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不知于二公子为何会费如此周折救妾身出来?”

  于仲听了,回头看向常媛,答道:“我的心思,你应当明白。我认准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会看着你身陷囹圄。”他说这话时,眼里竟是温柔似水。

  常媛低头:“妾身不明白。”

  于仲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道:“同为庶出,你当真不懂我的处境吗?”

  常媛摇了摇头:“妾身不懂公子之意。”

  她真的不懂。为何他明明退了婚,却还要来救她?为何他明知退婚可能会害了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退了婚?为何他明知常家于家如今在明面上有着一层血海深仇,却还是来救她?为何既然选择救她,却又把她带来这荒凉的与世隔绝之地?

  这真的是来救她吗?

  于仲啊于仲,你究竟在想什么?

  于仲听了常媛的回应,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终于又开了口,看向常媛,似乎犹豫了很久一般:“阿媛,你如今,可还愿意嫁给我吗?”

  常媛一愣:“此话何意?”

  且不说婚约被毁,就说她如今是逃犯,就算于仲要娶她,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娶了。

  她注定了后半生成为世人不屑于多看一眼的淤泥。

  就如同她曾在街头卖唱又为人妾室的母亲一样。

  不光彩,还可悲。

  于仲起身,握紧了常媛的手,看起来十分真诚:“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会娶你!”可他偏又补了一句:“只是得委屈你为我妾室了。”

  常媛睁大了眼睛,想了想,计上心来,可心中又忍不住自嘲。

  她看向于仲,柔声浅笑,眼中带泪,楚楚动人,道:“自然愿意。我如今,也只有你了。”然后,主动靠进了于仲的怀里。

  她倒要看看,于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64 第64章

  常媛就这么在于仲的别苑中住下了。她摆出了从前那副胆小懦弱、谨慎和柔的姿态来,小心地应对着于仲。于仲一开始对她还有戒心,可到后来,竟也不怎么防备了。

  于仲还因为担心廷尉府查人查到自己这里来,便派了一队人出去,名为搜查常媛,实则混淆视听。不过他这样一闹,的确没人再怀疑他了。

  常媛便被困在了那湖中小阁之中,再也没能出来一步。而陈昭若派来盯着于府的人,因为不能进这府中,自然也打探不到她的下落了。

  但常媛也没闲着。于仲不在之时,她便小心察看地形,终于被她发现了一处突破口。

  “大哥啊大哥,”常媛面露悲色,“不曾想,你从前和我闲聊所说的东西,有一天真的会派上用场。”

  相处久了,不知怎地,常媛觉得,于仲似乎是真的想亲近她。每次对上于仲的眼神时,常媛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温情脉脉,那是于仲在看其他人时不曾有的。

  于卫死后,于仲便搬出了从前的于府,来到了于府的别苑里住着。虽不是官邸,又离未央宫远了些,但好在人少清静。于仲似乎很是喜欢这样的清静。

  更喜欢和常媛独享这份清静。

  他甚至连处理公务也要待在这水榭之中了。

  “能看着你,我便欢喜。”于仲道。

  常媛能感受到于仲在防着她,却也能感受到于仲在防她之余,流露出的情难自禁。

  于仲不爱说话,却有谦谦君子之风,待人也是如春风化雨一般。起初,常媛眼里的于仲,便是这样的温润公子。可相处久了,常媛才发现,这温润公子外表下藏着的阴狠的心。

  她在于仲身边总共待了两个月。两个月,很久了,足够常媛探查到于仲的所作所为。

  首先,她发现了于仲和御史大夫贾存互相来往的信件,提到的多是于府贪污枉法的罪证,剩下的一部分罪证则是常家的。其次,她发现了于仲似乎和周陵宣一直有秘密的书信往来,而不像寻常臣子那样直接递奏折与天子沟通。最后,她发现了秦梁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个被自家长姐赶出府的下人,而用常府的兵刃刺杀前丞相之人正是秦梁!

  常媛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若只是将相不和而引起的争端,为何于仲收集的于府罪证多于常府?为何于仲会收容刺杀自己父亲的刺客为自己所用?

  抑或是,秦梁本就是于仲的人?

  可若是这样,于仲不就是弑父吗?

  想着,常媛翻看着那些文书,却忽然发现有一张帛书上歪歪斜斜写着一行字:“红日遭云蔽,飞鹏为雉欺。”想来是酒后挥笔写就,还未写完,只此一句。

  “他心中似乎尽是郁愤不平之气。”常媛心想。

  那是一个阴雨天,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于仲难得地喝醉了。他醉醺醺地看着常媛,口中不清不楚地唤道:“阿媛……”

  饶是常媛年纪小,却也看得出于仲心中所想。她忙向后挪了一步,道:“公子,如今你我二人皆在孝中。”

  听见这话,于仲似乎清醒了一些,叹了口气,坐回了原位。常媛分明看见他发红的眼睛,只见他伸手努力想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

  “我可不愿给他披麻戴孝,他不配。”于仲道。

  这话过于惊世骇俗,常媛不由吃了一惊。

  “这话从何说起?”常媛问。

  于仲迷离着眼,看向常媛,傻兮兮地笑了:“因为我恨他。”话说完,他的眼里便冷了。

  常媛在一旁默默地给他添了酒,于仲接过一饮而尽,接着问常媛:“你可知,你可知我生母是何人?”

  “前丞相的侍妾?”

  “不,连侍妾都不是,”于仲苦笑,“我的生母,出身勾栏。而我,是我那位高权重的父亲一夜风流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