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泉山庄回来已经一周了, 在这一周里，周渺除了去了几趟自家公司，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 拒绝了所有朋友聚会，一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自己不怎么提得起精神。
周渺正和自家猫瘫在落地窗前晒太阳时小阿上门了，提着周渺打电话让带的外卖, 周渺见了懒洋洋地起身，伸手去扒餐袋, 从里面扒出一盒炸牛柳, 打开了吃一口, 挑剔道：“怎么有点凉了？”
旁边的猫嗅到了香味，扒拉了一下周渺的手, 周渺把手举高了一点：“豆豆，不能吃，这东西有些凉了, 吃了拉肚肚。”
小阿：“……”
好想把手里的餐袋砸这个不知好歹的玩意的头上。
“周小姐, 您知道您钦点的这家小吃店有多少人排队吗？”小阿伸手一捞, 把豆豆抱到怀里, 扒开四肢露出肚子, 埋进去，吸一口, 一气呵成。
吸猫的同时不忘斜睨猫主人：“如果不是我突然间回忆起咱俩穿开裆裤时你帮我揍跑过一个欺负我的胖墩, 在我接到让带零食的电话的那一刻就起了让你的生命永远停留在28岁这一刻的心思。”
周渺嚼一口牛柳, 点评：“有点老了。”
小阿：“……”
她猛吸两口猫。
她需要猫咪的治愈, 不然杀心过重, 害人害己。
周渺嘴里嫌弃, 但牛柳一点不剩，吃完满足地打了个嗝。食物让她有了点精神，终于让她回想起了家里还有一客人，捡起了待客之道：“喝茶吗？”
小阿道：“莲心茶，谢谢。”
她需要去去肝火。
周渺起身，去了厨房，半天端出一杯白开：“搬家忘了把茶饼带来了，将就将就。”
小阿冷呵。
周渺把电视打开了，自顾自挑选起频道来，想找一个好看的节目消磨时间，调到某个台，小阿突然喊停：“停停停，我看到了我家宝贝！”
周渺应声停下，往屏幕上一看，看到一个奶油小生，她兴致缺缺地看了几眼，道：“这个？”
小阿露出了自踏进这个家门的第一个微笑：“是他。”
小阿道：“还是个新人呢，刚刚从一个选秀节目里出道，在这部剧里演了一个小配角，为了跟他搭上线，我可没少往剧组跑，看看这小脸儿，这身段，啧啧。”
周渺陪着看了一会儿电视，见状，小阿抓紧时间大肆夸赞她家宝，周渺一开始是有些懒散的，后来却看得目不转睛，对此小阿得意不已，就在小阿以为自己的眼光得到了认同时，周渺忽然开口：“这个女演员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沈初雪？”
“……啊？”
“就那个穿白衣服的，唔，某些角度有些像，但论五官精致度差远了，气质也不行。”
小阿：“……”
敢情她白夸了，她这五毛钱的朋友根本没看她家宝贝一眼？而且……
突然提什么沈初雪？
小阿嘴角抽抽，起身：“我回去了。”
周渺的目光艰难地从电视上屏幕上挪走，看向朋友：“这就走了？”
小阿道：“再不走能被你气死。”
周渺道：“那你快走吧。”
小阿：“……”
气气。
飞快提着包转身，到了玄关，小阿想起了什么，回转过来问：“明天的聚会你依然不参加？”
周渺摆摆手。
小阿神色怪异：“周渺，你……”
“嗯？”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小阿看着周渺，语气认真，“要是遇到了困难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周渺心头一暖。
她摇头：“没困难。”
想了想又补充，“只是从山庄回来后没什么精神。”
小阿看她不像在隐瞒，思索着周渺这个症状从何而来，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周渺的电话响了，周渺打了个自己先接电话的手势，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了，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周渺愣了愣，她拿下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沈初雪。
周渺忽然就紧张起来了，脊背绷紧挺直。
电话里传来两声“喂，喂”，然后安静了下去，过一会儿响起呼吸声，沈初雪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是姐姐？对不起，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周渺没出声，原来是打错了，难怪沈初雪会给她打电话。
周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清了清嗓子，说没事：“……那我挂电话了？”
“……嗯。”
周渺挂电话挂得并不干脆，她本该利索地挂掉了，但电话另一端好像有什么在牵挂着她一样，让她做不到那样果断。手指几次动了动，没忍住，周渺出声问：“你呼吸声怎么这么重？”
电话另一端的沈初雪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顿了半晌才回答：“我有点生病。”
她又说，“我这通电话本来是打给阿姨的，让她来帮我熬个粥，没想到打到了姐姐这里。”
周渺微微瞪眼：“你生病了？！”
“嗯。”
“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想喝点粥。”
周渺：“……”
她沉默许久，“我现在正好有空，之前你想要的手链，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笑，那声音撞击在周渺的耳膜上，撞得她心里痒痒的。
沈初雪在电话里报了一个地址名，周渺一听，就在她隔壁小区，惊讶：“你没住在郊区那边了啊？”
沈初雪解释：“公司事忙，住在市里方便一些。”
周渺心想也是，道：“那挺有缘，我也刚搬家，就在你附近。”
沈初雪笑笑不语。
电话挂断，周渺一扫前一周的颓废，整个人忽然容光焕发。她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下，要去换衣服出门，察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看过去，看到小阿。
她好心情地跟她打招呼：“你还没走呢？”
小阿看着她脸上挂着震惊的表情，周渺莫名：“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阿欲言又止。
周渺：“？？？”
小阿问：“刚刚打电话来的是沈初雪？”
周渺拿遥控把电视关了，说：“是啊。”
小阿：“……”
她好像……似乎……大概知道了周渺之前为什么精神不佳了，这还真是我了个大去。
她看着周渺哼着歌进屋换衣服，麻了，这人好像什么都还没意识到呢。
小阿：“……”
她在提醒还是不提醒两个选项中游走犹豫，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算了，随缘吧。
周渺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沈初雪家。和周渺一样，沈初雪现在也是独居，大平层，家里少有烟火气，看起来像是样板房，有种说不出的清冷，连阳光照进来都没让这个家暖起来。
唯一有点生活气息的地方是落地窗前，那里放着一套藤编桌椅，桌上放了本看了一半没有收起来的书，阳光投射在桌上的花瓶上，将花瓶中的干花的身影投落到书页上，显现出几分雅致。
周渺的目光在那束干花上停了停。
那是一束小雏菊。
周渺想起了她生日那天收到的那束雏菊，一周过去了，花已经有点蔫了，如果想要保存久一点，得制成干花。
周渺的思维发散得没边没际，等回神，看见沈初雪客厅的窗帘拉上了——现在天气很热，阳光有点烈。
房间霎时间暗了下来，周渺视线一飘，飘到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看起来瘦了，身形清减了几分，家居服挂在她身上感觉空落落的。
周渺看得出神，沈初雪一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周渺条件反射错开视线。沈初雪的眸光明明暗暗，最终归于平静：“姐姐喝点什么？”
周渺看向厨房的方向：“阿姨还没来？”
沈初雪说：“阿姨这会儿有点忙，我准备点个外卖。”
周渺不赞同道：“外面卖的哪有自己做的干净？”
沈初雪说：“是这个道理。”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沈初雪并不会做饭啊，周渺才想起这一点，咳了一声，道：“要不我试试？”
她说“试试”，因为她也没做过。
沈初雪眼中似有光芒闪耀，她将喜悦表现得十分克制：“姐姐会做吗？”
周渺道：“或许会。”
她沉吟，“等我看过煮粥的教程过后。”
她动手能力一向可以，她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沈初雪道：“那我给姐姐准备教程。”
说着要进屋拿平板。
沈初雪拿着平板出来时周渺坐到了窗边的藤编椅上，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瓶里的干花，沈初雪看见了，脚步放轻了一些。周渺余光看见了她，朝她看去，问她：“这花是你买的？”
在她看来，沈初雪不像是会买干花的人，她家的花园鲜花不断，用小雏菊的干花装点房间显得太普普通通了一点。
沈初雪的思绪有一瞬间的走远，回到了悠远的过去。
“不是。”她的声音饱含了一些周渺听不懂的东西，她说，“是有人送的。”
周渺的手指一僵：“那人暗恋你啊！”
雏菊不是代表着暗恋？！
沈初雪闻言笑了：“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周渺：“……”
这话的意思是……沈初雪希望送花的人喜欢她？
她感觉有点不舒服了，说不定是沈初雪的病气传染给了自己。
好强的传染力！
莫名想要争一口气，周渺道：“我生日那天也收到了一束雏菊。”
沈初雪看她：“喜欢吗？”
周渺皮笑肉不笑：“喜欢极了！”
然后她就看见沈初雪似乎有点开心。
她感觉更不舒服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手摊开：“把平板给我吧。”
有了教程助力，自信的周渺……呃，很不意外地把粥给熬糊了，沈初雪本来是在厨房里看着，闻到了糊味之后就借口走出了厨房，周渺感觉她不是很想品尝自己亲力亲为满含心意的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继续离开。
糊味越来越浓，无处不在。
沈初雪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委婉道：“我忽然觉得我现在更想去躺一会儿。”
周渺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吃完粥再去躺着，吃得饱饱的，精神才会好起来。”
沈初雪：“……”
沈初雪吸吸鼻子：“我真病了。”
周渺下意识摸了摸手心里的那一节手臂，纤细得过分，认同：“是病了。”
沈初雪说：“所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乱吃东西。”
周渺退让了一点：“那稍微尝尝，一点点。”
她煮了好久呢！怎么能被这么嫌弃！
好吧，虽然她自己也嫌弃至极。
周渺叹一口气，正要说“算了”，沈初雪突然凑了过来，去看锅子。因为周渺挡在灶前，她这一探身就导致跟周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久，周渺甚至感觉到了呼吸就落在自己耳畔。
她愣住，这时沈初雪的手掠过她，用勺子从锅子里舀了一点粥，尝了尝。
“好像还可以。”沈初雪又吃了一口，看周渺呆着，将饭勺递到对方面前，“我说真的，不然姐姐尝尝。”
周渺稀里糊涂地就吃了一口粥。
烫。
糊味还挺重。
不太可以。
“我觉得还是别吃了吧。”周渺品尝过后就不想让沈初雪吃了，但刚刚还一副嫌弃的沈初雪这会儿却绕过她自顾自拿碗添起了粥。
满满一碗。
沈初雪的脸上多了些笑意：“谢谢姐姐的馈赠。”
周渺：“……”
沈初雪在周渺复杂的目光下优雅地喝着粥，喝完了，把碗放回厨房，周渺觉得沈初雪的味觉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唔，也许是感冒引起的味觉失常。
这么想着，她从餐桌上的果盘里摘了一粒葡萄，在沈初雪从厨房里走出来后递向她：“沈初雪，吃……”
话还没说完突然卡住了，沈初雪俯下身，直接从她手里含走了葡萄，自然得向自家猫主子，她家豆豆也是这样自来熟，不管自己手里拿着什么都要上嘴尝一尝。
“……甜吗？”周渺卡了好几秒才问出声。
沈初雪点头：“甜的。”
那就是味觉正常了。
但这时周渺已经没心思追查沈初雪的味觉正常与否了，满脑子都是“卧槽，沈初雪从我手上吃东西”“她好像舔到我了”之类的思维乱码。
沈初雪表现得却很自然，她手上戴着周渺刚刚才送到她手里的手链，衬得她肤白如玉，手上还有水，瓷般透亮，因为有水，所以向周渺乞食：“姐姐再给我一颗？”
周渺抬眸看向她，迟疑又迟疑，摘了一粒葡萄递给她。
沈初雪依然直接用嘴接。
周渺指尖一颤，心跳都快了。
她猛地缩回手，狂摘葡萄扔自己嘴里，沈初雪在旁淡笑着看着，说：“我没说错吧，很甜是吧？”
周渺：“……”
谢谢，她囫囵吞着，没吃出来。
周渺本来该走了，但沈初雪留她下来想她陪自己练琴，沈初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舞台过了，小提琴也生疏了不少，但因为热爱始终没有放弃这一爱好，有时间会练练，周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留下来，她对古典乐没什么特殊情感，留下来完全是因为……是担心沈初雪一个病号会晕倒在琴房。
这理由自己听起来都像借口，周渺没敢去深究。
她不想承认，六年前的那个孩子回国后，好像成长成了照着自己喜好长的样子。
虽然性格有点怪异。
从琴房出来，沈初雪叫的阿姨正好到了，来给沈初雪做饭。时间都这么巧了，周渺便顺势留下来吃饭。等阿姨做饭的时间里沈初雪给周渺开了电视让她看，周渺下意识想看小阿推给她的那部剧，拿着遥控器调台，电视剧找到了，才恍然想起正版沈初雪就在面前，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又跳过了这个剧去看别的。
她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喜欢的，随便选了一个看着，看着看着眯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周围都安静了，有轻巧的脚步声落在身边，周渺想睁眼，但太困了，挣脱不了睡意。恰逢脚步声也停了，她便没有挣扎，继续睡觉。
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沦的前一秒，她感觉到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落在她唇上。
“姐姐，你说你喜欢我送给你的雏菊……”
“我很开心。”
脚步声又轻轻远去了。
周渺蓦地睁开眼。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影，做饭的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沈初雪……沈初雪似乎进卧室了，细听可以听见轻微的响动从里面传来。
周渺盯着虚空发呆，似乎在消化着什么，许久，她有了动作，她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捞过一只抱枕，压在了自己的头上。
抱枕下，她的脸红透了。