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为人师表【完结】>第196章 墓内

  越到水下, 龙门山的水口越窄,及至到墓穴的入口,仅只有一个人通过的大小。

  高长合和岑惊鹊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 两人矮着头先后进去, 奇异的是,入口外河水汹涌,墓穴内却是干燥得犹如土窑一般。

  不过龙门阵的河水本来就很怪异, 明明是黄河的枯水期,这里的河水水位线却极少下降,就算是偶有下降, 也不会下降很多。

  墓穴内的气息并不好闻,像是那种桐油的味道, 又有股刺鼻的腐朽气息,高长合也不是没有下过墓, 但这是唯一一个他刚进来,就觉得浑身压抑的一个墓。

  但来都来了, 断没有临场退缩的道理。

  他伸手开了戴在头上的探路灯,一道光射进黝黑的甬道里, 甬道不高, 两人只能弓着背往前挪, 越往前走, 刺鼻的味道愈发明显。

  他从小长在佛前,对味道气息尤其敏感, 还未等甬道走完,他就拉住了前面的岑惊鹊。

  “你等等。”

  “怎么了?”

  “不对劲, 这里的气味怕不是要人命。”

  大多数的古墓因为埋在底下, 空气不流通, 有些甚至需要背氧气瓶下去,但玄门天师的□□抵御能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强太多,他们俩人一个是有血脉返祖,一个是主修肉身,所以是轻装上阵。

  但一进来,高长合就觉得不妙。

  “把符戴上,以防万一。”

  岑惊鹊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嘲笑高长合的谨慎,他接过符箓细心佩戴好,这才继续往前走。

  夏朝距离现在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四十年都是沧海巨变,更何况是四千年,青铜器可以历经四千年不变其形,但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狭长的甬道终于走到尽头,随着路面的不断扩大,两人的耳边也逐渐响起了水声。

  是水声,且声音越来越大,等到岑惊鹊走出甬道,他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是一座巨型的石像,遮天蔽日,他手中拿着一把开山斧,在他身后,是犹如银河落月一般的瀑布直流而下,这些水流坠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狭窄深长的水道,却朝上流向开山斧的方向,形成了这般循环往复的“银河落月”。

  “好壮观!”

  这怎么做到的?完全反重力啊。

  “是风水阵,而且这个绝对不是上古时期的东西。”岑惊鹊虽然对风水没有太大的研究,但他是部长的徒弟,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何以见得?”

  “石像的面部刻画,上古时期大多数东西都偏向于比较野性的美感,直白来讲,就是比较野蛮,少有这种工笔写意的诗意,而且它第一面的冲击性是风水阵格局给的,而不是这座雕像本身。”

  如果真是上古的石像,还这么大尊,即便墓穴的环境良好,也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完好无损的形态,这更像是发现这里的后人布的格局,一是震慑,二可能是驱赶。

  “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常可怕。”

  经岑惊鹊这么一说,高长合也发觉这个石像太新了,而且开山斧的制式似乎也不是上古的款式,他来之前查过好多资料,上古的斧器样式更趋向于大开大合,眼前这把开山斧虽然也很震撼,但却过于锋利,反而缺少了一股锐意。

  “还看吗?不看就走了。”

  两人佩戴符箓,因此也错失了被这些水毒侵染的机会,这个格局虽然漂亮又震撼,但跟他们所求毫无关系,岑惊鹊很快找到进入中心墓区的路,盗墓小说里写墓穴格局往往错综复杂、机关林立,特别是某些小王朝有祭祀有图腾的,更是吊诡阴暗。

  时期就有流传,但这里居然没有,可见这座墓并不是让墓主人早登极乐、死后安享用的。

  因为要下鬼咒古墓,高长合特意找了陈鬼王写了一沓的鬼咒驱邪符,此刻揣在身上,有股独特的安全感。

  “老岑,你看这个。”

  头顶微弱的光芒投射在宽阔的石壁上,因为从不见新鲜空气,上面的颜料甚至还很鲜艳,在白色LED的照耀下,甚至艳得有些惊悚。

  “壁画?好抽象的壁画。”

  说是抽象,其实更像是“象形文字”,只是写得更加复杂,火、石刀、人是最多出现的三个符号,两人顺着这头一直看到那头,联系上下文,大概是看懂了这幅壁画。

  “是启夺权的过程。”

  “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关于禹传位给儿子启,古书上有很多记载,有一个说法并不被主流承认,但很多野史外传皆以此为凭:

  “禹授益,而以启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益也。启与支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其实令启自取之”。

  大概意思就是说禹明面上为了规矩将王位传给伯益,其实将实权都给了儿子,等到他死后,就叫儿子夺取政权。

  “是人皆有私心,看来圣人也不例外。”

  伯益是颛顼和少典氏的后裔,论说亲缘关系,和禹是同出一脉的,且他跟随禹治理河患,后又开创了畜牧,功绩自然比启多。

  禹要立儿子为继承人,于情于理都不符合当时的规矩,所以启要得到权柄,只有靠自己,按照壁画上所说,禹启有一场秘密的父子谈话,之后禹老去,部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伯益代表东夷部落主持了丧礼。

  不知道画壁画的是人到底是谁,这场丧礼刻画得诡谲非常,充斥着一股鲜血阴郁的气息,如果不是两人定性非常,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情绪失控了。

  “权利和野心,是帝皇本该有的东西,只能说禹是一个合格的王。”

  “你看这里,现在主流的观点,禹是被葬在会稽山,现在那里还有禹陵、禹祠、禹庙,自启开始,历代的王都有到禹陵祭祀的传统,可是你看这个壁画的最后,禹的棺并不是往东的。”

  恰恰相反,它被一众穿着奇怪高脚的蒙面图腾男子一路抬着往西而走,太阳都落下了,也没有丝毫停歇,按照上面日升日落的描述,是走了七天七夜,一直走到了落日的尽头,走到无法走位置,一群人居然一起和太阳坠落了。

  这壁画越看越诡异,高长合忽然有了新的思路:“你说,伯益也好歹是未来部落的继承人,他真的就任凭禹启父子算计吗?”

  “你这只是猜测。”

  高长合却指向壁画的一处:“看到这个没有,皋陶曾经是继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他主管的是刑罚,上古手段野蛮粗暴,他却能以此开辟出一套规矩,可见他本人绝不可能是软弱、任人欺压算计的人,可他却突然亡故。”

  “这里,有讲皋陶和伯益是亲厚的血缘关系,两人的关系也非常好,虽然是火柴人,但你不觉得他俩的气氛过于严肃凝重了吗?”

  高长合越说越觉得思路正确:“而这场谈话后不久,皋陶就死了。部落很快推举伯益成为继承人,此时禹已经垂垂老矣,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很古怪,你不觉得吗?”

  岑惊鹊却忽然熄灭了头上的灯,顺手还把高长合头顶的灯掐了。

  黑暗来得突然,高长合险些向后栽去。

  “你干什么!”

  “你被这些壁画影响了,它们的真相不是重点。”

  高长合一愣,心中陡然起了一股寒意,他没想到——

  “还有,你说的这些我没看出来,这些壁画就跟鬼画符没两样,你看得

  越清楚只会陷得越深,我们是来找三生石的。”

  说完,岑惊鹊就迈动步子往下一个石室走,玄门天师的五感本就比常人强,这种黑暗的环境适应了一会儿,不开灯问题也不大。

  连续走了八个石室,岑惊鹊停下了脚步。

  “我们在走回头路。”

  “开灯?”

  “不开,刚才你在第一个石室就受壁画影响,如果开灯,我怕我还要照顾你的情绪。”他派来古墓探查的属下,出去后的情绪状态都极度不稳定,一旦问及古墓相关,就会整个人疯癫起来,现在看来,和这些壁画或许有莫大的联系。

  “那你说怎么办?继续蒙头往前走?”

  岑惊鹊脚下探了探,摇了摇头:“不,石室不是主要,重要的是主墓穴,既然黄泉把三生石放在主墓室里,那就说明必定有其他的路通向主墓室。”

  “你的雷符呢?”

  高长合闭着眼睛掏雷符:“你不会是要——”

  “不错,上古时代,人们多将雷电视作上天对人族的惩罚,一旦打雷,必是有妖孽出世,若有被雷击而死的人,那必是罪孽深重之人。”

  讲这么多,你还不是要用雷符炸了这里。

  高长合稍稍离远了一些位置,很快一道赤色的雷光在石室内出现,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踏足的石板瞬间裂开,两人随着重力下坠,只见下面天光乍亮,居然是一道水色亮光出现在了面前。

  那是——

  “主墓室!找到了!”

  说是找到, 但从这下去也太困难了。

  先不说他们两个人坠落下来的方位问题,就是掉下来安稳落地都是问题,毕竟……下面根本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

  滔滔犹如洪水般的水流急促地拍打着四周, 间或就溅起一人高的浪花,而浪花的正中央, 是主墓室的入口。

  下面水潭宁静,一道天光自上而下, 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老岑, 现在怎么办!”

  因为水流的击打, 高长合现在已经浑身都湿透了,幸好陈鬼王的符箓防水,不然他等下就真的只能靠一身正气抵御邪孽了。

  岑惊鹊却是仿若未闻, 他甚至在挣扎间将头上的发绳蛮力拆了下来,一瞬间海藻般的长发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凌乱飞舞,可下一瞬,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本该非常柔软可欺的头发忽然就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 它们包裹着岑惊鹊的上半身,居然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游动,不过几个呼吸的过程,岑惊鹊就稳定了身形,站在了主墓室的入口附近。

  亲眼目睹的高长合:可恶!是欺负我没有头发吗!

  主墓室入口的水流可以称得上轻缓,岑惊鹊站定后,直接丢了张雷符到头顶的水流之中, 刹那间水流乱窜, 高长合趁着暴动骂骂咧咧地跃下来,身上的衣服都烂了大半。

  “你下次动手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很容易出人命的!”

  “我打招呼, 你就能听得见了吗?”岑惊鹊看了一眼头顶的巨浪,随后纵身跃入了主墓室通道,高长合拧干了身上的水后,也紧随其后。

  这条通道看着通透,进入后居然变得诡谲起来,本来近在迟尺的棺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是幻境。”

  两人的脸色都是前所未有的警惕,但显然这里的布置比外面更加诡谲,壁画可以用黑暗阻止沉迷,但眼前真实存在的幻境景象,却实在叫人难以抵抗。

  高长合已经闭上了眼睛,将心神都沉到了最深处,可无孔不入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在攻击他的情绪壁垒,这种感觉,更像是西方克苏鲁神话中的污染。

  听到、看到、认知到,即是思想被控制污染。

  虽然不尽相同,但表现出来的状态却极其相似,明明他并不想去听去看,但属于壁画里的内容却跟泥鳅一样地往他脑子里钻,这甚至是不可控制的。

  高长合就觉得自己抬着禹的棺木,肩头很沉重,脚也很痛,但他却一直被控制着麻木地往前走,他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看到岑惊鹊和他一样也在痛苦前行。

  明明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图腾,他却第一眼就认出了岑惊鹊,他甚至还看到了其他人脸上的痛苦麻木,但每个人走得步子都很快。

  头顶的太阳升起又降下,降下又升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高长合只觉得脚下干裂的泥土忽然变成了软乎乎的云朵,他一脚踩下去,陡然而来的失重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口一亮,奇异的力量瞬间撅住了他的认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下方林立的石笋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好家伙!

  高长合立刻丢下一枚雷符,巨大的爆炸将石笋炸了个穿,他也借着冲击力往上弹了一下,勉强扒住了不算光滑的石壁。

  “老岑,你人呢?”

  雷符带来的巨大烟尘迅速散去,高长合四望,却不见岑惊鹊的身影。

  而且说好的主墓室呢?

  这里除了光秃秃的石壁和刺挠挠的石笋,就没有其他东西了,高长合思及刚才的幻境,后背凉得简直发寒了。

  **

  陈清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明明今天都升温了,怎么他在室内还会打冷颤的,难道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他?!

  最近松伯和蔡师傅都不在家,陆启行还把胡楚也给带走了,他就干脆住到了育华对面的公寓里,至于吃住,当然是靠外卖。

  “则灵,最近景江河有什么异常吗?”

  张则灵的眉宇间难掩疲惫,算算时间,他从抓获半个黄泉道人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过一个囫囵觉,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所以夬哥去景江河顶班的时间,陈清淮就强硬把人拉到休息室了。

  “没有,最近还好。”

  “既然还好,就不要想这么多了,还有我呢,你赶紧睡吧。”见张则灵不配合,陈清淮亮出自己的天地灵符,“需要我给你上个安神咒吗?”

  “不用,我睡了。”

  张则灵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谁知道身体比他诚实太多,头刚沾上枕头,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陈清淮轻悠悠地把人带上,转头就迎上了何烨的目光。

  “怎么了?”

  “淮哥,你要吃柿饼吗?这是我们观里的老柿子树上的柿子做成的柿饼,在三清面前供奉过的,吃了驱邪纳福。”

  柿饼啊,以前在山上时也经常晒来吃,老头子还因为吃多了柿饼闹过肚子。

  陈清淮伸手捡了一块,入口软糯香甜,确实是好滋味:“说起来,最近郊区的山主有没有跟你联系?”

  “有,前两天过年还让我买了不少年货送进山里,好多东西,我开着皮卡才载过去的。”

  这么多啊?小鸟还挺能提要求的。

  “你能联系到它吗?跟它说说,我今天下午去拜年。”

  于是等张则灵下午睡醒起来的时候,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好友,问了人才知道,清淮去练雀山了。

  这个时候,清淮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练雀山,他下意识想要去看看,不过最后还是没去。

  禹城是南方城市,很多山头种的要么是落叶灌木,要么是松树,练雀山也不例外。

  冬天的练雀山很冷,陈清淮一进去,却闻到了草木清新的味道,很自然很宜人,跟外头那些枯败的小山头完全不一样。

  也幸好外面布置了迷雾阵法,不然络绎不绝的观景游客估计就能把山主烦死了。

  “你来了,请符人。”

  没走几步路,陈清淮就看到了枝头上舒展蓝色羽毛的练雀山主。

  “山主新年好,这是新年礼物。”

  练雀骄矜地抬了抬头,却在视线触及礼物包装的刹那瞬间兴奋,都顾不上山主的体面,直接从枝头飞了下去。

  “喜欢吗?”

  山主点了点头,又略略掩饰了一下,才带着礼物飞上了枝头。

  这个请符人有点东西,他怎么知道它最近在攒钱买这个游戏机:“我很喜欢。”

  “山主喜欢就好。”不枉费他特意跑了趟专柜买的它。

  练雀将游戏机放好,这才恢复方才舒展的仪态:“你只是来拜年的吗?”

  “当然不是,景江河的异动,我相信山主远在城外,应该也感觉到了吧?”站着说话太累,陈清淮干脆跃上枝头坐着说话。

  练雀收了礼物,就也没说请符人僭越的问题,只见它纤长的爪子踩了踩电子屏幕,电子音很快响起:“感受到了又能如何?我现在连人形都化不了,你不会是要指望我出力吧?”

  看来山主还是能沟通的,陈清淮靠在树上,遥遥望向景江河的方向:“当然不是,只是山主活了很久很久了吧,应该也见过其他的请符人吧?”

  “……见过。”

  听上去,像是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陈清淮在山主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可以跟我分享一下吗?”

  练雀:……早知道不收游戏机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胸怀天下的圣人,天下安宁,百姓富足,皇权稳定,家庭幸福,他什么都想要,也确实都做到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因为他就连身后的洪水滔滔,都想要解决。”

  ……所以请符人是脱离不了悲情属性吗?

  “洪水滔滔,是指景江河的变故?”

  “你要是想这么想,也可以这么说,但他做的远比你想得要多。”

  陈清淮忽然想起了上次山主特意留下他说的那番话:“所以上次你才说,我不加入国家部门,是个正确的选择,对吗?”

  山主点了点头:“请符人也是人,是人就不要奢望去做神的职位,你明白吗?”

  小鸟说这话时,明明是电子音,却莫名流露出了一股悲怆感,可见它与某一任请符人之间的羁绊显然比它表现出来的要深。

  “所以,你才不想透露关于景江河的讯息?”

  话赶话问到这里,陈清淮就开口了,本来以为山主不会搭理他,谁知道……小鸟居然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对,这是你的任务。”

  好吧,这只小鸟真的好严格啊,陈清淮失笑:“所以你知道,景江河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练雀一听,立刻发觉自己上当了,它立刻气呼呼地猛踩手机:“请符人,你耍诈!你好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