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 急促的喘息声之间,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 是啪啪几声闷响。

  几枚纽扣被崩开。

  江小川低头,入目是一片雪白。

  那一瞬间的画面,刺激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心中警铃大作。

  原本被原始欲望包裹住,彻底困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的理智, 这时终于重新涌现,占据上风。

  江小川慌张朝后猛退两步,背重重砸在玄关另一侧的墙上,这才停住。

  他垂下眼, 视线只敢死死锁定在自己和莫辰之间的长绒地毯上, 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依旧滚烫。

  他抬手,按住自己发丝间高高竖起的两根不听话的触角,身体像是刚跳进炼丹炉里滚了一圈似的,每一处皮肤都灼烫到发疼。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

  江小川意识依然昏沉,窘迫、自责和恐惧柔和在一处, 将他不善言辞的缺陷无限放大, 根本不知该怎么向莫辰解释自己现在这样失控的行为。

  莫辰现在并不比江小川好过, 他甚至更为狼狈。

  可面前小虫那惊慌到浑身打颤的模样,举着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触角垂头认错的神情,让莫辰脑海中原本绷紧的弦松懈,心跟着软下来。

  莫辰上前一步, 抬起手臂, 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却发现喉咙干哑,发声变得有些艰难。

  感觉到莫辰的手臂朝自己靠近过来,江小川吓得陡然屏住呼吸,慌张朝一侧躲开,落荒而逃。

  他不能继续待在离莫辰这么近的地方了,否则他很可能会再次控制不住自己。

  心底充斥着这个念头,江小川冲进浴室,摔上门,想要上锁,却发现这蜜月套房的浴室门根本没锁。他转过身,目光将浴室从头到尾扫一遍,最后将一张角柜用力拖至门后,死死抵住,尤嫌不够,又将脏衣篓放在角柜上头,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自己再次莽撞地冲出门去,就能防止自己继续做那些头脑发昏的行为似的。

  江小川浑身脱力地将背贴在镜面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闭上眼,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的精神力波动其实并没有非常强烈,甚至没有之前在雄虫保障房里,他第一次进入发热期的时候那么强烈。

  所以江小川很快收敛住自己的精神力,信息素味道也跟着减淡许多。

  他努力平复呼吸,可闭着眼,刚才的情景却历历在目,鼻间的气息,手中的触感,唇齿中残余的味道……

  江小川用力甩了甩头,又将后脑勺撞在背后的墙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他想试着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他刚才的行为,怎么会失控到那么离谱的地步。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行为和自己的意志力完全割离的情况。他清楚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可那些行为,又完全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

  那是……被他深深的藏在心底从来不敢正视的龌蹉肮脏的想法,放在平时,他哪怕做梦梦到都会惊醒,可刚才,他居然做了……

  这副雄虫的身体,实在是,太可怕了。

  江小川闭着眼,想要试着理清头绪。

  之前哪怕是正式进入发热期,他都没有这样彻底失去理智过,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莫辰?

  独自在浴室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触角上的躁动平稳下来,江小川这才重新睁开眼,撑着手站起身,走到洗手池边,重新将头放在水龙头下面,让冷水顺着自己头顶一路往下浇,试图缓解身上的燥热。

  精神力的波动好不容易被平复,刚才那么折腾下来,他现在酒倒是基本上全被吓醒了,可浑身汗味夹杂着酒味,还有怎么都挥不去的莫辰身上的味道……让他依旧陷在不安恐惧和自责中。

  江小川甩甩头,任由发梢水珠飞溅,他抬起手,一把捉住自己的领口,想要脱了衣服直接去浴缸里冲个冷水澡。

  手臂抬起来,刚刚将上衣揪至头顶,露出一截腰身,这时,浴室门被敲响。

  江小川吓得浑身一颤,慌张松了手中衣领,警觉地看向门口。

  “小川。”

  莫辰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听起来比江小川要平静得多。

  江小川现在心虚又胆怯,不太敢直接面对莫辰,下意识想要隔着门询问对方有什么事,可略一思忖,又觉得此刻莫辰怕是也需要用洗漱间,他这样霸占着这里,并不妥当。

  于是,江小川咬牙走上前,将角柜连同脏衣篓一起推开,然后打开门。

  莫辰站在门后,身上已经另外套了件长袖连帽衫,望向江小川的时候,眉眼弯起来,脸上依旧像以前一样,挂着浅浅的笑。

  他看起来实在是很冷静,冷静到江小川都快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了。

  莫辰这时摊开手,将掌心的两个药盒递到江小川面前去,“一个是阻隔药剂和阻隔贴,一个是醒酒药。”

  说着,他又将另一只手上的一瓶纯净水送到江小川手中。

  冰凉的指腹无意间擦过江小川掌心,吓得江小川手臂肌肉陡然绷紧,他握紧水瓶,慌张将手背到身后去,生怕再和莫辰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导致再度失控。

  江小川将头垂得很低,“谢、谢谢。”

  莫辰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阵,没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去,轻轻关上浴室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江小川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缓下来。

  他摊开掌心的两个药盒,阻隔药剂的那一盒一共有三个格,左侧黑白两个格里分别放着雌虫专用和雄虫专用的阻隔药剂,右侧整齐摆放着雌雄共用的阻隔贴。

  江小川将黑色的雄虫专用的阻隔药剂取出来,和醒酒药一起拿水吞服了,又小心翼翼撕下后颈处腺体上覆盖的阻隔贴,换上新的。

  一墙之隔的浴室外,客厅沙发上,莫辰躺在那里,头枕着一只手臂,盯着天花板上熄灭的顶灯出神。

  他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淡定呢,不过是演技够好,比江小川更懂得如何掩藏情绪罢了。

  现在独自躺在昏暗的客厅里,莫辰回想刚才的一幕,思绪乱飞,胸腔里心脏依然止不住剧烈跳动着。

  刚才江小川吻上来时,莫辰脑海中有一瞬间是全然空白的,而当江小川的精神力和信息素将两只虫笼罩住的时候,莫辰甚至有一刻在怀疑,小川可能其实是只雄虫,一直以来的雌虫身份,不过是他的伪装。

  可现在,独自躺在黑暗中,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莫辰又将这份怀疑否定了。

  小川的精神力虽然有挺强的压迫性,可不管是因为他等级依然不够高亦或是他当时刻意将其控制住了一部分,总之,莫辰感受到的,并不是让他近乎崩溃的那种雄虫的精神力压迫。

  莫辰虽然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可他成年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远远领教过他雄父莫问天的精神力压制的。

  亲身经历告诉莫辰,如果一只健康的成年雄虫试图对一只已经性成熟的雌虫进行完全意义上的精神力压制,那么那只雌虫,是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的。

  可刚才,虽然四肢酸软,虽然内心慌乱,但莫辰并没有到完全丧失反抗能力的地步。

  他那时候没有试图全力去反抗江小川的行为,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江小川的精神力震慑住,可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欲拒还迎。

  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也没有露出触角,因为他害怕自己的雌虫精神力等级高过江小川,会误伤到处于醉酒状态的失控的小虫。

  而现在,莫辰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释放精神力去反抗了。因为他已经打消了怀疑江小川是雄虫的那个念头。

  会消除怀疑,是因为莫辰现在躺在沙发上,努力感受自己身体内的精神力波动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他抬起手环,打开身体机能监测系统,反复确认许多次。监测系统的呼吸灯闪着平和的绿色光芒,表明他的精神力现在非常稳定。

  没有出现精神力暴动,也没有精神力紊乱,哪怕连轻微的精神力波动都没有出现。

  甚至于,他最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的头痛和四肢的酸痛,此时都缓解了很多。

  如果江小川是雄虫,莫辰确定,他的身体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雌虫第一次和雄虫有这样的亲密接触,轻则会引发雌虫的精神力紊乱,重则导致精神力暴动,甚至改变雌虫的生理周期。

  对莫辰这种原本就因为年龄问题而频繁出现精神力暴动的雌虫来说,情况只会更严重。

  像现在这样,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感到极度舒适的情况,不可能出现在第一次和某只雄虫纠缠的雌虫身上,除非——这不是那只雄虫和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如果两只虫之前已经通过性行为或者其他极为亲密的身体接触和体液交换行为,完成了双方生理周期的同步,达到了步调一致的程度,那再次像刚才那样亲吻,就非但不会诱发莫辰的精神力出现紊乱,反倒能起到安抚的效果。

  但这显然不可能,莫辰想,他打从认识江小川到现在,两只虫始终都保持着距离,很多时候他想要靠近,想要刻意拉近两只虫的距离,江小川都会远远躲开,他们哪有机会进行所谓的亲密接触。

  今晚,就是他们仅有的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可如果确定江小川是雌虫,莫辰自己也是雌虫,如此一来,莫辰的脑海中,便涌现出另一个疑问——

  江小川今晚显然是被卢州那孩子的发热期给影响了,在对方异常的信息素和精神力的诱导下,出现了精神力异常波动,再加上醉酒,所以出现行为失控,这个莫辰可以理解,也愿意原谅。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江小川失控之后要吻他……

  潜意识里,一只雌虫,会对另一只雌虫动心吗?

  在被精神力和信息素严格操控的情况下,一只雌虫,难道会爱上另一只雌虫吗?

  这个莫辰以前从来不曾考虑过的问题,现在,倏然开始困扰他。

  *

  浴室里,江小川喝下醒酒药和阻隔药剂后,浑身都舒适了很多,意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沉。

  他确认脖颈上的防水阻隔贴贴好了,这才脱了衣服,走去浴缸边上,准备冲个澡。

  手放在裤腰上,背后隐藏翅膀的一对囊袋倏忽异常地收缩两下,翅膀险些没能收住,直接被放出来。

  江小川这时蓦然抬头,看到的,是浴缸另一侧的镜面墙上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江小川脱裤子的手猛地顿住,心里咯噔一下,慌张面朝浴缸方向退着走出去,重新把衣服披上。

  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套房的时候,站在卧室往这间浴室看,那浴缸边上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玻璃的,刚才站在里面时,那里看起来却是一面落地镜。

  显然,这是这间蜜月套房的某些奇怪的情趣设计——浴缸正对着的那一整面墙,是单向玻璃墙,里面洗澡的虫转头看向墙面的时候,只能看到自己,可浴室外面的虫,却可以透过玻璃将里面洗澡的虫看得一清二楚。

  江小川在慌乱中摸索一阵,在墙角找到了浴帘的开关,按下关闭键,粉色的落地帘自动将整面双向玻璃墙遮盖得严丝合缝,这才长长地松一口气。

  如果刚才他反应慢一些,直接就那么站在那双向玻璃墙前面冲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绝大多数虫族背后都有两对翅膀,平时隐藏在囊袋里。

  上面的一对坚硬的翅膀是鞘翅,在鞘翅下面,被所有虫族极为小心保护起来的,比触角更敏感百倍,也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暴露在公共场合或是异性面前的,是一对脆弱的膜翅。

  雄虫和雌虫的这对膜翅,外形上差异很大。

  雌虫的膜翅大多是透明的,或是半透明的纯色,而雄虫的膜翅上,有纹路繁复色彩斑斓的花纹。

  如果刚才最隐秘的一对膜翅暴露在莫辰面前,那江小川的雄虫的身份,就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了。

  手攥住浴帘,江小川又反复确认了这次整间浴室都没有问题,这才重新脱了衣服摘下花洒开始冲澡。

  洗漱完,江小川又在浴室里站了挺久,反复确认自己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都收敛起来,这才鼓足了勇气,将门缓缓打开。

  他手上拿着莫辰刚才给他的水和药,探头探脑朝卧室和客厅扫一圈,没看到莫辰,又鬼鬼祟祟猫着腰踮着脚往外走。

  走到客厅沙发前,江小川脚步滞住。

  莫辰此时正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枕在头后,一条腿随意曲起来,双眼紧闭。

  江小川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处盯着莫辰的侧颜看了一阵。

  莫辰此时呼吸均匀,神态放松,看起来,睡得很沉。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刚才他做的那这事,难道真的对莫辰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江小川定定站在离莫辰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莫辰熟睡的模样,有些晃神。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站了挺久才转过身,将床上的毛毯拿下来,轻轻盖在莫辰身上。

  江小川盖毯子的动作非常小心,怕惊醒莫辰,更怕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盖好毛毯,他抬手提着毯子边缘,往上掖了掖,指节不小心碰到莫辰脸颊,触感微凉,吓得他触电般倏然缩回手。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信息素真的又开始失控,江小川总觉得此时空气中隐约有奶香味溢出来。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他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出门去外面公共场合游荡。

  江小川咬着唇,闷头转身,冲到阳台去。

  他将阳台门紧紧关起来,蜷缩进藤椅里,盯着天边低垂的群星,陷入沉思。

  他想试着理清头绪,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一些让他发狂的画面——被撕扯开阻隔贴后泛红的腺体,弯折的脖颈,上下滚动的喉结,凸出的漂亮锁骨,还有……

  啊——

  江小川从藤椅上坐起来,大口呼吸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失控?是因为看到莫辰和 KooKoo 在一起,还是因为莫辰本身?

  这样的失控行为,要追溯到他之前在雄虫保障房里时,意外进入发热期的那一次。

  那次隔着一整栋楼和一条街的距离,他远远地看到了一只雌虫。

  那只雌虫站在邵氏诊所门前,回头望向他时,江小川的触角就不受控制了。

  后来,江小川遇到邵哲洋的时候,邵哲洋告诉他,说可以帮他,让他联系自己。

  再后来,他陪吴乐去邵氏诊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莫辰,莫辰说,邵哲洋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经常去邵氏诊所。

  如果是这样,他之前在保障房远远看到的那只虫,那只仅仅和他隔空相望就让他的周期出现变化的虫,会不会,就是莫辰?

  那邵哲洋口中所说的帮他的办法,会和莫辰有关吗?

  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形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江小川调出手机,恨不能直接联系邵哲洋问清楚,可转念想到以邵哲洋和莫辰的关系,他这样冒然联系,肯定会暴露自己的雄虫身份。

  将直接联系的念头压下去,江小川转而调出了原来的雄虫账号,给吴乐发了消息过去:

  [LittleRiver:乐乐,睡了吗?]

  消息发出去,想起来现在都凌晨五点了,吴乐怎么可能醒着。

  江小川又点了撤回,重新发消息,约吴乐有空的时候联系他,说有些事情要聊。

  第二天早上,莫辰被赵卓的电话叫醒。

  挂了电话,莫辰坐起来,身上毛毯滑落,他低头看一眼突兀出现在身上的毛毯,然后环顾四周,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经过昨天晚上那么一通折腾,莫辰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没想到昨晚他刚躺进床里,困意立即席卷而来。

  他头上身上的闷痛,实在伴随了他太久了,从他打最高剂量的阻隔针剂那一年开始,这些疼痛就如影随形,日日夜夜,让他都快忘记了没有任何疼痛的睡眠,是多么舒适美好。

  所以,昨晚他躺在沙发上沉思的时候,原本是想要等江小川出来,如果酒醒了一些的话,他们两个可以试着坐下聊聊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那样沉,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莫辰缓缓摇头,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一眼看到阳台落地窗外,在藤椅中蜷缩成一团的小虫。

  莫辰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柔软。

  他走上前,很轻地推开门,走到江小川面前,跪下来,抬眸看着小虫熟睡的脸。

  江小川手中还握着手环,手环界面停留在聊天框上,看起来入睡前还在发消息。

  早晨的微风抚过,有淡淡的奶香扑鼻。

  是因为担心自己又失控打扰到莫辰,所以才选择窝在阳台睡一夜?

  莫辰心下猜测着。

  他看着小虫被白色的碎发遮住的眉眼,抬手轻轻拨动那细软的发丝。

  江小川睡梦中轻蹙眉头。

  莫辰收回手,站起身,然后抬起手臂,一只手从江小川膝窝穿过去,另一只手小心揽住他肩头,毫不费力地将小虫打横抱了起来。

  莫辰收着脚步,动作很轻地走进室内,将江小川放进床里,帮他掖好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

  江小川一觉睡到下午,睁开眼,觉得头昏脑胀,喉咙又干又涩。

  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浮现,惹得刚睡醒的小虫又是一阵燥热。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不是蜷缩在阳台藤椅里的吗?现在醒过来怎么在床上?

  江小川甩了甩头,站起来,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轻声喊“队长”。

  房间里空无一虫。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纯净水,水杯旁边放着一盒醒酒药,是治疗宿醉后的头痛头晕的。

  江小川坐进沙发里,将微虫账号调出来,看到了来自莫辰、吴乐和几个队友的消息。

  莫辰告诉他,自己和赵卓有会,今天白天大部分时间会在赵卓的房间,如果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或者去赵卓房间找他。

  又说他约了客房服务,给江小川预留了中餐,如果他醒了,直接按铃让服务生送去房里。

  在莫辰的消息下面,紧跟着是赵卓的消息,说莫辰已经告诉了他江小川的情况,让江小川今天一天都只管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不要出门了,需要阻隔药剂阻隔贴或者身体不舒服要请医生上门的话,就告诉他,他负责安排。

  再往后,是队友们纷纷发来的关切问候的消息,还有卢州的许多条道歉的消息。

  看起来,莫辰已经帮他给队友们解释了,说江小川因为在卢州提前进入发热期时和他接触过于密切,意外被卢州的信息素影响而出现精神力波动,需要在房间里休养,今天的团建活动不参加。

  至于其他,莫辰只字未提。

  江小川将赵卓和队友的消息一一回复了,最后将莫辰的聊天框调出来,刚要发消息过去,对面的消息先打了过来。

  [Mo:醒了?]

  [Mo:已经叫了送餐服务,应该很快就到]

  [Mo:头痛的话就把茶几上的药喝了吧]

  江小川盯着莫辰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的。

  莫辰对他实在太好,太过包容,他昨晚……怎么能那样失控,那样对莫辰。

  江小川又开始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但道歉的话还没打出去,对面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Mo:还在开会]

  [Mo:等我回去聊?]

  江小川指尖顿住,立即回了“好”。

  他最后将吴乐的消息调出来,吴乐说自己中午过后到晚上之前都没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江小川想了想,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讲给吴乐听。

  吴乐思索许久,然后有些难以理解似的重复说:“你是说,你怀疑,之前导致你提前进入发热期的那只雌虫,是莫神?”

  说到这里,吴乐又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可是……你们之前,那个过吗?”

  江小川想到之前中心医院的老医生的话,知道吴乐说的是性行为,慌张否认,“当然没有,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怎么可能。”

  而且他根本从来没跟异性亲密接触过,除了昨晚……

  “啊,那怎么……”电话那头吴乐更困惑了。

  这事江小川也解释不清楚,他只能说:“乐乐,先不说这个了,我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吴乐在另一头点头如捣蒜,想到江小川看不到,又说:“小川,你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江小川直言:“你是不是还在邵医生那里看精神力的问题?那能不能帮我问问邵医生,他之前说可以帮到我的那件事,是不是和莫辰有关?”

  吴乐依然不懂,“小川,你那时候都不认识莫神,怎么可能和他有关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小川沉默片刻,然后说:“乐乐,这事我现在不方便细说,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和你详细聊,好吗?”

  吴乐自然是满口答应,不再多问了。

  江小川再三谢了吴乐,又说:“乐乐,我的身份——”

  “你放心,”这时吴乐打断他说,“我明白,不能向邵医生透露你的情况,因为邵医生和莫神是很好的朋友嘛,我都记着呐,放心吧小川,包在我身上啦。”

  莫辰给江小川订的中餐在他挂断和吴乐的通话后适时地送了过来。

  应该是猜到江小川现在不舒服,送过来的都是偏清淡的饭菜。

  可盯着茶几上的饭菜,江小川依旧没什么胃口。

  他现在头脑完全清醒了,想到昨晚的事,想到莫辰,江小川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如果莫辰真的是那只仅仅对望一眼就让他改变生理周期的雌虫,那或许可以解释他昨晚的失控行为。

  可如果是这样,往后继续留在莫辰身边,以他现在这副雄虫身体,想要伪装雌虫,就变得比他预想的要困难很多了。

  他在这虫族世界生活的几个月以来,一直以为自己面临最大的挑战,是身为雄虫,如何能反抗这个社会的不平等制度,拒绝婚姻,靠工作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现在,在他终于加入 AGo,终于要开始他的电竞职业生涯的时候,他却恍然意识到,有另一个难题摆在了他面前——

  身为人类,他要如何抵抗虫族这可怕的本能。

  雄虫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暴虐基因,让他们天生就对和自己精神力匹配度高的雌虫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性欲。

  这样可怕的本能,在虫族似乎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甚至这个社会的很多制度都会刻意向雄虫倾斜,当他们因为被本能驱使而对雌虫造成伤害时,并不会被制裁,甚至不会被过度苛责。

  可江小川是人类,他有身为人类最基本的良知,他不能在莫辰给予他这么多照顾和包容之后,却用这种雄虫的本能去伤害他。

  但是,如果莫辰真的是邵氏诊所门前的那只虫,那对莫辰的欲望,就是深深刻在江小川骨血中的。

  江小川在失控的时候,看到莫辰,简直像豺狼虎豹看到羔羊,只恨不能将其吞吃入腹。

  这样的原始欲望,他到底该怎么克服?

  “啊——”

  江小川仰着头,捂住脸,苦闷地喊出声。

  这时,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莫辰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