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种子
惠帝给宋翊修建的别院，只有极致得好，山青水绿，花鸟环绕，亭台楼阁仿着苏州园林建造，陈设规格比着皇帝行宫，极尽奢华之能事。
赵衡指着不远处房梁上正在做窝的燕子说：“燕子飞来了。”
颜言笑道：“是个好兆头，以后这里说不定就是咱们齐国才子的发源地了。”
赵衡笑笑，说：“若真是这样，该在全国各地都建造这么一座学院。”
园子里已经有学生在上课，根据年龄和学习程度分为初、中、高三个班级，学院里的夫子由当初担任过太子太傅的先生来教，除了四书五经诗书礼乐等经典，每日另有骑射课程，每十日，赵衡还规定在职的九卿按顺序派官员到太学来讲学，好让学子们开阔眼界，并将忠君爱国的思想深扎在他们心里。
颜言想得总是国库花销，一听他这样说，立刻吓得结巴：“陛……陛下，咱们国库里可没那么多银两，虽说陆渊老贼剩下了点嚼裹，可要是在全国各地建园子，那得是多大一笔花销啊，咱们现在……”
他还没说完，李越就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笑着说：“你有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陛下难道不知道？非要在高兴的时候给人添堵？”
一旁有老臣道：“陛下，兴办太学虽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此事待到功成却至少得个五六年，眼下当务之急是平定南方叛乱，陛下把钱都花在这群毛孩子身上，将来征战南方的将士们都吃什么喝什么？”
赵衡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李乐看到赵衡的样子，却笑着点了点头，只有旁边的李越开口道：“邹大人，这群孩子的嚼用能费几个钱？南方众将士的军费又要多少钱？便是此刻咱们把所有的孩子都赶出园子去，能顶得一个营的战士的吃穿吗？”他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可这群孩子将来若是长大了，一个人可就顶得上五百人的力量，您当历朝历代的忠臣良将都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李卓文只要谈到家国大义，整个人便像是一团火，烧起来恨不能把自己都着了，“建设家国，若短视到连五年十年都等不得，只想着眼前的利益，那这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出路？守着一座金山怕也要吃光。”
李乐待他说完了才呵斥道：“卓文，一个晚辈，怎么跟邹大人说话？”
邹络乃是掌刑狱的廷尉右监，为人最是守旧陈腐，年岁虽不大，说话行事却比李乐还老派，见李乐已经喝骂李越，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我只知道钱只有那么点，这边花了，那边就补不上窟窿。幽州大军还驻守在京郊，长途跋涉，带来的辎重粮草能有多少？到时候吃完了该怎么办？国库里多少米粮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西北那老贼绝不少捞。”邹大人小眼睛瞥着他们这些年轻人，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完叹了口气。
李乐安慰地笑道：“邹大人放心，陛下仁心仁德，便是短了谁，也不会短了邹大人的吃穿。”他说完，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邹络一张老脸被取笑地通红，当着赵衡的面又不敢骂人，只好说：“李相啊李相……”
赵衡跟着众人笑过，才说：“邹大人并非杞人忧天，我等皆知，此时正是国家的存亡之际，可越是危急时刻，才越该给这国家留下根正苗红的血脉，哪怕真有一日叛军兵临城下，有这群孩子在，这国便还有希望。正义公理不灭，天道长存，则国运永生。”
十日后，裴琰归来，只带着走时的一小半人马。五月末的日头已然有些毒辣，红尘滚滚间一行人马由北向南驰骋而来，及至城门，严三儿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令牌在城门的看守眼前晃了一下，众人一路马不停蹄，直到宫门前去。
裴琰脚踢了马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身后众人道：“此事机密你们都知道，面圣也难有封赏，未免节外生枝，你们直接回营地去，待我归来再私下论功行赏。”
严三儿一行人领命去了。
裴琰牵马入宫，待他行至太和殿，他入宫的消息已传到赵衡的耳朵里。桔婴满脸地兴奋道：“陛下，裴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赵衡正在批阅奏章，手腕停下来：“没看错？”
“没看错，千真万确！以裴将军的脚程，此时应当已经走到太和殿了。”
赵衡丢了笔站起来，心想这表哥去而复返是几个意思？人却已经迎出去，站在长德宫的廊下向外望着，过了一会儿，站在这里已然等不及，又快走了几步迎到宫门口去，及至远远地看见外面那条朱红宫墙围成的长巷，才恍然反应过来似的，又回头向宫里走。
桔婴一路跟着他从屋里到屋外，又回到屋里，待赵衡重新坐回几案前，喘匀了气警告他：“不准告诉裴将军我刚刚出去接过他。”
桔婴懵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裴琰穿着一身裹挟了尘土风沙的盔甲到宫门口，桔络前来禀报：“陛下，裴将军求见。”
赵衡装模作样握着笔的手一抖，压着声音说：“宣。”
便见裴琰走进来，也不行礼，只说：“你叫我帮你办的事已经办成了。”
赵衡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哪件事，只看到他鬓间夹杂着的尘土，还有连日赶路眼睛里熬出来的红。“我还当你回幽州去了。”
裴琰一笑，眼底的光华柔情又闪现出来，说：“本想走的，路过皇陵，又想起你嘱托的事，便想着顺手替你办了。”
赵衡看到他眼底的光华，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用很轻的声音道：“表哥，龙椅上的赵衡是天下百姓的赵衡，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宋翊，开枝散叶乃是皇帝的职责，你想要的，我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