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

  许珞压住了音量, 她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压声音。

  宋云苒低了低头,织带滑到了胸前,她说:“绑太紧了。”

  她没有去解绑带, 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珞珞,不要这么紧……”

  好似请求。

  许珞莫名就有点兴奋, 虽然是鱼,却想学某种昆虫搓个手。

  “就是要让你疼, 这样你才长记性!”

  宋云苒去看许珞,因为被遮住了眼, 她看不见, 所以下意识偏头以声辨位, 她问:“长什么记性?”

  许珞瞪眼:“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错误?”

  “你忽视我,不看我!”

  宋云苒道才想起这事似的, 沉默了两秒,诚恳致歉:“我的错。”

  许珞恃宠而骄:“当然!”

  宋云苒浅浅一笑,配合着放低姿态:“珞珞, 我错了。”

  许珞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许珞脑子里其实是没装什么风花雪月的, 她只是觉得……觉得这样子的宋云苒有点怪。

  她看到有一缕头发滑落到了宋云苒的脸上, 凑近过去, 伸手想把那缕头发拨开, 这时,有人去而复返, 还带来了一群人。

  回来的是晚姨, 她带着人来到大开着的门外, 出声:“宋小姐, 许小姐, 豪恩科技的赵总得知你们提前到来, 不能前来相陪,所以让我们山庄为你们找两个姐妹陪……”

  话还没说完,看清门内情景,话头顿住。

  门外,许珞正用手勾着宋云苒的一缕头发,这个动作,因为宋云苒被绑住了眼睛而显得有些轻佻。

  像是某种调情情景。

  晚姨最是懂这些,因为太懂了,所以难免想太多。

  她此时带着一群姐妹,本来是应豪恩科技的赵总的要求,想让宋、许两位客人挑选两个的,现在……

  晚姨很有眼力见地欠身:“宋小姐、许小姐似乎并不需要人陪同,是我晚姨打扰了。”

  许珞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宋云苒却从对方的话语中意会对方误会了什么,作为被绑住双眼的那个,她毫无窘迫之色,从容道:“既是赵总的心意,那就不好拒绝了。”

  “红渠在吗?”一条织带遮住了她眼底的思绪,“留她下来吧。”

  晚姨看向她,又看向许珞,面色略有迟疑:“红渠……”

  红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从昨晚工作到现在,也该休息一下了。

  晚姨想解释,但这不种解释不管怎么说,抛开修饰之后,核心就是陪酒小姐拒绝了贵客,以她们的立场,她们不能。

  晚姨正在斟酌说辞,没搞清状况的许珞顾自高兴:“让她留下来吧,晚上我们一起群战!”

  这话一出,宋云苒和晚姨都朝她转过头去,晚姨更是没藏住表情,变了脸色。

  山庄是有陪酒小姐的,但她们只是陪酒,或许会被客人们占点便宜,可并不……

  晚姨没料想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许姓客人才是最难搞的角色。

  宋云苒抬起手,慢条斯理解开了面上丝带,露出双眼。她看着许珞:“群战?”

  许珞听她语气,“诶”了一声:“难道我们不玩游戏了吗?”

  游戏?

  宋云苒才想起这事。

  是了,她们来山庄前许珞就安排了山庄晚上怎么玩。

  宋云苒回忆起来了,笑了笑,说:“玩的。”

  晚姨顾自着急,想开口,又找不到时机。许珞没注意到她的急切,看宋云苒说出“玩”这个字,又恢复了高兴:“必须要玩,我特意提前准备的卡牌游戏,很好玩的!”

  着急中的晚姨捕捉到了一个意外的词,突然愣了愣:“卡牌?”

  “是啊。”许珞道,“听卖我的店家说,这游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店内人气王者!”

  晚姨:“……”

  原来是……这种群战。

  宋云苒拿手搅动着那截真丝织带,有种漫不经心地味道,问道:“什么店?”

  许珞道:“小学门口的便利店。”

  宋云苒笑了笑,所以,这所谓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动地惊艳决绝的游戏针对的客户群体其实是小学生?

  她没有说破,要是刺激到她家珞珞那绣花针一样细小的自尊心,她能跳起来咬她。

  晚姨终于弄懂了那个“群战”的意思,她被这么吓了一回,有些倦怠,给红渠争取休息时间的心思淡了,便替没有在场的红渠接下了这个加班套餐。

  红渠来的时候许珞和宋云苒已经结束了全鱼宴的晚餐,许珞正摩拳擦掌等着游戏开始,红渠一来,她立刻把人拉到铺着地毯的房间坐下,宋云苒已经坐着了,正在看游戏说明,见了红渠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许珞热烈地跟红渠讲着游戏规则,手舞足蹈的,把以为是来陪酒的红渠吓了一跳,懵懵懂懂地接收着对面的热情洗礼。

  “输了游戏要罚喝酒!”许珞指了指旁边冰桶里的葡萄酒,自认为不可能输的她嘴角高扬,加大砝码,“一轮罚三杯!”

  红渠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

  比起玩小学生游戏,喝酒这种陪玩方式才是她更熟悉的,如果只是玩游戏,她反而心里惴惴的,怪得很。

  她点头说明白了。

  玩游戏的有四人,叶斯琴也加入了。

  在分发卡牌的时候,许珞一边发牌一边询问红渠,问她的孩子回去有没有感冒什么的。

  红渠一一回答,许珞看着她,一句“你真辛苦啊”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怕语言太轻,反而冒犯了一位母亲。

  宋云苒玩游戏的时候话并不多,比起嘴巴一直没有停过的许珞,她更像是一个倾听者,她听着许珞和红渠聊天,似在思索,又似只是单纯听着。

  游戏卡发放完毕,许珞拿到了一张超级厉害的卡,喜形于色,结果一分钟之后就在互换卡牌的环节里被宋云苒给抽走了。

  她脸色大变,肉眼可见地蔫了,拿着宋云苒交换给她的垃圾牌小小声念念有词,宋云苒仔细一听,是在念“我有点讨厌宋云苒女士了……”。

  女士。

  真记仇。

  宋云苒没绷住笑。

  一番并不激烈的斗争之后,第一个落败者诞生了,落败者许氏。

  “珞珞。”宋云苒笑眯眯将一杯酒递给许珞,“酒。”

  输人不输阵,许珞没有耍赖,接过来。

  拿到手上的是一杯红葡萄酒,酒味香醇,许珞凑上去,抵着鼻尖嗅了嗅。

  她第一次喝酒。

  “会喝吗?”宋云苒并不知道人鱼喝不喝酒,问了一句。

  许珞能说不吗?她脑子还没去思索这句话,气势先上来:“我们这种人喝酒跟灌水一样的!”

  宋云苒鼓了个很没灵魂的掌:“好厉害。”

  许珞瞪她。

  许珞仰头,咕隆咕隆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有些漫出来了,红渠抽了张纸巾给她,心里想着下一轮自己一定要输。许珞豪迈地连灌三杯,喝完像灵魂都出走了,徒留个空壳在。

  宋云苒拿手在她面前晃晃:“珞珞,还在吗?”

  许珞张嘴要去咬她的手,但只做了个样子,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喝醉了吗?”宋云苒拿手去贴她的脸,逗她的意思淡了,换上了几分真切的关心。

  许珞喃喃:“没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料到第一个输的人是我。”她大受打击。

  “噗!”宋云苒笑出声,红渠和叶斯琴也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许珞很快收拾好心情,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别愣着,洗牌洗牌,该下一轮了,复仇站开始了!”

  这一晚上四人就待在房间里玩卡牌游戏了,别的什么都没干,为了照顾许珞的心情,所有人都有输赢,就这样许珞还是赢少输多,红渠离开之后许珞耍起了酒疯,她硬要多赢宋云苒一轮,软磨硬泡得到了一个机会。

  结果还是输了,被宋云苒压了一头。

  她大概是认命了,没闹了,乖乖地抱着杯子喝酒。

  叶斯琴默默在旁收拾,许珞垂着眼一副委屈样子地喝着酒,宋云苒眼神清明,手撑着额角侧着面看着她。

  叶斯琴收拾到宋云苒脚边的时候,宋云苒的目光才垂落到叶斯琴身上,她看了叶斯琴几秒,拿一支笔在一张卡牌上写下了一串数字,她将卡牌递给叶斯琴,对她说了几句。许珞喝醉了,没听清,以为她俩还要玩牌,诈尸般弹跳而起,嚷嚷着带她一起。

  宋云苒摁住她:“珞珞,我们不玩了。”

  “……不玩了?”许珞醉得不轻,反应慢了不止一点半点。

  宋云苒耐心跟她说:“不玩。”

  许珞又“死”了,安安静静。

  宋云苒示意叶斯琴离开,后者点了点头,带着收拾出来的垃圾走出了房间。叶斯琴走了,许珞醉糊涂了,也要跟着走,被宋云苒拦住。

  “去哪里?”宋云苒问她。

  许珞反应了一下下,又坐回去。

  坐了一会儿,她嫌累,又换躺着。宋云苒好笑地看着她,也挨着她躺了下来。

  虽然是在夏天,但山里夜晚还是有点凉,宋云苒担心许珞着凉,伸手去拉旁边的床上面的薄毯,刚拉住一角,一直安静躺在她旁边的许珞忽然翻身坐到她身上,薄毯掉了下来,堆叠在宋云苒的手臂上。

  没去管自己那条被淹没的手臂,宋云苒抬眸——坐在她腰间的人低头看着她,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静默。

  山里清净,虫鸣喧嚣。

  “……在做什么?”宋云苒从薄毯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扶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腰间。

  许珞醉了,理直气壮:“压你!”

  说着,还摇了摇,要压扁对方一样。

  宋云苒:“……”

  她好声好语地问,温柔得像掠过山间湖泊的一缕轻柔的风:“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刚刚在游戏里她被压了一头,现在她要压回去!

  许珞顾自得意,不解释。

  许珞沉浸在复仇成功的快乐中,完成了复仇这一“壮举”,心愿已了,她宽心了,打了个哈欠,虚合着眼,小鸡啄米似的点起头来,随着点头,身形也不稳地前后小幅度地晃动起来。

  晃着晃着,重心不稳,一头栽进底下人的怀里。

  身下适时伸出双手,稳稳将她接住,接着将其轻轻揽进怀里。

  “可爱的家伙。”

  揽着人,宋云苒低笑一声。

  她本来在等叶斯琴扔完垃圾回来服侍她上|床,现在改变了主意,发了一条信息给护工,关了灯,扯来薄毯盖住自己和怀里人,就此睡去。

  夜慢慢深了。

  时过凌晨两点,山庄彻底安静下来,连虫鸣都平息了躁动,灯光陆续熄灭,一盏接一盏,当最后一间房暗了下去,整个山庄陷入了一种与城市的夜晚截然不同的漆黑和宁静。

  一丝火光在黑暗中亮起,像萤火之光一样晃晃悠悠,渐渐地,火光变大了,将房间照得通明,印照在窗户上,像是黑暗中邪魔之神的爪牙。

  一切发生在山庄深处,无人察觉。

  不,不是无人察觉。

  寂静的夜晚,有人孤身站在起火的房间外面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像是夜晚里一棵沉默的水杉,看着火慢慢烧起来,点燃了房间,然后慢慢向旁边的房间蔓延。

  灯光亮了起来,旁边房间的人注意到了这场大火,于是开了灯。

  嘭咚——

  房间里发生了混乱。

  屋外的人仍然静静注视,她知道,房间里住着的是一名残疾人和她酒醉的伴侣,如果没有外人相帮,她们无法逃脱,而在死亡到来之前,清醒的那位将遭遇世界上最绝望的事,她将活着等死。

  火光照到了屋外之人的脸上,将她没有表情的脸照成冷漠的样子。

  但她并非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她的嘴角紧绷,垂落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深陷肉里。

  她听到了屋内人在打电话,呼叫山庄负责人。

  然而天意弄人,房间里的安慰喜静,自己选择了山庄深处,照这火势,估计是等不到救援的到来的。

  活该。

  屋外的人心想。

  她这么想着,然而却很难因此笑出来。

  屋外人垂落在侧的手神经性地抽动了一下,下一秒碰到了裤袋,硬硬的,里面放着什么。

  屋外人蹙了蹙眉。

  她想起了裤子里装的东西。

  那是一张小学生才会玩的游戏卡片,上面被人写了一排数字,几个小时前,她的雇主亲自将它交到了她的手上。

  ——“我认识一个改善谱系儿童刻板行为的特教老师,如果你的学妹需要,打这个电话。”雇主说。

  雇主认识的特教老师肯定不是一般的特教老师。

  叶斯琴僵住。

  深深皱起眉,她冲进了起火房间。

  一如上一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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