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站在门边, 尽量将背靠在墙上,远离这两人,躲开两人交汇的视线。

  风和雪渣呼呼往家里吹。

  盛景冷得牙齿打架,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点冷了, 咬紧牙关抱紧自己, 身体微抖着看戏,眼珠子来回轱辘转。

  盛景等了至少两分钟, 但这两人就像静止了似的, 不说话也不动。

  特别是林殊,扬起头, 微张着嘴, 嘴角处还残留有零星的孜然辣椒粉。

  倒是说句话啊!

  盛景冷得受不了,本想踮起脚悄悄回屋,却看见秦渝池先动了。

  秦渝池向前一步, 跨进屋, 顺手将门关上, 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路易威登的手帕, 折好叠在掌间。

  “你嘴角上有东西。”秦渝池伸出手,用手帕轻擦林殊的嘴角, 顺便将林殊唇上残留的油脂也擦掉。

  那可是路易威登啊!

  大明星竟然用路易威登的手帕, 给金主擦嘴上的油和辣椒粉!

  盛景在心里尖叫, 思绪七拐八弯, 自己脑补出两人现在的形势。

  金主和大明星八成有过一段。现在两人分手了, 金主念念不忘要找替身,大明星也放不下, 顶着风雪找到金主家来。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不是林殊叫他用的鸢尾雪松吗?!

  盛景放轻呼吸, 等着看林殊会有什么反应。

  手帕擦拭两下, 林殊才像活了一般,猛地回过神,将秦渝池往后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谁告诉你的?”林殊面色阴沉,冷声地质问。

  秦渝池被推得后背抵在门上,定定望着林殊,“无意间知道的,所以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您真的回来了。”

  说完,秦渝池的视线又往盛景这里飘,细细打量他,认真审视,像是看出了些什么。

  神仙打架,千万别殃及他这条替身鱼。

  曾经劝gay蜜和臭男人分手,最后gay蜜没分手,反而骂他多管闲事的画面历历在目,盛景决定不参与情侣之间的破事。

  “秦先生,您好您好,我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盛景。”盛景主动将手伸过去,乐呵地打招呼。

  秦渝池盯着他审视几秒,这才伸手握住盛景的手,嘴角上扬到刚好的弧度,“盛先生您好,我是秦渝池。”

  秦渝池虽然笑着,但眼里却没有笑意,冷冰冰的,像是设定好假笑的人工智能,看得盛景心里忐忑。

  “盛景,你先进去。”林殊终于出声。

  盛景松了一口气,收回手,朝秦渝池友善地笑笑,赶紧缩着肩跑回客厅。

  盛景一走,玄关处的氛围更微妙了。

  林殊此刻的精神很紧绷。

  秦渝池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满身是雪花,就像曾经他过生日时,秦渝池在大雪里赶回家,手上提着蛋糕和礼物。

  那时秦渝池也穿着风衣,就像现在一样,头发上全是雪,差点让林殊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林先生,您好像瘦了许多。”秦渝池盯着林殊说。

  秦渝池的眼神很奇怪,林殊说不上来奇怪之处,只觉得和前两次见面时不一样。

  心头发慌,怦怦直跳。

  林殊攥紧手指,声音恶狠狠地说:“我不管是谁把地址告诉你的,现在就滚出去。”

  秦渝池挑挑眉,不仅不离开,反而向前几步,俯视着林殊,“您对谁都是这么凶吗?”

  秦渝池的眼睛近在咫尺,光亮的眼眸只映着他一个人。

  浓郁的雪松香钻进呼吸道,像是毒药,也像是解药,扰得林殊心绪不宁。

  有病。

  秦渝池脑子有病。

  林殊在心里骂,企图以此缓和愈发快的心跳。

  “关你什么事?”林殊瞪着眼睛,“你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滚出去。”

  秦渝池直视着面前的漂亮眼睛。

  林殊明明看着很凶,声音也很大,眼睛却湿漉漉的,像是蜜桃上沾着的雨痕,让他很想去亲一亲,看那眼睛晕满情潮的水雾,湿润到流泪。

  “刺猬。”秦渝池不小心将心声说出来,而后转过身,往门口走。

  打开门走出去后,秦渝池在风雪里回头,朝林殊道别:“下次见啊,林先生。”

  听了他的话,林殊好像更气了,拳头攥得很紧,像是要冲过来揍他一顿。

  刺猬炸毛了。

  心里痒痒的,还有些莫名的酥麻。

  刚看见盛景时的嫉妒感顿时少了一些,秦渝池勾起一点演爱情片时的笑,“林先生,新年快乐,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

  说完,秦渝池关上门,在渐渐合上的门缝中与林殊对视,直到门彻底关闭。

  外头冷极了。

  刚在屋里被热气暖化的雪,又结成冰,凝在秦渝池的发丝上。

  他没有开车来,也没有叫车来接,而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这段路和他梦里一样,别无二致的拐角,近乎180度的弯,就连路标旁银杏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梦里的他很喜欢走这段路,可以在夜里从家里走到山脚,再从山脚走回去。

  等等,家里......?

  秦渝池忽然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

  那里明明是林殊的家,但他却已经默认了那是他和林殊的家。所以在看见盛景出来丢垃圾时,他感到冒犯,甚至想攥住盛景的衣领,将人丢进垃圾桶里去。

  他分明只想来这里验证,看看梦里的路对不对,没想到林殊已经回了B市,家里亮着灯。

  林殊为什么要找个和他相像的人做助理?

  林殊到底在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竖起刺?

  比起梦里,林殊又为什么变得那么瘦,那么疲倦,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秦渝池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如果林殊只是把他当成图谋不轨的小明星,那林殊可以威胁他、封杀他,再或是买通营销号让他声名狼藉。

  可林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见到他时变得气呼呼的,立起全身的刺,生一种很可爱的气。

  秦渝池回头,望向山顶的别墅。

  林殊家里还亮着灯,灯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在呼唤他回去,别继续在外逗留了。

  如果林殊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激动的行为和反应?

  秦渝池遥望温暖的远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会不会......林殊其实认识他?

  再不切实际一点,其实林殊也和他一样,会做那些记忆一般的梦?

  所以,林殊梦里的他太讨人厌了,林殊才会一见到他就很生气?

  这逻辑好像能说得通,却又有些奇怪。

  秦渝池思索着转过身,正要往前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威胁。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再逃我就把你关在家里,谁都不许见!”

  秦渝池回头,下意识想说“我只是出来散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又是幻听......

  右胸膛莫名抽疼。

  秦渝池捂住胸口,斜靠在银杏树边,屏着气等这阵痛缓过去。

  嗡——

  手机震了震,秦渝池忍住痛,接听电话。

  “哥,申教授的学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去研究院。”周明说。

  秦渝池无声地呼一口气,稳住声音答:“好,我知道了。”

  “哥......”周明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渝池问。

  “边总上个月让我转告您,叫您别去打扰林先生了,我怕你伤心,没敢跟你说,”周明踌躇着问,“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林先生了?边总刚才又打电话给我......”

  “嗯,”秦渝池直接承认,“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哥......”周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秦渝池直接挂了电话,将周明未说的话掐断。

  晚风渐强,将周围的松叶吹得沙沙作响。

  秦渝池垂眸看着地面,愣怔片刻后,点开林殊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林先生,边总没有告诉我您的地址,我是从别处打听到的。】

  消息一发出去,对话框旁边就现出惊叹号,对话框下面的小字提醒他已经被林殊拉黑。

  秦渝池无声地叹口气,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最后再看一眼别墅里的暖灯,才在寒风中徒步下了山。

  -

  翌日清晨。

  秦渝池起了个大早,选了套正式的西装穿好,自己开车去研究院。

  笃笃笃。

  “请进。”

  敲门之后,听见指示,秦渝池长呼一口气,整理好领带走进办公室。

  秦渝池勾起笑,朝申菱颔首打招呼,“申教授您好,我是秦渝池,和您约在今天九点见面。”

  申菱是脑科学研究院的年轻女教授,主要研究梦与神经科学方向,今年不过三十五岁。

  申菱戴着眼镜,正在打字,听见声音抬起头,淡淡扫一眼秦渝池,“坐吧。”

  秦渝池屈膝坐在沙发上,挺直脊背,将双手放在膝盖往上10cm处。

  “秦先生,别那么紧绷,放松一点。”申菱从电脑前站起身,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递给秦渝池。

  “好。”秦渝池将手垂在沙发上,背却还是直的。

  申菱习以为常地打开手机录音,“我看过你发来的梦境记录,你确定你能清楚感受到梦里的情绪?”

  秦渝池已经给申菱发了记录,不过所有关于欢爱的描述已经被他删除,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和日期带过。

  “是,那些画面就像我的记忆一样,很有逻辑,不像是梦。”秦渝池说。

  申菱了然地点点头,从书柜里抽出一沓文件,递给秦渝池,“不像是梦,像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秦渝池愣了愣,很难相信“前世”这个词会从脑科学研究教授的口里说出。

  “很惊讶?”申菱坐到秦渝池对面,抬抬眼镜,淡然地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历。既视感、梦见或者脑子里出现不存在的记忆。”

  “这里有很多研究假说,你可以看看,挑一种你能接受的。”申菱说。

  秦渝池翻开文件。

  第一页就写着【如果人在死前太过痛苦,发出了巨大的遗憾哀念,这种负面情绪会形成强大的意念波,意念波和重力波构成相似,可以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穿梭。】

  秦渝池头一次看见这种既科学又玄学的假说,明明看起来不对,又有几分道理,实在诡异。

  秦渝池继续往后翻,本以为第一页的理论已经很荒谬,没想到后面的更加荒谬,“时间重置倒流”、“意识控制世界”、“前世今生”等。

  秦渝池的眉头愈发紧。

  申菱安慰着说:“秦先生,其实你没必要非得找个科学假说,来解释你身上发生的事,因为就现在的研究水平来看,根本无法解释。”

  “申教授,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不仅会梦见那些画面,还会出现幻听幻视,每次幻听我都会胸口发疼,有点耽误工作。”秦渝池将文件翻回第一页,再次细读。

  “幻听幻视?”申菱皱着眉问,“发作时很难受?和梦里相差很大?”

  秦渝池点头,“我去做过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申菱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渝池,“如果以后幻听幻视加重,严重影响到生活,你就去B大医学院精神科找这个胡医生。”

  秦渝池接过名片,没想到他已经病到要看精神科医生的程度,面色有些愕然。

  “平时也要注意多休息,多放松。我看你刚才进来时,就像一根绳子,拧得太紧绷了。”申菱说。

  “好,谢谢您,”秦渝池站起身问,“申教授,我能把这些文件带走吗?”

  “可以。”

  出了研究院,秦渝池还在看文件里的假说,视线总是停留在第一章 ,渐渐觉得这假说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