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纯情狐狸俏宗主【完结番外】>第105章 定海篇28

  “天衡宗虽然把我哥俩赶下了山,我心里却仍然服气。天衡宗撤了你的通缉,那说明你没罪!你来了,在我们面前坦坦荡荡的,那些长老们比我们聪明多了,说明你是好人!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朋友,有什么妨碍?”生虎把酒杯粗鲁地往她面前一碰,一口饮下,哈哈大笑起来,直呼好酒好酒。

  然后,只指肚大一杯酒,他就倒下去呼呼大睡。

  狐狸喝了酒,终于掩不住面色中,骨子里的那股媚态,一伸腰,吃吃地笑了起来,指着生虎摇头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千杯不倒的,原来只是,唬人的。”

  跃海端坐,身边仍然放着长矛,端起一杯酒,矜持地抿了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转了一圈又放下,酒意氤氲在眼底。片时,他才慢慢笑道:“你这次来,要驻守一个月……和我们喝酒吃饭,有大把时间,不必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回家去看你母亲吧。”

  程锦朝摇头晃脑,嘻嘻笑了声,把子实推了过来:“来,替我喝一杯。”

  子实只能皱着眉头饮酒,心里却想:果然狐狸就是狐狸,哪里有半分修道者的样子!

  喝了一口,就辣得他舌头冒火,只摇头皱眉,再也不肯碰。跃海莞尔道:“既不能,快去休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做,我明日守城墙,不能多饮,叫生虎醒来去城外巡逻时,给你打头鹿来烤着吃。”

  子实听见他说烤头鹿来,便道:“那我明日可要上门来讨了。”

  “一定等你。”

  等子实离去,程锦朝的醉意已经冒到了脸上,说是要去看母亲,人却已经歪倒在榻上,任由发丝垂下来,遮住一半眼睛,却还是叫嚷道:“再饮一杯。”

  跃海拿过毯子,把生虎推到一边,让程锦朝舒展身体,把毯子搭在她身上。

  生虎呼呼地转了一圈,躺得毫无章法,四仰八叉地打着呼,手指不安分,茫然地要把毯子扯走,被跃海用脚推得远远的。

  再把扯乱的毯子拉回,小心地盖在程锦朝身上。

  然而,本该醉醺醺的程锦朝却睁开了眼,清澈明亮,毫无醉意地看他。

  跃海下意识问道:“你装醉?”

  “抱歉,我只是试探了你。我在想,在我毫无防备时,你会不会动手杀我。答案是没有,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披着毯子起身,躬身行礼。

  跃海定在原地,半晌,才轻声道:“生虎喜欢你……而我,也实在不能对朋友动手,心里矛盾得很。但你是妖。”

  “但我是妖,”程锦朝笑笑,“谢谢你不杀我。”

  “我向来想得细……做事靠理智,如今,理智和感情相悖,就连感情自己也相悖,因此,我也矛盾了起来。你在天衡宗如何自处呢?”

  “做我能做到的事。”

  “仅此而已?”

  “多想一些,我也解决不了,索性不去想,只做事。”

  沉默良久,跃海终于笑了:“明日还来一起喝酒吃肉吧!”

  程锦朝微微笑道:“一定来。”

  披着月色,程锦朝沿着跃海说的地址去寻学堂。学堂离城主府不过几十步远,沿着一条宽阔的大道走过去,便看得到一座很大的宅院,大门紧闭着,门房亮着灯。

  她走近,并没有劳烦事官,只独自去叩门。

  支起窗户,门房露出一张老人的面孔,老太太年纪不小,精神头也不小,正对着灯光认字,把好好一篇诗文读得像咬黄豆,嘎嘣嘎嘣的。

  “找谁?”

  “我找程素年。”

  老太太眯起眼来:“怎么这样不敬?直呼老师的名字?”

  程锦朝道:“抱歉,我叫程锦朝,程素年是我的母亲,我听说她住在这里。”

  听见她叫程锦朝,老太太的皱纹都多出几根,狠狠地眯起眼把她打量,怎么也看不出她和程素年的相似之处,仔细地回想着老师说过的话……将信将疑,看程锦朝面色从容,不像坏人,就是腰间佩剑带玉,斜挎着一个包裹,穿一身白,也有三分贵气,长得虽然一副狐媚子样,眼神却做不得伪,是个和善人。

  “你这为人女儿,也不知道体贴母亲,大半夜的跑来。进来在我这儿歇会儿吧,我去看看老师睡下没有。”

  程锦朝千恩万谢,进了门房,就看见了桌上厚厚的书本,随意翻了翻,都是些开蒙的课本。这老太太一口一个老师,居然也是从认字开始学,这个年纪还要开始读书,她心生敬意,动作格外轻,又看到老太太的习字帖,字竟然写得不错,唯独刻苦而已,一个字,写了十多页,晾在一边。

  灯下,是一本诗文集,老太太才翻开第一页,读得很是艰难,一盏灯,一叠书,一盏茶,在这安静的夜里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她正低头看书,外头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忽然开了,她母亲仅穿着中衣,趿拉着鞋便走了过来。那老人正抱着外衣在后面直追。

  程锦朝正要行礼,脑袋忽然被揉了揉,母亲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把她的脸捂在胸口。

  这在她年轻的二十年生命中,母亲从未有过的激动表现。

  “娘——”她拖长了调子,母亲喘了好几口惊魂未定的呼吸,才松开她:“你被通缉了,如今又作为天衡宗的仙师来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她羞赧地垂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忍着许多话没有一股脑地说,报喜不报忧地含笑从包裹中拿出书本和宁州才有的吃食递给母亲,又拿了一盏灵石灯出来。

  “这些书,还有吃的。哦,这盏灯是灵石的,灯光柔和,不用灯油,夜里自己就会亮起来,您夜里读书便用它好了。”

  她喜滋滋地拿出这些东西来放在母亲面前,母亲却含泪望着她,惹得她不敢抬头看:“……怎么啦……我,我没有犯错,是尊者看我努力,奖励我到熊心城驻守一个月。对了,之前带我来的明尘尊者,她如今是天衡宗宗主了,我是她的侍剑弟子,很受看重……”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被通缉那段时间,大家都知道我妖的身份,有人为难您了?我没有让您失望,我好好地……”

  “不是,”母亲终于用掌心揉了揉眼角的泪,看看她,“你长得有些变化了……”

  “有……变丑吗?”

  母亲被她逗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拍着她的肩膀,把她再打量一下:“我知道你与众人不同,心里虽然想让你和大家一样,但知道这是不能的。又怕你离经叛道,作出坏事,如今看,我是不必再担心了。”

  她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就想用脑袋去蹭母亲的怀抱,然而还是忍住了这习性,只保证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您若有什么需要我的,我都能为您办到。”

  “好大的口气!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你一身酒气,快去洗漱睡下,我的屋子在那头。蒋大娘,诶呦,不必特意给我拿衣服的,不过几步路。这是我家女儿,锦朝,就是今日来城里的天衡宗仙师。锦朝,这是蒋大娘,你叫一声奶奶,她在学堂习字,每日考评都是第一名。”

  老太太笑道:“你们母女可真不像,我险些把人关在外头。老师啊,别说是每日考评,就是三日后的月评,我也要拿个第一!”

  “我拭目以待了。”

  蒋老太太又对程锦朝道:“你别看我八十多了,学东西,那也是一日千里。顽童不好好习字,不知道认字珍贵,我却比他们都明白!你母亲虽然是女子,但教书很有威严,我们,都服气!”

  程锦朝笑道:“蒋奶奶,我来时,听见您读诗,这是学堂考评的内容么?”

  要这是月评的话,说明这群学生识字水平都很低……

  “不是!不是!是我听那些孩子读,我很喜欢,想知道意思!”蒋老太太正要好好地说说读书的妙处,又忽然想到人家母女久别重逢,一拍脑袋,“哎呦,你们俩快去叙旧吧,我还有字没有写呢,快去吧。老师,把外衣披上,夜里凉呢,别染了风寒。”

  母女二人沿着学堂的回廊行走,母亲一一介绍这众多屋子:“这里是给十岁以下的孩童开蒙的,这里是藏书,这里是给老年人学习的。”

  “还有专给老年人教课的么?”

  母亲指了指自己。

  程锦朝笑道:“原来这每日考评,是仅限老人之中啊。”

  “幼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若愿意学习,都可以在学堂找到自己的位置。城主听了我的话,说,既这样,学堂就建立得更大一些,叫我多教一些学生,学生又可以做老师,这样,就有更多人认字。他又说,天衡宗的仙师来,教人修真的道理时,无论是什么年纪,都有机会来听,这样,得仙缘的不限于少年,或许会有更多人能修真,熊心城就有更好的守备力量,就能愈发富有,又能建更好的学堂……或许有朝一日,不光是认字读书,修真修道,甚至百业都有学堂,耕种纺织,木工篾匠,行商开店,吃穿用度,无一不能在学堂学习……”

  程锦朝被这样的计划震惊到了,这位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城主,竟然在城里找不出四个识字人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豪情壮志么?

  然而,一转头,她却明白了。

  是母亲也有这样的豪情。

  “一定会实现,我会帮您的!”

  母亲望着夜空,忽然伸出手攥了攥,逗她道:“锦朝,我捉了颗星星。”

  这故意逗小孩的语气,程锦朝撇着嘴,却很吃这一套:“娘——”

  母亲把拳头伸在她面前:“打开看看。”

  她便拆礼物似的掰母亲的手指,母亲忽然把手张开。

  空空的手心。

  母亲把手忽然贴在她脸上:“瞧,星星变成了我的孩子。”

  狐狸呆住了,望着母亲的面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忽然涌满,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很好,又独特又珍贵。”

  面前的成长起来的人,是她从狐狸肚子里抱出来的怪物,是她不忍的人性。她教会一只狐妖向善,如今狐妖做得很好,坚强和善地回她身边,超出她所预想的千倍万倍的好,叫她的梦想燃起了最初的火花。

  教书育人,教书容易,育人难,她要教更多人向善,习字,有能力变得更好,超乎众人所想地发起光来。

  程锦朝默然流泪。

  心里想的所有话,竟都无法对母亲言明。

  有些心事,竟只能自己吞下,连母亲也不能告诉。

  偏偏要求最严格的母亲都说她独特珍贵,她愧受这一切,只能以委屈作为掩饰,埋在母亲臂弯痛哭了一场。

  她还是觉得很孤单。明明身在母亲怀中,那蚀骨的孤独还是追了上来。

  血色灵力和金色灵力缓缓运转,像是和解,旋转在一起,没有争端。它们是她的秘密,被禁锢在程锦朝的玉简之外,无法写出,被拦在唇齿喉舌之间,张口无法说出,面对明尘是这样,面对母亲,秘密越滚越大,她说不出口。

  冥冥之中就是有一股力量阻止她说出,像是把她隔绝起来的梦魇,所有感受只能一人承受。

  想不顾一切地挨打,让疼痛覆盖她,把孤独驱散出去,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在痛苦中,因把自己完全交付,而获得心灵上的自由。

  她想念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