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渝池要加他为好友?

  林殊猛地翻过身,一把夺过手机,生怕边星澜已经点了同意。

  好在他及时抢走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好友申请上。

  林殊舒了口气,瞪视边星澜,“你把我的微信账号告诉他了?”

  边星澜从不乱说林殊的联系方式,现在又被冤枉一次,感到非常委屈。

  “我没有!”边星澜有些不忿,“你列表里的人又不少,秦渝池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的账号,你总是怀疑我作什么?”

  “我......”

  被边星澜这么一说,林殊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比起被林殊冤枉,还是林殊道歉更惊骇一些。

  边星澜瞪大眼睛,“你,你干嘛道歉?你被鬼夺舍了?”

  不过是道歉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

  林殊揉揉眉心,再也不想和边星澜多说话。

  “现在,从我家里滚出去。”顺着边星澜的意,林殊沉下脸色,像是马上要爆发。

  边星澜收起不正经的态度,立刻站起身,“好好好,我滚出去,殊儿你好好休息啊,再见。”

  关门声响起。

  边星澜一走,家里很快陷入寂静。

  刚才被闹了几次,林殊睡意全无。

  闭目半晌还没睡着,他决定先发一会儿呆。

  《苦生》定格在放映幕上。

  林殊一睁开眼,便对上秦渝池那双眼角微翘的眼。

  秦渝池不笑时,有种恰到好处的冷感,看起来比他还矜贵。

  但此时,放映幕上的秦渝池没有矜贵感,眼神澄净明亮,像是坠入尘俗已久,却不受污染的的雪。

  林殊将头靠在手臂上,继续放映电影。

  “人生而平等,但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我是九等人,所以只能偷生......”

  这一段是主角临死之前的自白。

  曾经的林殊不屑,不懂将死之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废话?

  简直是无病呻吟。

  可等他也死过一回,死前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他才明白,主角不是废话多,而是遗憾太多,说都说不完。

  大雪飘洒。

  雪花落在秦渝池发白的唇上,落在长睫毛上,像是精灵在亲吻他的脸。

  轻快的钢琴声响起①,最后一个俯拍长镜头越拉越高。

  秦渝池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变成银白雪地里不起眼的一粒尘。

  电影彻底结束。

  情绪被带进电影里,久久不能平复。

  林殊长舒一口气,设置了重播片段,调小音量,在熟悉的钢琴声中阖上眼。

  ......

  林殊不听流行曲是有原因的。

  林港自己品味俗,却不允许他俗,从小只允许他听古典乐,流行曲一概被称为靡靡之音,不许他听。

  林殊也会弹钢琴,不过不是专业水平,只会弹李斯特作品里偏简单的乐曲。

  “好听吗?哥哥。”

  林殊奏完最后一段绚丽的琶音,偏过头问秦渝池。

  林殊不着寸缕,脚尖松开延音踏板上。

  他的脚跟有些泛红,雪白的左腿垂在钢琴凳下,正不安分地摇晃。

  秦渝池依旧沉着脸,沉默寡言。

  他们才刚在一起两个月,林殊说五句,才会得到秦渝池的一个“嗯”。

  “你是哑巴吗?又不说话。”

  林殊不满,单手撑在琴键上,慵懒地撑着侧脸。

  秦渝池刚从一场颁奖典礼上离开,身上穿着新一季的高定西装,肩头沾了些高光亮粉。

  那亮粉非常扎眼。

  林殊不快,直直对上秦渝池的眼眸,“你在典礼上这么爱笑,怎么一回家就不笑了?”

  那双眼里没有感情,犹如不见底的深潭。

  别说爱意和欲望,就连愤怒都没有。

  秦渝池越是冷淡,林殊就越想看他失控。

  “你那小竹马要开个人演奏会了?也不知道音乐厅的审批结果会不会出差错......”林殊的意思很明显,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渝池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林殊,别这么卑劣。”秦渝池咬着牙说。

  “放心,你别紧张,”林殊笑着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动陶潋。”

  秦渝池紧握拳头,手背上冒出青筋,手臂微微发抖。

  两人遥遥对望。

  片刻之后,是秦渝池妥协,一如既往。

  秦渝池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大步朝林殊走来,坐在他身旁。

  洋桔梗香扑面而来,林殊高兴了,兴致勃勃问:“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氧气》。”秦渝池吝啬于多说一个字。

  林殊将右手搭在琴键上,只弹了主唱的旋律,左手则偷偷往旁边挪,指尖点在秦渝池的右手背。

  十指相缠。

  林殊像只爱捉弄人的猫,挠挠秦渝池的手心,又好奇地轻戳手背上的青筋。

  只有一个声部的《氧气》很单薄,林殊弹了一段便觉得无趣。

  视线稍往下斜,林殊勾起得逞的笑,命令道:“抱我。”

  秦渝池收紧手指,紧紧抠着钢琴凳上的羊皮,似是对无法抗拒的欲望感到无奈。

  “怎么不抱我,难道你不敢?”林殊调笑,左脚尖踩在秦渝池的棉拖鞋上。

  秦渝池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倏地攥住林殊的手腕,将他压在钢琴凳上。

  “亲我。”林殊命令道。

  秦渝池闭上眼睛,像是痛苦极了,轻吻在林殊的额头。

  “不对,不是吻这里。”

  秦渝池直起身,咬紧牙关,眼里尽是不甘,缓缓凑近林殊的唇。

  两唇相贴,小心翼翼试探。

  随着吻加深,洋桔梗的香气萦绕在鼻腔......

  林殊猛地睁开眼,捂住嘴,翻下沙发。

  恶心感涌上来,他来不及去洗手间,只能跪在地上干呕。

  好在胃里没有东西,林殊什么都没有呕出来,只有几滴生理性的泪水落在地板上。

  干呕够了,林殊弓着身子,浑浑噩噩往浴室里走。

  林殊打开花洒,将水温调到最冷。

  冰冷的水打湿衣服,浇灭他因梦而起的欲望。

  等到身体冷得发颤,再也没有一丝欲望残留,林殊才站起身,抖着身子跨出浴缸。

  湿衣服往下滴水,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晕出蜿蜒的水痕。

  林殊迟钝地走到衣帽间,找了一套运动装换上。

  微弱的月色透进窗,天还没亮。

  窗外好像飘着晶亮的碎屑,林殊看不真切。

  下雨了?

  林殊缓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狂风带着雪花飘进窗,落在他的发梢上。

  雪?

  林殊伸出手,雪花撞进手掌心,融化成水雾。

  室外大雪纷飞,白雪皑皑。

  湖光山上的松树全盖上了白袄。

  地上的雪厚厚一层,和《苦生》的最后一幕有些相似。

  林殊不自觉想,秦渝池在拍摄这场戏时,到底是什么感受?

  秦渝池会冷得发颤吗?

  会伸手去抓飞舞的飘雪吗?

  那一幕戏的拍摄地址就在B市,离湖光山很近,不到十公里,在一个高耸的悬崖之上。

  林殊随意抓了件棉袄穿好,冲动出发,没有计划。

  他太久没有开车,手有些生了。

  林殊开得极慢,开了将近五分钟,才从车库驶到公路上。

  凌晨五点,公路上已经挤了好些车,林殊越开越慢,仪表盘从六十码减到零。

  林殊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塞车,没想到二十分钟后,车流仍一动不动。

  这种异常情况定是因为出了车祸。

  林殊的车夹在车流正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来在日出之前,他没法到那里了。

  林殊微叹口气,摁下车窗,任由狂风将雪吹进车里。

  红绿灯是个摆设,无论跳到什么颜色,车流都不会移动。

  林殊熄了火,从储物箱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依旧只点燃香烟,却不抽。

  朦胧的烟雾弥散在眼前。

  林殊吹一口气,将白烟吹散,给视线腾出清晰的视野。

  公路上全是车辆,红灯光将黑夜照得锃亮。

  不远处,有一人逆着车流行过,正穿梭在车与行人道间。那人带着鸭舌帽,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都破了洞。

  右眼皮突突地跳。

  林殊蹙起眉,视线定在那人身上。

  一丝蜜桃的清香顺着风,窜进缭绕的烟雾里。

  那人渐行渐近,走到他车边,虽然鸭舌帽遮着半张脸,林殊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林殊及时攥住那人的毛衣,“你怎么在这里?边星澜呢?”

  陶芓湉惊慌地抬起头,看见是林殊,忽然卸掉撑着身体的劲。

  “林总......”陶芓湉弯着眼睛,朝他勾起安心的笑,笑着笑着便哐的一声倒下去。

  陶芓湉不能死!

  自重生以来,这个念头便死死刻在林殊的脑海里。

  林殊心里大骇,赶紧下了车,检查陶芓湉的呼吸。

  见有人倒下,周围的司机摁下窗户,纷纷看向这里。

  林殊拨通电话,“湖光路中段有人晕倒,呼吸微弱,心率过缓,情况危急。”

  “现在这里车流堵塞严重,给我派直升机过来!”

  -

  天亮之时,林殊站在病房门外,面色阴沉。

  医生从病房里走出,谨慎地关上门,“林先生,陶先生已经醒了,您现在可以进去看他。”

  “他为什么晕倒?”林殊冷声问。

  “陶先生心肌缺血,再加上之前过量运动,所以才会晕倒。还有一件事......”医生面露难色,不好开口。

  “直说,别耽误时间。”林殊不耐烦。

  医生将血检结果拿给林殊,“陶医生今天服用过大量舍曲林片......”

  “舍曲林片?什么意思?”

  “陶先生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抑郁、焦虑或者强迫障碍,都有可能。他不愿意开口说话,我们也无法确定。”

  林殊心猛地一沉。

  所以,陶芓湉上辈子的自杀,可能不止是因为边星澜?!

  “林总!”

  心慌意乱中,林殊闻声抬起头。

  陶潋急匆匆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一周未见的秦渝池。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此处钢琴曲为李斯特-《埃斯特庄园的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