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洞后,苏南寻对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和伤口处理,盘穿着苏南寻脱下的衣服靠在石壁上,虚弱地向苏南寻道谢。

  盘受了重伤,和苏南寻走回去是不可能了;此时天色已晚,苏南寻无论是带着盘穿过丛林,还是在山洞外求救,都有可能引来饥肠辘辘的野兽。

  出于安全的考虑,苏南寻决定留在山洞中过夜。

  苏南寻打来两只野兔,山洞中本就有一条汩汩流过的小溪,盘用仅剩的力气生了火,两人将就着在山洞中解决了晚餐。

  苏南寻的手艺很好,盘第一次品尝到。他因为失血过多,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夸赞了一句:“好吃。”

  换做是平时,他最多点点头以示肯定——他的性格很像他母亲,说不清是因为遗传还是他母亲的言传身教与耳濡目染所导致。

  他觉得说出自己所思所想是不成熟、是懦弱的表现;但他现在受了重伤,是人生中难得的脆弱期,他想坦诚一些。

  苏南寻显然也没想到能得到夸赞,他坦然地接受了赞美,笑着回答:“等回了部落,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大概是困倦到了极致,盘的声音都带上了平日里所不曾有的沙哑低沉,苏南寻拍着自己的腿对盘温声道:“睡吧,等你的伤好些我们就回去。”

  半夜,盘因为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他蜷缩着,哆嗦着喊冷。

  苏南寻被盘弄出的动静吵醒,他躺在一旁冷眼看对方打着颤,本想任由对方自生自灭,最终还是于心不忍,靠了过去,抱住了对方。

  苏南寻心想,自己下回一定要报复回来,也强上一次盘,这样才公平。

  盘似乎被魇住了,他一身冷汗,不断地喊着骊的名字。

  苏南寻边拍对方的脸边摇晃着对方:“盘,醒醒。”

  在苏南寻不间断的唤醒下,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的是苏南寻,这令盘有些惊讶,他撇过脸,不自然地问:“你都听到了?”

  苏南寻嗯了一声。

  “别跟骊说。”盘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点点血色。

  苏南寻摁住盘:“别乱动。”

  盘卸了力,软绵绵地躺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梦话,又低声恳求道:“别跟骊说。”

  苏南寻的坏心思一下子上来了,盘刚才为了救他与野猪搏斗,他也帮盘包扎止血了,他们互相救了对方,算是互不相欠了;但先前盘强上了他,这件事他还没有和盘清算,他所受到的屈辱也还没有洗刷,精神上的债就该用精神上的东西去还。

  打定主意后,苏南寻并没有应答,不管他会不会和骊说起这件事,他都要在这个时候折磨折磨盘。

  盘闭上了眼睛,声音疲惫而低缓地道:“也罢,你既然要说,那我就跟你说说我和骊的过往吧。”

  “我和骊本来不是这样的。”

  盘记忆中的往事与骊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只不过骊不会知道那个小了他很多岁的少年,从情窦初开就开始仰慕他了。

  “我的母亲不怎么管我,我的第一条兽皮裙还是骊给我做的,现在还放在我的屋子里。”

  他没有跟苏南寻说,那条兽皮裙他一直放在自己睡着的兽皮下妥帖珍藏,他总觉得只要那条兽皮裙还在,他和骊的关系就能再次回到往昔那般亲密。

  “我想努力变强,强到能与他比肩,但是我做不到,我拼了命去努力,我还是……”

  盘撇过脸,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

  苏南寻是体验过那种无力感的。他在大学的时候曾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学生,但面对有些难题,不管他们在实验室泡多久,他们都无法攻克。

  甚至有的时候,他们明知只要最关键的那一步攻克了,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就可以不用死去,他的老师带着他们夜以继日地研究、实践,却还是无能为力。

  天赋所限、力所不逮也。

  “我无法比他更强,我就不配得不到他,他也绝不会和这样的我在一起。”

  盘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他睁开了眼,喘口气继续说道:“你跟他们不同,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以为你能替代骊的。祭祀的那个晚上,我听了你和朔的墙角。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盘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苏南寻却将所有事情串了起来,他问面前这个受了重伤的男人:“但是你不甘心,于是就在河边拿了我的内裤,强迫了我,对吗?”

  盘点点头。

  “那天猎麋的时候,你和他的交流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他对你的袒护。他对你的好跟对我的完全不同。我看到他对你好,我嫉妒得发疯。”

  苏南寻默然,原来盘会强上他是因为骊,这令他更难以接受。他身边向来不缺追求者,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在这个地方,所有人喜欢的都该是他。

  但他忘了,他与这里的人最大的不同、也是最吸引人的,无非就是他的身份、还有看起来奇特的装扮。

  在这么一个审美尚未完全开化、饱暖就是最大愿望的时代,他不够强健的体魄、不够有力的臂膀、甚至不够快的反应速度,对这里的很多人来说,是累赘。

  苏南寻虽然一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他想通后也不再言语,只点点头,说:“睡吧。”

  盘闭上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别跟骊说。”

  苏南寻答好。

  就在苏南寻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和他后背相贴的盘忽然又出声:“如果你愿意,骊我们可以共享。”

  苏南寻装作已经睡去,没有回答。

  就这样,两人在山洞中过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中,苏南寻每天都会在洞口吹响哨子,希望盘的族人能在经过这里时听到他们的求救并把他们救回去。

  但是这并不奏效,直到盘能下地,苏南寻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盘拖着虚浮的脚步,站到苏南寻身边,沉着脸道:“不用吹了,这么久没有来找我们,族中肯定出事了。”

  苏南寻扶住盘,沉默地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回衣服中。

  盘的手扣在苏南寻肩上,道:“回吧。”

  苏南寻回身,问:“你可以么?”

  盘不语,过了许久才道:“不行也得回。”

  盘的身体状况比他自己料想的更差,快到部落时伤口已尽数崩裂,包扎的布料上全是血迹。

  苏南寻背不动盘,走到最后两人几乎是走几步就得歇息,盘靠着要回去看看的信念强撑着,才不至于倒在路途中。

  部落安静得有些诡异,没有炊烟、也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用以入内的吊桥就算在白天都没有放下来。苏南寻和盘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部落出了不小的问题。

  苏南寻将木矛递给盘,又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哨子摘下,为盘戴上,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先去探探虚实。”

  盘很清楚,他现在就算拿着木矛都费劲,更不用说用它给敌人致命一击。

  但苏南寻提出的办法是最优解,他在这里遇见猛兽的概率并不大,而如果他的部落被攻占了,身为首领的他与苏南寻一同进入,那更是自寻死路。

  苏南寻为自己鼓了鼓气,站在吊桥头喊:“喂!我是苏南寻,我回来了!”

  苏南寻没有提起盘,他怕万一部落被攻陷,提起了反而会给盘带来灾祸。

  他连喊三声,吊桥才缓缓地被放了下了。

  迎接苏南寻的是两位他曾见过的族人,他们不由分说地将苏南寻捆了起来。

  苏南寻顿觉不对劲,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沉住气,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在他和盘不在部落的这几天,部落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南寻脖子上的贝壳项链被其中一个押着他的男人强硬地拽下,粗糙的麻绳磨得他皮肤生疼,圆润的白螺七零八落地坠在地上。

  这串饰品对苏南寻来说价值不在于本身,而在于每一颗螺中都带着朔满满的心意。

  他下意识想弯下身去捞,却被押着他的男人用力地踢了一下屁股,整个人止不住往前栽,摔了个狗吃屎。

  他被扯着领子强硬地拽起,被推搡着押到了部落举行祭祀的地方。

  苏南寻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木架上的朔。

  朔身上是纵横交错的鞭伤,他闭着眼睛,唇色苍白,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像晕过去了。

  苏南寻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想寻找骊的踪影。

  但他一无所获。

  吸引苏南寻注意力的是原本属于盘的屋子,此时门敞开着,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换了个遍。

  从苏南寻的角度看去,屋内布置奢华无比,显然不是骊的风格。

  这个认知让苏南寻稍稍放下了心。

  押着苏南寻的两位壮汉将他绑到木架上之后咬着耳朵交流了两句便离开了。

  偌大一片空地上仅剩苏南寻和状况看起来很糟糕的朔。

  苏南寻定了定心神,决定将朔叫醒,了解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后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