中有任何一种可能伤害林蝉,他就该思考能否及时止损。

  再坏也不会坏过林蝉不肯理他。

  手机铃声响起,景晔的沉思被打断了。他眨眨眼,按下通话键:“放学了?”

  “两分钟。”林蝉说。

  他听见风声,分不清从手机那头传来还是近在咫尺,景晔索性关上车窗,打开车内暖气:“没事,我给你买了宵夜,一会儿车上偷偷吃了。”

  林蝉好像笑了笑:“什么宵夜?”

  景晔:“你猜。”

  说完就撂了电话,他半仰起头等了一会儿,副驾驶的门被一把拉开。

  穿校服的少年比年前又长高了几公分,长手长脚地缩在座位上有点憋屈。林蝉将书包抱在怀里,先一步发现中控台放的打包盒,还冒着微微热气,他拿起后刚掀开盖子的一条缝,椒香立刻弥漫开,填满了相对封闭的车厢。

  “烧烤?”林蝉吸吸鼻子,喉结不着痕迹地上下一动,“你晚上就吃这个?”

  景晔没急着发动车子,笑吟吟看他:“快吃吧要凉了。”

  高三学生课业重,晚自习又写试卷又对答案已经用脑过度,那点晚饭早消化了,林蝉还要矜持一下,烧烤香味早一步勾引得他找不着北,匆忙缴械投降。

  韭菜、土豆、藕片,五花、牛肉、脆骨……烤好了后剪成小块装进打包盒,麻辣的调味料里加一点醋,顿时激发出十二分的美味。尽管不如刚出炉时脆爽,但独特的口感与焦味依然能满足少年的饥肠辘辘。

  景晔见他只顾得上吃,默默开口:“今天和虞洲一起去吃九村,脑花放凉了不好带,就没给你点……见到他喜欢的那个人了。”

  “唔?!”林蝉刚塞了一口脆骨,闻言,嘎嘣一声差点硌牙。

  “长得还算像个人,看不出是渣男。”景晔回忆着来接虞洲的青年,个儿很高,五官都透出规整的英俊,待他也客气有礼,只是他先入为主,对那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林蝉好奇:“什么渣男?”

  景晔犹豫片刻,看在误会已经解除的份上,说:“之前我去医院办点事,撞见虞洲带一个姑娘做人流……当时以为孩子是他室友的,今天遇到了,他室友主动提起这事,好像,他也是被罪魁祸首坑了一把……”

  林蝉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简单来说,好像我和虞洲都理解错了,不过呢,他也没那么无辜。”景晔摊开手,“把女孩子搞怀孕的是那人朋友,泡妞时都没用真名。但那人也脑残,跟扔个什么包袱似的拜托虞洲去处理。”

  “诶?还能这样?”

  “可不是吗!”景晔长吁短叹,“虞洲当时受了好大的挫折,居然是想多。”

  林蝉将食物咽了:“怎么你好像很遗憾?”

  “诶?”

  “表情像没看到狗血剧情。”

  听林蝉这么说,景晔回忆叫“高沉”的青年一边笑一边勾过虞洲脖子把人拖走的模样——他以为那两人关系尴尬刚想拦住对方,结果虞洲就乖乖跟着走了——没看到戏反而像无端吃了狗粮,后知后觉,愤恨地踩了一脚油门。

  发动太急,林蝉差点呛到:“咳咳,谁又惹你了?”

  景晔:“气死了,重色轻友的东西,你没见今天虞洲……之前听他骂渣男不开窍我还附和着……我真的是猪吧!”

  林蝉满脸“为什么要骂自己”的无奈,低头塞了一口烧烤小土豆。

  回到家时已经有点晚了,景晔帮林蝉收拾了换洗的校服塞进洗衣机,把人赶去洗漱,自己则坐回凳子上,低头研究赵璐发的航班信息。

  他还没告诉林蝉,放在以前顶多告知一声,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好像应该对林蝉多解释几句,起码别让他觉得自己又要跑。

  “再来一次,林蝉肯定都心理阴影了。”景晔想着,起身走到卫生间外。

  林蝉正对着镜子愁眉苦脸。

  “木木,”景晔靠在门边,“跟你商量个事。”

  林蝉刷牙,只能蹦出一两个单音节:“嗯嗯?”

  “下周四要回一趟北京。”景晔说,发觉某个措辞不太谨慎立刻补正道,“也不算‘回’,经纪人帮我接了个通告,大概是录影两天,拍杂志一天……”

  “去啊。”林蝉低头吐了一口牙膏泡沫。

  心平气和的口吻,看不出高兴或不悦,景晔从镜子里直视林蝉的眼睛,想了想,又说:“结束工作我就回重庆的。”

  林蝉点点头,鞠了一把热水擦脸。

  他没什么态度,景晔清了清嗓子干脆直接问:“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林蝉反问,“你是去工作,为什么我要不高兴?”

  “因为……”

  “对我而言不一样的。”林蝉似乎明白了景晔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过周末我也要去,下周就是央美的单招。”

  景晔没有记日子的习惯,听林蝉一说,依稀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你们几天?”

  “加上来回,三天。”林蝉说,报了考点地址。

  和他的住处一样都在朝阳区。

  还未说出口的“你可以住我那里”被景晔及时吞回喉咙深处,艺考的单招时间抓得紧,走路都恨不得用跑的,他那地方虽然住着比酒店舒服些,离考点着实有一段距离,万一遇上早晚高峰或者堵车,林蝉被耽误了……

  那他真的是把头给对方都赔不起,前途问题兹事体大。

  没注意到景晔的犹豫,林蝉擦了把脸:“因为不止我自己去,画室那边还有好几个同学也都要参加,我们是一起订酒店的——哦,还有带队老师。”

  “这么隆重?”

  “老师刚好回家一趟而已,所以顺便陪我们考试了。”林蝉洗漱完毕,和景晔并肩往卧室走,突然停下来看他,眼神小狐狸似的狡黠,“就是那个池老师,跟你提过吧?”

  景晔:“什……”

  景晔:“他?!”

  这个姓不多见,景晔几乎下意识地把名字与林蝉口中“我也试过喜欢别人”的那个“别人”对上了号,顿时没来由地火冒三丈:“不是,是你们考试啊——”

  林蝉上前揉了揉景晔的头发:“那你来陪我嘛。”

  他说得不容反驳,景晔被突然摸头的动作也弄得一个精神恍惚,忽略林蝉以下犯上,只知道紧跟着点头。

  林蝉好像笑了:“不来怎么办?”

  不来是狗,景晔想这么说,脱口而出却是:“我不会再失约了。”

  玄关没开灯,走廊里透出一点卧室的昏黄光亮。

  他说完,见逆光的林蝉侧过脸,露出个有点愕然的表情,但那诧异转瞬即逝,唇边笑意越发深了,一直传递到那双弧度温柔的眼角——不知是暗淡光线或者夜色深沉,他的眼睛格外亮。

  “先要个定金。”林蝉小声地说,突然倾身向他靠近。

  景晔本能要后退,却被一股名为理智的神经生生扯住了脚步,愣是坚持在原地没动。

  有谁的手臂在腰侧一勾,景晔闭了闭眼。

  牙膏的薄荷味轻轻擦过唇角,停顿,又像雨点似的冰凉地留下一个浅印。

  是一个未竟的吻……吗?

  景晔睁开眼时,林蝉已经放开他,转身走回卧室撩起卫衣脱在一旁。他的背影挺拔,肩膀却不知何时脱离了青涩单薄的轮廓,变得有些陌生的宽厚了。

  雨点般的冰凉一直淌进了他梦里的夏天。

  从此夏天是七月骄阳和清朗的风,他和林蝉接了一个薄荷糖味道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